同样每天往复地上学放学,但赵见远成长以来的十八年,早就面临了许许多多无形的压力。
他在这些无形的压力中习惯妥协,习惯将自己放到最低处,好像只要能让大家都好,他怎么样也无所谓。
就像邻里对他的评价一样。
除了学习好、长得帅这两点,最多说到的就是“懂事”。
可是他难道没有反抗过吗?
哪有小孩生来就是懂事的?
赵见远也不是生来就是个骨子里自我悲观的人。
冰柜玻璃盖上的冷气从缝隙里蔓延出来,凉丝丝的,在这炎热的酷暑里竟然让人打颤。
许之柔被一阵铺天盖地的难过情绪包裹,回过神来,赵立新已经说了好多话。
她没太细听,走前,从冰柜里拿了根小布丁意思了一下。
赵立新还站在小卖部前头,最后几句话在说:
赵见远和他都不太说话了,甚至连高考报志愿也没有要和赵立新说,他想让许之柔帮忙劝导劝导,缓和缓和父子关系。
手里的小布丁融化得比吃得要快,许之柔走得愣神,就连手里的太阳伞也忘了打开。
滴滴答答的冰淇淋淌在手背上,就像许之柔想到赵见远时,心底的感觉一样。
潮潮的、湿漉漉的。
一只手打开手机,看到很多条来自赵见远的消息。
除了最开始的道歉求和好。
最新的两条是:
【我会报回原来看的学校】
【对不起,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我的本意并不是给你造成负担,柔柔,爱本该是轻盈的,正如我喜欢你这件事。所以无论我作出什么决定,我都希望你相信那是我心甘情愿的,千万不要因此愧疚,更不要因此感到烦恼。】
太阳好大,照得人眼冒金星。
许之柔手里的小布丁还没吃几口就彻底融化,跟许之柔的眼泪一起,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他哪里是情商低?
你看,他明明就这么聪明,这么细腻,许之柔话中那样细枝末节的情感他都能捕捉到。
那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自己从小到大家里的不偏爱、不公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许之柔蹲在路边大哭起来。
海边的夏天,是非常潮湿的季节。
第59章 祛湿
59
报志愿那天, 许之柔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去了赵见远家和他一起填。
志愿系统一开,许多人就踩点涌进去报名,网站再次瘫痪。
网页打不开, 他们两人没有急着掐点进去。
赵立新在时, 赵见远就没有关上房间门, 避免引起他多想。
他们坐在里面赵见远的书桌前,赵立新就坐在外面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隔着一扇打开的门, 里外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还没被录取, 许之柔就在手机上看【大一新生入学必买物品清单】了,一边看博主推荐, 一边忙不迭加进购物车。
床上四件套的花色挑选可比报志愿有意思多了。
“你看床单被单什么了吗赵见远?”
许之柔当然没完全忽略赵见远, 毕竟自从赵立新回来后,两人这么些天不是在楼梯道就是在天台偷偷见面,谈的恋爱别提多见不得光了。
借着报志愿的名义, 许之柔才敢光明正大地和赵见远待在一个房间里。
见许之柔没搭理他, 赵见远本来就看手机看得心不在焉, 闻言, 立刻回过头扫了眼许之柔手机:“没,你已经准备买了?”
许之柔:“对啊,反正迟早要买的嘛。”
赵见远懒散靠在木质椅背上, 放下手机, 笑得漫不经心, “那你挑好了链接也发我一个呗, 我和你买一样的。”
“真的吗?反悔是小狗。”许之柔顿时笑得狡黠, 点开购物车某个商品图案往赵见远面前一摊,“看到没, 这是我准备买的,你要和我买一样的哈!”
那图片上,俨然是一套粉色波点加蕾丝花边的超级公主风床品。
许之柔打量眼前的赵见远……
一米八长的高个子闲散靠在椅子,长腿放不下了架在书桌底下横杠上,黑色短袖松散挂身上,他头靠在椅背上,显得脖颈更加修长,下颚线下顶峰有喉结突起,透露着十八岁男生独有的酷劲和韧性。
他……
躺在粉红蕾丝公主三件套上?
