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秦音松一口气,“那就好,我胆子就比较小,待会就跟在你旁边。”
“既然这么怕,为什么不换其他的?”
“因为很好奇呀,要是因为怕而错过会很可惜的。就像很多人明明对恐怖片怕得很,但是也要捂着眼睛看完,越菜越爱看。”
窗外的日光正盛,男人唇角的弧度少了几分疏离与凉意,要真实许多。
好像离他,要近了那么一点点。
其实到现在,她都不太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一次听到有人和他聊这样的话题,他耐心地听着,也不觉得厌烦,反倒若有所思地问:“所以你也爱这样看恐怖片?”
“对,这样看恐怖片很刺激。”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肯定。
他颔首表示明白,“以后陪你看。”
她去到前台,出示了预约证明,工作人员讲解了密室游玩指南和应急事项,递给他们一次性眼罩,语音指引两人走入密室门口。
眼前一片黑暗,那种氛围感已经酝酿到眼前了,她下意识地往陆观止靠近一些,混着木质调的清茶香叫她心安几分。
秦音转过头去看他,她曾经研究过人脸各个角度下的比例,他侧面轮廓深重,堪称黄金比例。画画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标准的骨相。
虽然她总说是塑料联姻,但要说对陆观止一点感情都没有,那自然是假的,当他说要陪她看恐怖片的时候,她也会开心。
他们是一对设计师夫妻,买下这座废弃古堡,打算亲自动手改造成主题风民宿。
这次,他们来记录这房子的内部结构,思考改造方案。
废弃古堡没通电,窗户开得又高又小,抬头看去,是自窗外跌入的暗淡光线,只无力地照亮周围一小圈。
秦音垂眸掩下晃了片刻心绪,恰好,车子抵达主题馆。
她悄悄地伸手抓住他手臂,触碰到了他的温热,她才惊觉到自己指尖的冰凉。
还没正式开始呢,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内心思绪的不断发散中,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她顺从工作人员的指引摘下眼罩,眼眸很快适应起了黯淡的光线。
古堡年久了,地上积满灰和建筑碎屑,轻踩时发出闷闷的响,除此之外,安静到呼吸分明。
偏厅中正正摆着架钢琴,它干净到突兀,一丝灰尘也无,像被人用布日复一日地细细擦过。
陆观止的手电筒忽地停留在钢琴架上片刻,白亮的光圈照亮了一张木偶的脸。
纳闷他怎么突然停了,秦音没有任何防备地看去,猝不及防地对上惨败光线里被钉子缝合起来的诡异脸庞。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安静不说话的工作人员塞了一张房产证和手电筒,手电的光打在纸上,定睛一看,房产所属人上写着“秦音、陆观止”。
幸好他们还有手电筒。
看清房产证后,秦音就已经十分从心地贴在陆观止身后,小碎步地跟着他走,手虚虚抱着他的手臂。
察觉到背部那温软的触感,他喉结滚了滚,慢声解释道:“是个不会动的摆件。”
“是个摆件啊。”秦音努力平复着起伏的心跳,试图说点东西挽回自己早就消失干净的形象,“长得也太}人了。还挺有艺术感的。”
他低笑一声,走到钢琴前,拿起被压在木偶下一张破旧报纸,刊登的是多年前爆发一场瘟疫,死亡人数众多,其中包括了一对曾为皇室做过木偶的木偶师夫妇。
不能一直挂在陆观止身上当摆件,秦音估摸着现在应该算是个安全时间,她夜视能力不错,即使不用手电也能勉强看清这边轮廓,于是鼓起勇气到四周摸索。
她发现了一个可以开的柜子,上面有个密码锁。
刚和陆观止说完这件事时,他刚好从报纸中发现了密码,拿出里面的道具。
是一把能开门的长钥匙。
但这里没有房门,只有一道旋转楼梯。
即使在样的环境,他身上也有种置身事外般的从容。
他接过她的手电,照亮前方昏暗的路,这是古堡的小偏厅。
她吓得低低短促一声,瞬间就埋进了陆观止后背,柔软曲线下意识地贴着他,紧闭着眼不敢看了。
讲的是那场瘟疫后,木偶大师夫妇死亡,只留下一个十五岁的女儿和一个仆人。
仆人想偷偷将木偶卖了换钱来维持他们的生活,被小女孩发现了,争执不下之后,小女孩当着仆人的面发疯,弄坏了所有木偶。
大概是陆观止真的有点镇定剂的效果,她居然没那么怕了,透过掌心的缝镇定地看完这一幕。
她手指往两边分开露出眼睛,抬眼看到陆观止那平静万分的眸色,忍不住小声问他道:“……你不怕吗。”
和陆观止简单看过附近,就找到了一点其他的故事线索,再没其他的了,他们决定到楼梯上去。
秦音重新变成了陆观止的挂件,踩着不太稳当的木楼梯到了楼上。
楼梯口正对一扇脏兮兮的窗户,秦音下意识地抬手捂眼。
此时电闪雷鸣,巨大的轰鸣声中,窗外闪过一张放大的奇异的木偶脸,那木偶缓缓地咧起了嘴角。
再之后,楼梯口出现NPC,演绎起了一个很短的故事。
左边的房间是个卧室,应该是个小孩子的。
手电筒晃到床上时能看到两只一男一女的木偶,这个房间的木偶也不太正常,脚和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另外钉上去的一样。
“怕?”他似是觉得这个词稀奇。
那句“都是人扮演的而已”他没有说出来,会扫了她的兴。
在楼梯直通的小厅堂翻了翻,又找到了点似是而非的碎片信息。
楼梯的左右两边分别有一个房间,他们手里的钥匙只能打开左边的房间。
玩到这里时,秦音神经已经有点麻木了。
她看到这里面还有一扇门,门把手似乎是锈掉了,于是四处摸索,不知从哪儿碰到个机关,门开了。
“我去看看。”她和陆观止说了声。
估摸着是个浴室之类的地方,她才碰上门把手,那扇门忽然就自动狠狠地往后拉!
