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不复往日的清明柔和, 深沉的湖底仿佛在滋生滔天巨浪。洛宁倒是有些怕了,纤细的长/腿屈起又放下,带动着锁/链的哗啦啦的响个不停。
虽是拥吻, 如此亲昵的姿势,可两人均是睁着眼睛看向对方。
乌黑如缎的长发散在身下,现下她唯一能用来攻击他的, 只有一口玉齿,厮杀, 啃咬,带着她所有的怒气, 狠狠反击。
呼吸愈发急促, 低沉的气息传至耳畔, 洛宁忍不住脖颈一酥, 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平静的视线逐渐落在几步远处的小案上的一只含苞待放的荠荷。荠荷粉嫩, 枝干青绿, 渐渐隐没于月白冰裂纹柳叶瓶中。
“珍娘真的知道错了吗?”柔软的墨发划过脸颊,带来一丝痒意。洛宁回过身来已然对上他淡漠如霜的眸子。
肌肤白皙, 劲腰挺拔, 洛宁别开眼,不敢同他继续对视。
“珍娘怕什么?”他倏地捏过她的雪腮,强迫洛宁看着他,“珍娘嘴上说着知道错了,可此处却如此嘴硬。”
长指覆上那支含苞待放的荠荷,却没有任何变化。洛宁呼吸急促了几分,慌不跌的看向他, 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景。
“不,二表兄……嗯。”不过一瞬, 洛宁旋即换了一双泪眼,雪腮晕红,“许是……许是二表兄……不得要领……唔……”
被说到不得要领的人脸色暗沉了几分。该有的香艳旖旎随着他的起身随之烟消雾散。只有唇瓣的血痂还提醒着他方才的与她的较劲。
洛宁也顾不得羞赧,旋即坐起身从后抱住他的脊背,身前的雪软就那般毫无防备的贴了上去,使得正襟危坐的男人倏地一僵。
“呜呜,二表兄难道一点机会都不想给珍娘吗?”
“这几日我在这里想了很久,很久,终是想通了从前二表兄在杨府就是护着我的……那日珍娘昏了头,说出的话也没几分轻重,到叫二表兄伤了心。”
“如今,二表兄既然不嫌弃珍娘……”洛宁撑起身子,将下颌埋到了他的颈窝,如羊羔般轻轻蹭着他的脸颊,“二表兄不如再给珍娘一个机会,那让珍娘来……来服侍……二表兄。”
虽然如此说,可视线轮到那昂扬之处时,洛宁还是心中一惊。急忙暗暗后悔自己为何想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招。
温热的气息在脖颈耳畔连绵不绝,杨晟真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已被人攥住,十指紧扣。
轻拢慢捻于荠荷之上,用心用力促成一双菡萏的绽放。
疾风裹斜着劲雨,稀稀疏疏地落在窗外。西巷的荷塘里,露珠般的雨点滴滴答答的荡漾在菏叶上,莹亮的水珠仿佛没有归处,在宽大的叶面上徘徊反复,不见归处。
支摘窗的扇叶也在狂风的攻略下咯吱咯吱晃动不停。不远处,砚池拿着一等火漆密封的信件急步而来,他走到抱厦前,方才收起油纸伞,就要敲门,却听见里面娇啼低喘声绵延不绝。
不知是什么在作怪,里面的女子的啼哭声越发娇弱。那声音转入耳畔,如同一把鸡毛掸子在心口不上不下的挠着。
砚池摸了摸头,不过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也不由得脸面发红。再也待不下去,随即拿上油纸伞仓皇离去。
终是云消雨歇,洛宁再次睁开眼眸时,已是翌日申时。她下意识的坐起身摸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劫后余生的松了一口气。
乌黑如缎的长发垂落的身后,身旁的男人早已不见。洛宁余光轻扫,随后定定地落在那已然绽放的浅粉菡萏上。视线下移至月白冰裂纹柳叶瓶,洛宁旋即垂下眼帘。
一方藕荷软被盖在身上,却依然掩饰不住黝黑的铁/链。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洛宁咬着唇瓣控制着不让自己流下泪来。如今杨晟真那厮盯得紧,倘若被他瞧见了,指不定又怀疑她的心思。
任她如今多么委屈,多么辛酸痛苦,可这抹绞痛也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敢想象,若是知韫哥哥知道了昨天的事,还会不会像往常那般待她……可知韫哥哥的性命不才是当下最重要的吗?