许之柔咬了咬舌尖,不想让自己笑得太过张扬,别绝了他的念头。
赵见远本来看到那满屏的粉色元素时,眼角是抽搐的。
只是见旁边笨蛋好笑,陡然就勾起了逗她的心思。
“好啊,就这个呗。”
这下许之柔笑容凝住了,不敢相信:“真的啊?你真敢买这个?”
“有什么不敢?”
赵见远笑得不怀好意,眉毛张扬一挑,目光略含深意落在许之柔身上,慢腾腾抵了下舌尖。
“反正要是他们问,我就说是女朋友给我挑的呗。和她同款的,睡在上面就像在抱着女朋友一起睡觉一样,软软……”
许之柔瞬间炸毛。
这狗东西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她红着脸从椅子上跳起来捂赵见远的嘴巴,压低声音:“你有病!当心被听到……”
赵见远见她被逗得脸红,笑得极为得逞。
比起许之柔的慌乱,他倒是气定神闲。
许之柔伸手来捂他的嘴巴,他反倒一抬手,抓住了许之柔的手就带进手心里。
许之柔心虚看了眼门口方向,小声:“你干嘛!”
“怕什么?”赵见远笑得闲散,故意反问许之柔。
可能是两人打闹的动静太大,客厅的电视声忽然暂停,赵立新在外面问:“怎么了?”
“没、没有,叔叔,我们在讨论。”
许之柔结结巴巴回答。
担心赵叔叔走进来,她慌忙要抽出手,谁料赵见远却使坏地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松。
赵立新又问:“是不是我电视声音太大了,吵到你们了?我开小点声。”
赵见远依旧不说话,许之柔只能红着耳朵继续答:“没有没有,不大声……没事的叔叔。”
客厅电视声再次响起。
许之柔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向赵见远,“你是不是有病?!给我松开!”
“不,松。”
赵见远把头靠在椅背上,故意一字一顿地说。
他仰着头,喉结笑得不停滚动。
模样看起来坏极了。
天花板灯光落进他亮晶晶的黑瞳,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恶劣。
他知道许之柔紧张,却故意说:“亲我一口我就松开。”
许之柔咬牙切齿:“想得美!”
赵见远一笑,抓着许之柔的手还紧握着不放,另一只手就随意拿起了手机,“好呗,那不松了。”
一副无赖样。
“……”
许之柔磨牙:“你给我小心点!”
正挪过椅子,低头凑近,准备朝赵见远脸颊亲过去。
赵见远却忽然手机一丢,脑袋转了过来,没等许之柔反应,就一把拉过许之柔的后颈,嘴唇朝她迎了过去。
一个绵长湿润的舌吻结束。
许之柔从赵见远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她手烫、脸烫,浑身都烫得不行,嘴唇也有些发热发麻,活像只被丢进沸水锅里的青蛙。
“你有病……”
她小声骂了一句,慌乱地转过椅子假装若无其事地看手机。
赵见远还在她身后笑,刚接完吻,嗓音还淬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低沉和动情,他故意问:“害羞什么?难道你不喜欢?”
许之柔没有回头,单单丢给他一个字:“滚。”
“哧。我不信,不喜欢你刚刚还呼吸那么急……”
“滚!”
“反正我喜欢,不信你看——”
许之柔忍无可忍,回过头踹了赵见远一脚。
狗安静了。
填报志愿过去一个月左右,各个高校就陆陆续续公布了录取结果。
赵见远查到录取信息的时候是晚上,他正在许之柔家二楼阳台和她一起纳凉。
许之柔的爸妈知道俩人差不多这两天要查录取结果了,怕他们俩紧张,所以也很理解两人抱团互相打气的行为,还贴心地送了盘水果上来,然后就没有再上楼打扰他们了。
许之柔躺在摇椅上,摇着蒲扇看月亮,一边接受赵见远剥好的葡萄投喂,好不快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夏季夜晚,阳台上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许之柔眯着眼都快睡着,感慨:“你说说,一个多月后的咱俩,各自会在哪个城市呢?”
赵见远:“好的情况,都在京北,就和现在一样,还是邻居。”
许之柔嗤一声,“就算在一个城市,怎么可能和现在一样近啊,是不是傻!”
