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瑶笑容一僵,接着道谢,现在的她,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眉眼间尽是忧愁。
两人走了半刻,在小道上停下,赏了会花。
江瑶瑶垂着眼,斟酌半刻说道:“恭喜公主,如愿以偿。”
今日恭喜的话听得太多,大多数听着没感觉,但是江瑶瑶这一句,却极其刺耳。
什么叫她如愿以偿?暗示什么呢?
玉熙皮笑肉不笑,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是我如愿以偿?而不是傅安年呢?”
言罢,江瑶瑶肉眼可见的慌张了一下,她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解释:“本意想恭喜你们的,没想到公主误会了。”
要是搁以前,玉熙不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她明白了。可是她这点小心思,玉熙没放在眼里,他们之间的事,轮不到她管。
“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免得徐夫人来找。”
玉熙转身往回走,走前盯着她的肚子看了眼,笑眯眯的嘱咐她:“方夫人也快回去,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出了问题,信安侯和夫人可是会心疼的。”
江瑶瑶笑意敛起,注视她的背影扯出凄凉的笑来,他们终究是走到一起了。纵然分开过,可缘分没尽。
而她,再也没机会了。
罢了罢了,她认命。
-
玉熙气呼呼的拎着裙摆走了会,瞧见前边有人才把裙摆放下,端着公子架子,保持优雅。
她回头看了眼,暗想,难怪信安侯和夫人会生气,换成是她也生气,本来好好的一桩婚事,如今成了丑闻,换谁都不乐意。
玉熙嘁了声,昂起下颌继续往前走,路过后园时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原来是傅安年他们。他大概也和自己一样,收获了不少祝福。
她站在原地看了会,瞧见了林学安和赵云洲也在,林学安左右逢源,真适合当官呀。一会和傅安年说两句,一会又和赵云洲聊几句,倒是两个都不得罪。
玉熙也是佩服他,夹在中间,居然能处理好关系。
她啧啧两声,收回眼,没再继续看,走着走着,忽然后脑勺一痛,被什么东西砸到了。玉熙捂着后脑勺低头看,是一个石子。
“哎呀。”
“公主,您没事吧?”
德顺和冬玲脸色大变,慌忙查看她的脑袋,还好没见血,也没有包,两人稍稍放心,但怒气不减。
“谁呀?竟敢对公主不敬。”
德顺叉着腰看了圈,响亮的声音周围都听得见,接着,便看见一个小男孩从树后冒出来,手里拿着弹弓,知道自己犯错了,惊慌的望着他们。
“是你啊。”
德顺把人带到她跟前,问他:“谁家孩子?”
男孩不说话,大概被吓坏了。
玉熙揉着后脑勺,方才眼前晕了一下,这会好些了,她盯着那孩子,抬抬手,对德顺说道:“算了,不是故意的。”
今天宾客多,就是谁家的调皮孩子,她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计较,但是孩子父母确实要交代两句。
“带他去找父母。”
“是。”
德顺拉着男孩手,一直问他父母在哪,但孩子不说话,他们也没办法。
这边动静有点大,傅安年远远望着,和身旁人说两句,就朝她走过来,步子有点急。
她拧着眉,看见傅安年过来,忙对德顺摆摆手,让他赶紧把孩子带走,德顺会意,正想走人,就看见一位大人匆匆而来。
此时,傅安年也走到她身边,关切询问:“怎么了?”一直揉着后脑,莫不是又头疼了?
“没事,小孩皮。”
傅安年瞅了眼,正想说话,就见刑部的王大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公主赎罪,臣教子无方,甘愿领罚。”
玉熙手一抬,让他起来,“罢了,起来吧,把孩子带回去,好好教导。”
“是是。”王大人赶忙把孩子带走,生怕玉熙后悔,治他的罪。
傅安年瞅着王大人的身影,略显嘲讽的说道:“王大人老来得子,太高兴也能理解。”
看这孩子是妾室所出,宠的太过了,不多加管教,日后怕是会惹出祸端。
“哎,没心情了,想回去。”
前有江瑶瑶,后又被砸到后脑勺,再好的心情也没了。
傅安年凝睇她,低声询问:“不如一起回去?”