现下她被困在这里一日,便一日寝食难安。
此时的寝屋内一片寂静,殊不知隔着几处雅间的正厅内早已剑拔弩张。
竹月圆领袍的轻松公子微抬下颌,神色凌然,琥珀色的眼眸里怒意点点。碍于修养,杨晟真只淡淡的喝着茶水,对他的质问不作一辞。
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黄花梨桌案上,宋珏看着一触即发的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杨晟真依旧不说话,遂而起身拍了拍顾岚川的肩膀。
“岚川兄,此事并非如――”
“不必解释。既然陛下要派郭钦来监察此事,那我明日便返京。我不愿与郭家人同登一堂。”
听他仍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宋珏扶额叹息,“岚川兄又是何必?虽然是新帝登基,可锦衣卫仍听命于陛下。将来,在京城岚川兄还是要与郭钦同朝为官。”
“那又如何?顾家与郭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不复来往。更何况,顾家有难,他便能随意欺辱我的妹妹?”他目视着杨晟真,窄袖下双拳紧握。
“他明日就到了。”杨晟真掀起眼帘,对上顾岚川的视线。
“湖广情势错杂,积难日久,且圣人才刚登基。派一位手段狠厉的角色来整顿湖广,纠察百官,并无不妥。倒时我们负责安置流民,解决匪乱,他在后方替我们解决那些贪官污吏,也不失良策。”
“对啊,岚川兄,纵然你再恨他,不如先将湖广的事解决了。之后再怎么样,那便是顾全大局。只要这事办好了,谁还管郭钦能不能好好的活着回来?”宋珏将他扶到了官帽椅上,又浅浅沏了盏茶给他。
至德年间,顾家获罪,顾岚川却因替圣人在湖广办事而幸免于难。湖广地势官吏如何,他自然一清二楚,与他们那些地痞油子斡旋多年,如今终于要结束了,这叫他如何不动容。
只是郭钦,郭家,确是他无法容忍的,二十多年前因着郭家害得姑姑惨死,如今郭钦那厮又想害他的妹妹。家不齐,何以平天下?
倘若他平定了叛乱,转身回头,他的妹妹,他的祖父祖母,皆数不在人世,那他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顾岚川承认自己卑鄙,至德年间迟迟不肯解决湖广之事,自然也有暗中保护祖父之意。
只是当初的纵容使得如今流民匪灾更为猖狂。
良久,他无力的松下肩膀,垂下眼帘叹息,“两年来一事无成,想来祖父和阿盈该对我失望的。”
杨晟真与宋珏对视一眼,交换过眼神之后,皆没有说话。
“公子,公子,厢房里的那位姑娘――”有婢女匆匆赶来,还未踏进门槛,看着厅内三位主子惊地一滞。
“姑娘?”宋珏别有兴趣的挑眉,“子明你这是又金屋藏娇啊?”
不料冷眸一扫,宋珏旋即闭了嘴,下意识想起同样也来了湖广的那位,顿时竟然觉得心下痒痒的。
“子明,若是你厌弃了她,不如送我啊,我倒是觉得会这抓人的野猫怪有意思。”
杨晟真没有理他,道了声失陪后旋即离去。
“什么野猫?”顾岚川蹙眉不解。
“没什么,不过是兄弟之间的乐子罢了。”宋珏敷衍道。
只是顾岚川看着杨晟真离去的背影,仍是不解。杨晟真何时也学会找乐子了?
