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一年多的夫妻,宋远却把她当作草芥不如。
唐婉面色惨白如霜,她抓住宋远的衣袖,红唇颤抖,“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讨厌你!你就是一个贱货!”
宋远眸光狠厉,一巴掌甩在唐婉的脸上。
唐婉被打得摔到廊子的围栏上,她还未来得及吃痛悲伤,那围栏“咔”的一下断了,她与那片围栏一同从二楼摔了下去。
“砰!”
巨大的声响落在耳边,强烈的震动让唐婉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瞬,后脑剧痛无比,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婉醒转过来,耳边是芳儿低声的啜泣。
“芳儿……”唐婉睁开了眸子,但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只好伸手去摸。
芳儿忙握住她的手,哭着道:“大奶奶,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唐婉微微抿唇,脑海里回想起昏倒之前宋远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眼泪滚落出来。
她强忍着难过,问芳儿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怎么会这么黑?你没点灯吗?”
芳儿惊恐地看着眼前唐婉眸中流出的血泪,呼吸颤抖不已,“大奶奶,你的眼睛……”
第79章 断绝
安国公府外,一辆宝蓝帷帐的马车徐徐而来,停在大门口。
“公子,咱们到了。”车夫恭敬地回身,掀开车帘。
马车内,丰姿俊朗的男子一身莺黄色的夹纱直缀袍子,翩然儒雅,正是唐婉的兄长,唐瀚。
此刻的他,是三品大员家的贵公子,举止间天然的矜贵雅致,赏心悦目得宛如一幅画卷。
与从土匪寨里逃出来时候的狼狈模样,已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今日已提前递了帖子,唐瀚刚一到国公府,就被接引的小厮请到了前院的会客堂,茶水奉上,稍等了片刻,宋远从内院赶了过来。
看到唐瀚,他上来先行了一礼,笑呵呵地道:“大舅哥,小弟听说你从衡州府来的路上出了事,心里担心不已,正想着让人去你们唐府里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你这就来了。”
唐瀚已看过唐婉的家信,知道宋远并非良人,但他到底是自己的妹婿,还是回之了笑脸,“劳你挂心,我已经没事了,今日到国公府来,是为了见见妹妹,妹妹嫁到你们国公府已一年多了,来之前母亲特意嘱咐让我给她带些东西,看看她近来的情况。”
宋远方才一个不慎将唐婉从二楼推了下去,此刻唐婉正昏迷不醒,他哪敢让唐瀚进去见她,连忙道:“婉儿今日病了,不方便见客,大舅哥刚到上京,一定还有很多地方都没去过,不如小弟做个东道主,先带你逛逛上京城如何?等到婉儿好些了,再让她来见你。”
“我是婉儿的兄长,婉儿病了,我更要去看看她,哪还有心思去逛什么上京城呢?”唐瀚生气地起身,“请你带路吧,我要见见她。”
宋远没想到唐瀚竟然这么不识趣,心里不禁更加厌烦唐婉,不仅那个女人不识抬举,就连她的家人也这个样子。
一定是唐婉当初写的那封信,信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了他,才惹得唐瀚这么不给他面子。
他烦躁不已,正想着该怎么把唐瀚打发掉,忽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噗通”在唐瀚的身前跪下。
“大爷,我们奶奶她出事了!求您去看看她吧!”
唐瀚一下子认出了眼前人,是唐婉的贴身陪嫁,芳儿。
芳儿之前用银子收买了宋远身边的一个小厮,那小厮得知唐瀚来了,便悄悄来给芳儿报了信。
她一路悄悄的溜到前院里,终于找到了唐瀚,此时,恍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芳儿,婉儿她怎么了?”
“大奶奶她瞎了,她从二楼的栏杆摔了下去,醒过来的时候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芳儿碍于宋远在场,并没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抹着眼泪在唐瀚面前啜泣道。
“什么?”唐瀚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的妹妹,从小就被宠得如公主一般,过着所有衡州府的姑娘艳羡的生活。
如今嫁到安国公府不到一年,竟然连眼睛都瞎了,之前还差点被害的丢掉性命!