赵见远突然就不吭声了。
安静的氛围下,许之柔眼皮缓缓合上。梦里短暂会了会周公,恍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和赵见远聊天,这氛围是不是安静得有点过头了。
于是睁开眼睛,看向旁边。
赵见远就还坐在旁边椅子上,只是他坐了起来,正盯着手机。屏幕光线倒映他的五官,神情凝重。
“怎么了?”
“刚说呢,就查到了。”
赵见远轻快笑了下,把手机屏幕递给她看。
白亮的屏幕晃得许之柔眯了眯眼,仔细看清了屏幕上的信息。
考生姓名:赵见远
录取院校:清北大学
顿了两秒,许之柔爆发出一声狂喜的尖叫。她从椅子上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飞扑到另一把椅子上抱住赵见远。
“你被录取了!你被录取了!!赵见远!你真的考上了啊啊!!”
赵见远被她扑得椅子往后一靠,担心椅子垮掉,他一手撑在了身后墙上,另一手落在许之柔腰后。
和她紧紧拥抱时,能闻到许之柔头发的香味,很让人安心。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复述许之柔的话:“对啊,真的考上了……”
许之柔的尖叫声惊到了同样坐在楼下门口纳凉的余美丽她们。
余美丽和许爸双双跑出一楼走廊往楼上问:“谁考上了?查到啦??”
二楼没有开灯,阳台较为昏暗,不大看得清楼上的情况。
许之柔反应过来,连忙猫着腰从赵见远怀里爬回了自己椅子上。
“是我,阿姨。”
赵见远站了起来,将消息分享给了余美丽他们,“刚刚查到的,录取了清北,物理系。”
顿时,楼下余美丽也是高兴地跳了起来。
赵见远和许之柔从小关系好,她也是看着赵见远长大的,早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比起别人,或许她还知道赵见远成长以来的不容易,此时更是由衷地为他高兴。
两个大人回了廊下,声音高亢地讨论着赵见远有多厉害的话题。
楼上,许之柔一面惊喜,一面惊吓。
惊魂未定地小声问赵见远。
“刚刚我们俩抱在一起,我妈应该没看到吧?”
赵见远想起刚才在昏暗月光和路灯光晕中,似乎出现了一瞬的目光对视。
笑着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
有些遗憾的是,传媒大学今年的录取分数突然上涨了不少,比许之柔的分数不多不少高了十分。
录取她的是当时冒险填的第二志愿——桐北大学。
多么巧妙的巧合啊。
高二得知赵见远去参加桐大的冬令营,并且有可能被保送桐大时,许之柔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那时候,许之柔觉得自己的成绩根本没可能和赵见远一起去桐大,太难过了,她夜里翻来覆去想未来时还偷偷掉了许多眼泪。
那时多傻呀。
光想着和赵见远考去同一个学校好难就足够令人悲伤了。
好像考不上同一个学校两人也注定分道扬镳、越走越远似的。
许之柔扑哧一笑,但不过再想想,要是赵见远没有也喜欢她、没有也想向她告白,或许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学校之后真的就会渐行渐远呢。
许之柔这么想的时候,赵见远却笃定地说:“不会。”
“为什么?”
赵见远认真思考了一会,忽然低下头自己笑了。
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几许腼腆神态。
“怎么可能不告白,我哪里忍得住不追你。”
虽然说没有被一志愿的传媒大学录取,但桐北大学本身作为一所综合性院校,实力毋庸置疑,加上有着之前的滤镜在,许之柔还是非常开心能上桐北大学的。
九月开学季,许之柔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去了桐北大学报道注册。
他们提前来了一天,趁还没正式开学,一家三口在桐北游玩了两天。
桐北九月的银杏叶初染秋色,阳光透过金黄树影错落洒在大道上。
许之柔蓦然想起两年前,赵见远来桐北时给自己拍的金色银杏照片,翻出来一看,发现赵见远竟然也来过这条路。
一瞬间,悠扬青涩的回忆纷至沓来。两年前的照片上也是这样漂亮的银杏叶和阳光。
只是那时的她还穿着校服,困顿地趴在教室课桌上偷偷休息,一边羡慕赵见远能跑这么远来玩,一边为自己和他相差甚远的分数而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