推门而入,却见榻上的那道倩影娇软无力的躺在上面,漆黑的鸦睫上仍悬着若有若无的水珠。
见他靠近,浅憩的女子悠然睁开双眸,水光涣散。
“二表兄~”娇软甜糯,仍与昨晚无甚异常。
他的心渐渐安下,遂于榻沿坐下。只是从门前到榻上的这一段距离,那深沉紧密的视线一刻也从从她身上落下,唯有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二表兄,珍娘方才做了好可怕的噩梦。”
他未应声,只是迷起眼眸默默打量她。
噩梦?怕不是噩梦中有他吧。
见他不吭声,一个人说话忽然有些没意思,洛宁旋即瘪起了唇瓣,“我梦见过去在湖州时,那些族老欺辱我,竟然还想将我卖到青楼里,他们辱骂我是野种,不配为韩氏的女儿……呜呜呜,二表兄。”
“珍娘醒来,却不见二表兄在身旁,珍娘害怕……”
洛宁倚在他的怀中,逐渐将自己缩成一团。今夜必须得走了,她可不想日日被杨晟真用昨夜的那种酷刑伺候。何况她还怀着知韫哥哥的孩子……
“用饭了吗?”他淡淡开口,近乎抚慰。
洛宁只得摇了摇头,方才她装作从梦中惊醒,胡乱尖叫的模样才将门外的丫头吓得不轻。
“先用饭。”他抚上洛宁披散的长发,深沉的眸子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眸,“不然晚上如何有力气。”
“……”他这话一说,洛宁顿时僵住,她不自然的动了动膝弯,扯过被子盖住白皙的肌肤,颔首应他。
昨夜被他扯下小/衣时,碍于那链子,便不曾穿上。故而杨晟真以为方才那神情是羞赧,也未追究。
草草用过饭,洛宁本以为他晚些时候会过来,却不料一直到子时,他仍未归来。洛宁等会困顿,便先一步睡下了。
耳畔传来鸟鸣声时,洛宁知道,又过了一夜。她不由得慌乱起来,杨晟真昨夜莫非又起疑了?不过待视线凝在案几上的冰裂纹柳叶瓶时,又松了一口气。
几番忙碌,待将宋珏和顾岚川彻底送走时,杨晟真踩着夜色,终是过来了。
洛宁抱膝于榻上,百无聊赖。乍然见他,不由得撅起唇瓣,仍向往常似的同他娇嗔,“二表兄一连几日不见珍娘,莫非将珍娘忘了?”
泪眼涟涟,娇声细细。似乎那埋怨他不知早归的妻子。只是眼边的那玄铁链子倒是提醒了他,这女人并非他温婉娇嗔的妻,而是数次欺骗他的瞎眼野猫。
“二表兄是不是在外头有了人?呜呜,彻底厌弃了珍娘?”洛宁眼眶微红,看着他委屈至极。
厌弃?只不过是他不想让另外两个男子也听见夜间那娇莺的低喘欢啼罢了。纵然委屈了自己,也无可厚非。
“有了人又如何?”他坐于窗榻下,捻起一串手持远远看着他,“若我有了人,珍娘还能弃我而去不成?”
“自然不会。只是二表兄若是有了其他妹妹……唔……二表兄定要经常来看看珍娘。”
心下莫名堵着一口气,他有了旁人?谁有了旁人自该另提,竟在这关口还不知死活的侮辱他?
侮辱他,原本该是他妻的女子,最后却怀了旁人的孩子!