地板流出了一道黑红的影子,一个人型木偶咆哮着从门后冲出来――
如此近距离直面这等程度的暴击,她瞬间蹿到了陆观止怀里。
总感觉地上的东西会流出来,秦音还很顺从内心地把腿也抬起来,幸而陆观止反应及时托住了她的腿根,没叫她从他身上跌下去。
听着接连不断的能叫地面抖三抖的撞击声,她完全不敢回头,就一直埋在他的胸膛处,抱紧了不肯撒手。
抱着怀中脆弱的女人,他手掌轻拍纤薄的脊背,在骤然放大的桔子香中平静地望着拿着斧头的惊悚人偶,任由眼底深暗情绪蔓延。
他轻叹着,掌心遮住她的眼,“闭上眼睛。”
眼睛被温暖覆住,吵闹的声光电仿佛在这一刻离她远去,让她竟然产生一种错觉。
她好像成了被恶龙抓走的公主,恶龙会把她放在堆满金子珠宝的洞窟中,再用宽大的躯体圈起她来,是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结界。
她贴着他的胸膛,问:“你真的不怕吗?”
“不。”
“可是,我听到你心跳好快。”
第18章
撞击声和不断变幻的灯光消失了。
秦音后怕地回神,才惊觉她扒着他抱的姿势太不对劲了。
这样的姿势,他们之前在游轮上也有过。
想到那场景,秦音的脸就完全不受克制地热起来,因为害怕而冰凉的手像被火炙烤着,逐渐回温。
她飞快地从他身上下去,庆幸现在是黑暗的环境,她的脸现在肯定很红。
希望密室负责看监控的工作人员别注意到。
秦音重新恢复正常行走能力,但这下,她是不敢一个人去看那个房间了,就老老实实地跟在陆观止旁边。
可事情还是出了点意外。
就因为比陆观止先一个脚踏进浴室,她就被旧路重返的木偶NPC抓进了浴室,“啪”地关上浴室门。
难怪进密室前,工作人员再三询问他们害不害怕黑暗和幽闭空间。
秦音表情透着一股安详的绝望,任由木偶NPC带着她走密道去到另外一个房间,大约是觉得她的反应好笑,NPC走之前,还朝她逗趣地挥了挥手。
NPC告诉她有个紧急按钮,如果感觉心理压力上承受不住了,只要按下那个按钮,他们会把她直接放出去。
秦音虽然又怂又菜,但她有股拧劲,是不可能承认自己不行的。
尤其是当她只有一个人,谁也没办法让她依赖时,她会试探着支楞起来。
她打量着眼前的环境,这是一间木偶工作室,架子上只摆了几个木偶,都很破旧了,是修补过的。
五分钟后,陆观止找齐线索,成功打开这扇木偶工作室的房门。
秦音听到动静后抬起眸,见到来人是他,立马喊他过来帮忙解谜。
“快来看这个,就差最后一个数字了,我试了两次都是错的,一定有什么被我遗漏了。”
陆观止走到她身边,在微弱的灯光中,对上她那双亮盈的眸,光线是深蓝的,她的眼映着蓝。
靠着以往从爸妈那耳濡目染的知识,她修补着这些木偶。
但她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木偶师,纵使将那些木偶拼凑完整,也布满残缺的痕迹。
她很想爸妈,便给它们取了爸爸妈妈的名字,晚上抱着它们睡觉时,就像一切变故发生前。
有了陆观止的加入,木偶间的线索解开,NPC出场,继续绘声绘色地演绎故事。
仆人被小女孩的行为吓到,连夜逃离。
偌大的古堡就剩下小女孩,和那些已经残缺的木偶。
白天,她很孤单,就和木偶说话,说好多好多话。
她身体越来越差,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晚,抱着爸妈,微笑着坠入永眠。
他漫不经心地移开眼,低头去看写着线索的纸,将信息拼凑连接。
他以为,她那么害怕,应当是在等着他来,什么也不敢做。
秦音看得眼尾湿润,在听到工作人员询问是否要看监控进行复盘时,眼泪瞬间就都通通憋了回去,十分坚定地摇头拒绝。
她不想再看到自己被吓到蹿进陆观止怀里的样子。
她承认自己胆子小,陆观止也知道,但她还是觉得很丢脸。
不愿再回忆。
但她的灵魂却盘踞在古堡,每每有外来者出现时,她就会出来吓跑他们,守护她和木偶们的家。
是只有在黑暗中会出现的荧光海,海浪涌起拍在岸,浪花被铺成幽蓝的星河,一捧水,便可见星光。
玩完密室逃脱,终于重见天日。
从破罐子破摔的精神状态走出,秦音有点蔫了,整个人看着都恹恹的。
司机已经在等着了,机场距离他们住处大概要半小时。