“芳儿,带我去见婉儿!”唐瀚是个温文儒雅的读书人,平日里很少发脾气,可此刻脸色却不禁阴沉下来,冷冷地扫了宋远一眼。
宋远面色讪讪,在芳儿把唐瀚带走之后,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当初他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丫头这么碍眼?
等到唐瀚离开之后,他得把她第一时间处理掉!
芳儿将唐瀚带到内院,见宋远没有跟上来,不由哽咽着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唐瀚,说到从文来馆把满头是血的唐婉带回去时,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跟着唐婉这么多年,唐婉从出生起到出嫁,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苦难,可到了国公府之后,各种酸甜苦辣都尝了一遍,甚至还一次次差点丢掉性命。
“芳儿,你别说了,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唐瀚想到来之前父亲的吩咐,心里不禁更加难受。
两大家族联姻,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和离的?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也不是过家家。
但是,他既然到这里来了,就不能再让自己的妹妹受人欺负。
到了唐婉的院子,唐瀚明显觉得这里清冷许多,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阴凉气。
他跟着芳儿进了正厢房的内室,看到了抱膝坐在榻上的唐婉。
相比在衡州府时,她瘦的简直脱了相。
以前温柔可爱得像一朵盛开的甜美茉莉花,可现在她坐在那里,枯败而憔悴,那双明亮清柔的眸子,空空洞洞,看得让人心惊。
“婉儿……”唐瀚哽咽不已。
唐婉听到这个阔别一年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身体微微颤了下,不敢置信地向唐瀚的方向看来。
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她知道,兄长就在那里,在她的面前。
“哥……”
眼泪从她的眸中滚落,混着丝丝鲜红,虽然相比方才刚刚醒来时的那两行血泪颜色清淡了不少,但依旧刺目惊心。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到他,确认刚才的声音不是自己的梦。
唐瀚已忍不住落泪,他忙走过去,握住唐婉的手,哽咽地道:“婉儿别怕,大哥在呢,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颤抖,拨动了唐婉一直强撑着的心弦。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扑到唐瀚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哥,我好想你,我想娘,我想阿爹!”
一年多来的委屈,一瞬间爆发出来。
她再止不住眼泪,哭得恍如天昏地暗。
一旁的芳儿也哭得泣不成声。
唐瀚一直耐心地抱着她,安慰她,等到唐婉哭得尽了,转眸对芳儿道:“芳儿,收拾东西,我带你们回家。”
这话让芳儿怔住,也让唐婉怔住。
她颤抖地揪住唐瀚的衣袂,“哥,我真的能和宋远和离吗?”
“没有爹的同意,我没办法做主让你们和离,但是,带你回家养病,我还是能做到的。婉儿,我先带你回去把眼睛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唐瀚坚持把唐婉带回家养病,这个理由,便是国公夫人也没办法阻止,两家不能撕破脸皮,只要唐婉不是要和离,宋远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瀚带着唐婉离开。
坐到自家的马车上,缓缓向唐府行去,唐婉又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唐瀚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背,“婉儿别怕,只要你不愿意回去,宋家没人能把你带回去。”
*
杜允的尸体若迟迟不下葬,就会散发出臭味,衡州府距离上京千里之遥,舅舅舅母赶到上京来少说也得四五天,沈兰没办法,只能在吉祥寺为杜允发了丧,将他下葬到了南郊凤凰山,与兄长相隔不远。
沈兰的舅舅舅母到的时候,杜允已下葬好几天了,沈兰带着他们去了杜允的墓前,夫妻二人哭得泪人一般,尤其是舅母薄氏,差点在墓前昏死过去,沈兰心里亦难过不已。
“也带我们去看看霖书吧。”舅舅杜笙悲伤地说道。
沈兰本已做好了会被舅舅舅母打骂怨怼的准备,但没想到他们并没有把气撒在她的身上,她心里更是对舅舅舅母愧疚不已。
舅母薄氏对她态度冷冷,“我不去,我想多陪允儿一会儿。”
沈兰便只带着舅舅杜笙到兄长沈章的墓前,烧了些纸钱。