玉熙扫了圈,难以忽视旁人的目光,她往旁边挪了两步,小声说:“别靠太近,都看着呢。”
“他们都知道,别害羞了。”
玉熙瞪了他一眼,当别人都跟他似的,脸皮厚呀。她没理傅安年,转头对德顺说道:“去跟徐大人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是。”德顺眼珠乱转,很是欢喜。
玉熙朝门口去,傅安年则跟在身后,出了徐府的门又跟她上了马车,而他来时的马车,则交给王全了。
她瞅着傅安年,不大高兴,“傅大人,你也不怕旁人说闲话。”
“最近听得多了,倒也不在意。”
她在意啊。
玉熙揉着脑袋阖眼,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还是不太舒服,所以说话没什么力气。
傅安年注视她的动作,笑意收敛,隐隐有担忧,“找个大夫来瞧瞧。”
她摆摆手,不想麻烦,找来也是和上次一次,看不出什么。
“算了,我回去休息就好。”
玉熙睁眼,板着脸要他在傅府门口下去,要是被人看见进了她的府,传出去又要闲言碎语了。
“傅大人可真是急性子。”
以后相见的机会多了,就他成天着急,好似日后见不到似的。
傅安年浅笑着不说话,到了家门口自己下去,他望着马车,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有种不安的感觉。
是最近太累,想多了吗?为何这般心神不定?
仿佛有事发生。
傅安年捏着太阳穴叹气,想着找个天好的日子,邀她去游湖赏花。
放松心情。
-
回到府已是午时,玉熙用了膳,便去小憩一会,下午在园中转了圈,脑袋又不疼了。她这才完全放心,晚上食欲好,多吃了点。
深夜,熟睡中的玉熙忽然颦眉嘤咛,好似在梦魇,额头出了薄薄的汗,碎发贴着面颊,有种柔弱的美。
她启着唇,嘴里喃喃着,“傅安年,傅安年…”
遥远的声音随着风而来,透过层层纱帐落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鸳鸯喜被铺在床上,映入眼帘,眼前的男人端着酒杯过来。
眸光晦暗,“该喝合衾酒了。”
玉熙一惊,猛然睁眼。
第058章
昨日深夜忽然变天, 狂风呼啸,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夏雨,本是沉闷的空气霎时清新不少, 呼吸都顺畅了。
冬玲昨晚不守夜,所以睡得熟, 早起看见地面的湿漉, 才知下了雨。她推开窗看了眼鲜绿的叶子, 赏心悦目。她伸个懒腰,赶忙梳洗一下,去了公主房内。
晨光熹微,时辰很早,一般这个时辰公主没起,还在睡觉。但是今日奇了怪了,她一推门进去, 就看见公主穿着轻薄的里衣在镜台前坐着。
乌发如墨, 柔顺的披在身后,身姿婀娜, 浑身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听见开门声, 她微微侧头, 面色清冷,柔媚的眼微动, 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接着又转过去, 继续盯着镜中的自己愣神。
冬玲怔了下,诧异她的表情, 更惊讶她的反常。公主往日起得很晚,有安排才会早起, 更没有像此刻这般,坐着发呆过,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冬玲一时说不上来。
她走过去,笑着问:“公主今日起得这般早,可是有事安排?”
玉熙眨眨眼,手轻抚脸庞,没回应她的话。
冬玲感觉刚奇怪,微妙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弯腰凝视,扶她起来,手刚触到公主的手背,便一惊。
七月的天,已是盛夏,手背怎么如此凉?仿佛是冬季。
冬玲瞧她脸色难看,于是问:“公主哪里不舒服?找个大夫来瞧瞧。”
想起昨天在徐府被石子砸到,冬玲不禁一阵后怕,不会真有事吧?
冬玲仔细端详她,带着探究的神情,悠地,她瞧见玉熙脸上的表情微动,仿佛瞬间回过神来。
那她刚才在想什么?
冬玲紧张的心揪起来,扯着笑看她。
“没事。”
她淡淡一言,打消了冬玲的疑虑,看来是没事,她放心了。
冬玲照常忙碌,打水来给她梳洗,然后又拿衣服过来,如往常那样伺候她。
玉熙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粉色娇嫩,换一件。”
冬玲拿着衣服顿在原地,张着唇哦了声,转头把粉色的衣裙放好,她看着一排排的衣裙,犯了难。
玉熙抬着下颌转身,就见冬玲苦着一张脸,心下了然,猜想是自己最近喜好变化太大,让底下的人摸不准了。
“拿那件青色的。”
“是。”
冬玲转着眼珠子,心里有了些猜测。
久未见玉熙穿的如此稳重,冬玲有点不习惯,就连春花和德顺进来也顿了几息。
她坐在镜台前,手指轻抚发丝,道:“等会进宫一趟。”
“是。”
春花给她梳妆,手指灵活的在发间缠绕,没一会就编好了发髻,正想拿起傅安年送的步摇时,被她阻止。
玉熙一抬手,僵在半空,半晌道:“换一支。”
春花扭头和冬玲对视眼,给她戴上了陛下赏赐的那支金步摇。
梳妆打扮后,早膳也已摆好,德顺笑着在一旁伺候,没察觉她的反常,嘴里一直叭叭说个不停。
冬玲朝春花使个眼色,后者会意,跟在她身后出去。一到廊下,冬玲就拉着春花小声说:“有没有觉得公主不对劲?”