在飞机上睡够了,车上闲着也没事做,但也不想和陆观止说话。
陆观止看她这幅模样,没再询问她还想去哪里玩,带她回到了京市。
坐在飞机头等舱里,秦音沉沉地睡着,陆观止唤乘务员帮她加多一件毯子,她都不曾醒来。
等到要下飞机了,她才醒转。
秦音从睡梦中略回了神,慢吞吞地问他说:“你感觉好玩吗?”
他低头望向屏幕,那上面是张寸头男人照片,以及一个写着“是否删除此图片”的弹窗。
陆观止拿起手机,极为不小心地按到了红色删除键,递还给她,微笑温和道:“拿好。”
秦音没察觉到问题,接过手机,甚至还说了声谢谢。
过了会,她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忽然有些坐立不安。
看了眼她睡到翘起来的发丝,陆观止悠然道:“嗯,某人的反应挺有趣的。”
总感觉自己被嘲笑了,秦音瞥了过头,不想理他。
秦音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整理相册了,相册里混着屏幕截图、随手存的图和表情包,有很多都该删了。
她习惯从底部整理到顶部,直接拉到最下面,一张一张地分类或删除。
秦音纠结了快有半分钟,才试探着开口。
“我昨天画场景写生,请了个模特,男的,你会介意吗?”
他将英文期刊阖上,语调平淡地应:“你请他是为了练习,我为什么要介意。”
等她点开最后一张,准备按下删除键时,车子忽然地急刹。
她没拿稳手机,直接从手上溜到沙发,掉在了陆观止手边。
而后车内气氛又安静下来,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别墅前。
吃过晚饭,秦音拿出平板来画画。
她的拟人图才打了个型,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填充,再抽空练了会普拉提,就该准备洗澡了。
刚才她手机里那张模特给她发的照片,他不会看到了吧?
毕竟那照片是个男的,秦音不知道要不要解释,可要是他没看到,或者根本不在意,她解释了不就显得很自作多情吗?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就算真有这些东西,它们也不会从沪市跟着坐飞机到京市来。
才用这个借口抚慰了自己几秒,她脑子里就又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既然这些东西都不符合常理了,那它们如果想到某个地方来的话,压根不用坐飞机,直接瞬移就好了。
她立刻放心不少,心想这男人要比她想象的大度许多。
看他们说完了话,司机转过头来道歉,说刚才碰见个闯红灯的。
这一刻,她有点痛恨自己记忆力太好,想象力太丰富。
她还是个小孩时,很爱听睡前故事。
那时,她爸妈没当班主任,不用看学生晚自习,有充足的时间来陪她,给她讲一千零一夜、伊索寓言,还有各种神话故事。
秦音站在浴室门前,沉默地凝望开了条门缝的浴室。
总有一种错觉,感觉下一秒会有个狰狞的人偶冲出来。
她低头看了眼地板,哦,说不定这个地板上也会流出黑黑红红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灯光。
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来看待这些东西。
她边怕边看,看完还跑去了爸妈的床上睡觉。
后来她狠狠画了好多张怪诞的画,将它们从幻想带到现实,这种害怕才得以消散。
因为画风奇特,包含了强烈的情感,冲击性很强,她还靠着那组画拿奖了。
秦音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看到了地上流出来好几张木偶脸。
后来她上了初中,养成了睡前看书的习惯。
那段时间很流行小小一本的杂志故事刊,班上的同学们互相交换来看,她爱新奇,什么都敢看,换了几本名字叫做《鸡皮疙瘩》《怖客》《民间故事.胆小鬼》《新心跳》的恐怖悬疑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