气氛陡然凌冽起来,洛宁见他脸色铁青,一时间慌乱无措。
“二表兄~,珍娘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只是珍娘真的害怕,害怕二表兄会弃了珍娘……呜呜呜,若是没有二表兄,珍娘自诩笨拙,又空有这一身皮相,要是没有二表兄护着,怕是活不下去……”
她都这般自轻自贱了,将他捧到了高位,也该满意了吧。
果然,闻言男人的脸色到底缓和了几分。他拿起那窜红珊瑚手持,慢慢靠近。
随着细风探入,灯火一跳一闪,将他的轮廓照得忽明忽暗。洛宁心中猛地一惊,遂而温婉柔和地垂下眼帘。
疾风裹着骤雨似乎比往日更为迅猛。洛宁微微侧眸,看着自己的脚趾蜷起又放下,将那铁/链带的一摇一晃。
咬紧的唇瓣被撞开,声音无比旖旎动听。
到最后,洛宁发现自己被人凌空抱起,只是临起时铁/链挣得女子痛呼一声。其实也并为多疼,只是洛宁叫得夸张,且他又想行至墙边,链子的长度是远远不够的。
“疼!”洛宁在他怀中挣扎着,疼得泪流满面,“二……唔……二表兄,不行了……救命……珍娘的腿要断了……呜呜呜。”
动作未停,待锁孔打开,地上传来链子骤然落地的声音后,洛宁的后脊早已紧贴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最后不知何时,随着长袖一挥,笔墨纸砚乒乒乓乓地砸到地上。那放置荠荷的桌案也偏离的越来越远。洛宁寻着晃晃荡荡的目光,余光瞥见头顶不远处的冰裂纹柳叶瓶。
待到深处,见他沉溺不绝,洛宁旋即睁开眼眸,伸手拽来半臂长的柳叶瓶,哐当一声砸到了前方的男子身上。
第65章 她逃了
不过一瞬, 上方的动作停了,殷红的血液顺着如墨般的长发蜿蜒流下。
洛宁顿时屏住呼吸,瞳孔骤缩一瞬, 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没了动静,直直压着她昏死了过去。
血染的满脸都是,她惶恐不安地推开杨晟真。待坐起身, 看着周遭凌乱的碎瓷残片和湖笔宣纸,以及不着一物的二人……方知这一切是多么的荒唐。
洛宁抬手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珠, 刚下桌案站起身,一股热意顺流而下。待垂眸一看, 洛宁又羞又恼。慌忙扯了地上掉落的黑袍胡乱擦了几下。
下地时碎瓷扎得脚底疼痛, 洛宁也顾及不上。慌不迭地找了自己尚且完整的衣衫穿上。不过多多一盏茶的时间, 已收拾妥当。
记得上回行事时, 杨晟真最后将她抱到了里间的净室, 并未让丫鬟服侍。此时她也不好确定门外有无守夜的丫鬟。
收回神来, 洛宁回眸看向桌案。他双眸紧闭,头上的伤口浸出的血液蜿蜒到脸上, 将那白皙的面庞衬托的更为妖冶。越往下, 越是不忍直视。
看到这场面,洛宁顿了顿,不由得蹙起黛眉。明日一早墨七和砚池定会发现此处的异变。若推门而入必会发现他们的主子正大剌喇的躺在这里……
她不敢想象,他那样清高孤傲的人,若是被下属窥了最为狼狈的模样,该是何风景。
最后,洛宁还是咬着牙将人拖到了榻上, 最后胡乱给他裹了件中衣,盖上寝被便仓皇离去。
出了厢房并未见到守夜的丫鬟, 甚至连砚池和墨七也不见踪迹。
夏夜清凉爽快,洛宁忍不住裹了裹披上的衣衫。听着耳畔的此起彼伏的蛙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回望一眼那灯火通明的房间。
与知韫哥哥来湖广安家,也不过是是在罗安镇一处。云梦这么大,且又是月黑风高的夜里,她也去不了哪里。只是洛宁知道,今夜若是不走得远远的,万一那人突然醒来了,不消一刻便会被他捉回。
一直往东行了大半夜,终是清晨体力不支,洛宁草草在临近的客栈安置下来。
浅浅抿了一口茶,腹部竟然传来一阵阵坠痛感。洛宁俯在案上,咬着撑着身子扶墙至门边,“小二!小二!!!快去唤医者,啊!”
大清早猛地来了这么一位容颜i丽的姑娘,店小二也是心中一惊。见她唤自己过去,旋即放下水壶过去询问。
吩咐完后,洛宁的额角已然渗出了一层冷汗。可腹部的坠痛依旧,心中难免害怕起来。行了一路,她只知要躲避杨晟真,却忘了自己还怀有身孕。
苦水仍在心中肆意泛散,洛宁伏在桌案上,神色痛苦。她就不该,不该与杨晟真行那事,倒不如一头撞死。又何至于被他侮辱禁锢,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
捱了一炷香后,洛宁已然脸色煞白,余光瞥向裙角,竟然有些许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