杜笙看着沈章这个无名之墓,叹息地道:“霖书,当初我们都觉得你有出息,指着你带我们飞黄腾达,可事情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你在地下有知,要好好照顾允儿,也不枉你们曾经兄弟一场。”
他这一番说得真情流露,让人心中酸涩。
“舅舅,对不起……”沈兰在杜笙面前跪了下来,哽咽着道:“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让表哥伤心,他也不会醉酒,也就不会掉到河里去。”
杜笙没有扶她起来,只是一脸无奈,“这也不能怪你,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兰娘,我们杜家曾经欠你的,但现在用允儿的命还了,咱们以后各不相欠,你一个人,在上京好好的过吧。”
“不,兰娘永远欠舅舅舅母,将来等上京事毕,兰娘愿回衡州府侍奉舅舅舅母。”
“不用了,你以后就当没我这个舅舅。”
最后这句话,杜笙说得冷漠决绝,让沈兰诧异。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舅舅终究是没有原谅她……
杜笙与薄氏没有在上京多留,第二天便带着杜允的两个妾室,和李云儿赶回了衡州府。
一切尘埃落定,沈兰心中却悲伤不已。
父母兄长皆已去世,舅舅舅母是她最亲的亲人了,如今,他们也和她断绝了关系。
她宛如一叶无根的浮萍,随着流水漂泊,越发形单影只。
“姑娘,昨日我遇到了芳儿,她说宋家大奶奶从国公府里出来回了娘家,如今他们在唐府里住着呢,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锦书看沈兰心情不好,与她说了个好消息。
“真的?”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沈兰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
唐瀚总还算是心疼自己的妹妹,唐家也还是能为唐婉做主的。
她心里为她高兴。
虽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只要从国公府里出来,将来什么时候回去,终究是唐婉自己说了算。
“走,我们去唐府看看婉儿。”
第80章 掌控
唐府的宅邸不大,置此宅时,唐元刚刚入仕两年,只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小官,不过因唐家颇有家资,所以早早置了一个家宅。
那时唐元还未成婚,宅邸也不大,只有前后两进,后来迁到地方做官,官越做越大,但是上京的宅邸却并没有换新的,对正三品大员来说,这样的小宅邸显得有些寒酸,但也正因此,上京之中流传着唐元廉洁的美名。
天色尚早,沈兰的马车就到了唐宅,她来的匆忙,没有下帖,不过府上的人立刻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唐瀚就亲自来迎了她。
“听说婉儿她病了,我过来看看她。”
唐婉将沈兰请进去,叹了口气,但还是如实说道:“婉儿在国公府时,与宋远争执,被他从楼上推下去,摔到了脑袋,如今已经失明了。”
沈兰都到门口了,事情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唐婉如今失明,心情郁结,沈兰过来,也能帮忙开导开导。
“失明?”沈兰震惊,没想到事情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宋远简直太过分了,唐婉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竟然如此绝情。
来到后院,唐婉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神情闲适。
这么去看她,并不能看出她如今已经失明,反而像一幅画中的温婉美人,美好到了极点。
“婉儿。”
沈兰还没有过去,便先开口唤她。
唐婉下意识地向声音处看来,脸上浮出高兴的笑意,“兰娘,你来了!”
她向沈兰伸出手,沈兰快走过去握住,在她旁边坐下。
唐婉的瞳孔灰败,没有半点光彩,此刻也并不是看向沈兰,而是侧面对着她,将耳朵靠近,听着她的动静。
细微的动作,让沈兰心里一酸,“婉儿,你怎么会……”
“一定是哥哥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兰娘,你别难过,我现在虽然看不见了,可我真的很开心,好像回到了咱们在衡州府的时候似的。”她对沈兰绽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抬头面向天空,阳光洒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仿佛笼了一层薄薄的光,又美好又纯洁,她感受着阳光洒下来的温暖,温柔地道:“今天天气真好,你说是不是?”
沈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那么纤弱,可又充满了温柔的力量。
唐家如今只有唐瀚和唐婉两个主子,便不必像在衡州府时那般拘束,午膳时沈兰留下一起用了膳,沈兰忍不住提议,“婉儿可还记得之前来给你看病的那个老先生?”
唐婉点头,“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