春花想了半刻,然后点头,“是有点,你怎么看出来的?”
冬玲把今早的事说了,然后又分析了一下公主刚才的举动,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你说公主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底看见了某些猜想,但两人都没说话,因为不确定。
僵持片刻,冬玲叹息一声,迟疑道:“公主她,有点像失忆前了。”
“我也这般想,但是…”公主自己没说话,她们也就当不知道,只是伺候的时候,越发小心了。
-
玉熙进宫时,正值下朝的时辰,她目视前方,端庄优雅的走过宫道,面上的表情冷淡,猜不透情绪。
快到乾清宫门那边时,刚巧看见几位大人凑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看起来情绪有点激动,林学安也在其中。
玉熙睨了眼,似乎想起些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别开脸,当没看见他们,但脚下却不知不自觉走了过去,想一探究竟。
隔着些许距离,玉熙就听见林学安洋洋得意的语气:“各位大人前段时间的赌约可是输了,今日天好,不如把赌约兑现了。”
其中一位大人道:“林大人不厚道,你跟着公主去了临安,那么公主和傅大人的事一早就知晓,何苦打趣我们。”
“就是。”
“对啊,要不就算了,同朝为官,何必较真。”
林学安不慌不忙的回道:“李大人可别乱说,我做庄而已,下注的是你们自己,愿赌服输,给银子吧。”
玉熙听个大概,原来又是拿她和傅安年的事当赌注了,看他们的表情,林学安赢了不少。
她弯唇笑了下,立马收敛,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看着。几位大人不情愿的掏出银票,交给林学安。
林学安拿着几张银票,笑开了花,几人一转身,瞧见她站在身后,脸色微变,慌忙行个礼,找借口跑了。
唯独林学安,放荡不羁的神情,对她说道:“既然公主看见了,这样,见者有份,分公主一点。”
毕竟是用她和傅安年的婚事赢来的,分一点给她,也不为过。
玉熙闻言无声笑笑,低头看了眼银票,又看看他,略带打趣的语气说道:“林大人还是这么,没个正经,想必近来的差事办的极好。”
同样的人,同样的脸庞,可是说出来的语调却截然不同,林学安的笑僵在脸上,逐渐消失。他望着眼前明艳的人,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高傲尊贵,又显露出威严和压迫感,是之前没有的,仿佛从前的长公主回来了。
林学安打量她,不等自己有所反应,玉熙便抽走他手中的银票,弯着唇角道:“谢谢林大人了。”
玉熙转身就走,手微抬,把银票给了身旁的冬玲。
林学安此时才回过神来,望着她的背影张张唇,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公…”
他摸摸胸口,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有心慌慌的感觉,是错觉吗?
林学安深吸下,抬脚往宫门走去,说来也巧,没走两步就看见傅安年过来,他被陛下留下,眼下也要出宫。
林学安眼一亮,三两步过去,拉住傅安年往一边走,“诶,你怎么不等公主一起出宫。”
傅安年本在想事,闻言瞬间回神,漆黑的眸子扫了圈,问:“她进宫了?”
“对啊,大概去找陛下了。”
他刚从陛下那出来,没遇到她,应该是走岔了。傅安年应了声,下颌一抬,示意林学安先走,他要等公主。
搁以前,林学安肯定毫不犹豫的出宫,但是今日不同,他得提醒傅安年几句。
“有个事我要跟你说。”
傅安年侧头,漫不经心睨了他一眼,“何事?”
“公主有点…”他顿了顿,在想一个合适的词,“感觉不太对。”
“哪里不对?”
傅安年吞咽下,唇抿直,连日来不安的感觉更甚,难以言喻的心慌。
“你自己看吧,我先走了。”
林学安跑得快,他怕再慢一步,连累自己,所以脚下飞快,没一会就出了宫。
而傅安年伫立在原地,等着人出来。
-
乾清宫前不久来过,此刻再来,竟有恍然如世的感觉,是因为先前的自己和现在差别太大吧,她这般想。
玉熙刚走乾清宫殿外就听见李妃娇滴滴的笑声,她顿在原地几息,而后面无表情的走进去。
瞧见她进来,里边的两人没太多反应,依旧笑眯眯的。
玉熙瞅着了眼,在宋明胤身边坐下,轻声道:“我和陛下有话要说。”
意思很明显了,要李妃先回去。
但李妃没反应,可能是最近她表现的太过亲和,让旁人有时忘了她的身份。
“公主有话但说无妨,嫔妾不打扰。”
玉熙看过去,纯净的眸子一眯,蕴着明显的冷意。李妃咯噔一下,立马站起来,面色尴尬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