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琼的表情很难形容,她似乎一直觉得自己对双胞胎女儿的爱是可以一碗水端平的,就算是大女儿明显更合心意,她也丝毫不曾偏心,所以对小女儿的反常,她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其实就是偏心了啊,她在无限度地溺爱小女儿,她的条条框框全架在了大女儿身上。
“你知道的?”丈夫观察到了莫之琼的表情,“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不知道!都是女儿,我怎么可能知道了不管!”莫之琼否认,她不是很难以想象莫止会有这种病态念头,但她也确实不知道女儿已经付诸行动。
“我是说小丁,小丁的事!”丈夫的关注点明显不同。
他在意的是女婿和两个女儿的牵扯。
“小丁没事,小丁没事。”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斯文男家属站了出来,把莫之琼的丈夫往后拉了一下,“歌唱完了,我们走下个流程吧,都看着呢。”
这位是莫之琼姐姐的丈夫,是个大学教授,也就是刚才被姐姐调侃了一句的“边牧一代”。
他也确实足够聪明,聪明到早就认识了自己的处境,并怡然自得。
反正他觉得如今这个样子甚好,有家庭,有孩子,有钱有闲,还能在大学里教书,多自在。
老婆有多爱自己,他就有多爱她,无需抱怨。
但是莫之琼的丈夫明显更娇夫些,他还是很喜欢抱怨的,“我才不是担心小丁,我是觉得......算了,到哪了?”
他看向站在灵堂中央的悼歌班主持,人家唱完歌又念了好几首诗,已经没有别的环节可以走了,剩下的就是集体告别。
【啊,要完了,终于。】
齐奂在角落里伸了个懒腰,她累了,气血值岌岌可危。
可她还没翻到最后又不甘心。
【莫休事业家庭都运作得很好,再包容妹妹,也不可能到跟她一起陷入泥沼,共同赴死的程度,所以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莫休决定跟妹妹详谈。
【可惜还没开始详谈呢,妹妹就因为被姐姐识破而崩溃了,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凶器,她要净化姐姐,把她再度送回神坛。】
【天啊,所以其实不是互捅刀子吗?】
【是莫止杀了莫休啊,然后再用莫休已经无法反抗的手,在精确相同的位置,捅了自己一刀。】
“你们把莫休还给我!”丁远路绷不住了。
他老婆,他那么大一个老婆,虽然把自己当成“罢了”但依然愿意哄他的老婆,还他老婆啊!
退一万步讲,他愿意过这种被有限爱着的生活啊,他不要知道真相,他不要变得清醒,快把愿意骗他的老婆还给他!
狗狗不能没有主人!
“啊,疯了。”边牧一代推了推眼镜,用手肘拱了拱莫之琼的大金毛,“到底是刚入行,涉世未深啊,可惜了,他配莫休其实很相称的。”
“......”双胞胎的父亲明显是不愿承认自己是小狗的,所以他一直不是很喜欢过于清醒的同门,“殡仪馆的人呢,差不多就送走吧。”
他侧开脸示意家属里的小辈把丁远路带下去,“火化他不用跟着了。”
“让我送她上路,让我送她!”丁远路开始挣扎。
齐奂叫了同事过来推走遗体,然后很是习惯地棒读式安抚家属,“节哀顺变,节哀顺变,不要误了时辰。”
“让我送她,我要看着她走!”丁远路还在坚持。
“那就让他看。”莫之琼耸了耸肩,转向齐奂,“可以看的吧,火化?”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但建议别看。
第52章 报告52
火化当然是可以看的,但齐奂很不建议看。
因为它真的不是一件有价值去做的事,但它又确实,是有价格的。
没错,观炉这项目还要另外付费。
可它的体感又十分不佳,因为高温之下遗体必然扭曲狰狞,有些时候为了避免升温爆体,操作室还会提前在遗体上划拉两刀破开肚腹,这种操作不是每一个家属都能接受得了的。
何必呢,既然是入殓时化过妆了,那就记住逝者那时的样子便够,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去看遗体被付之一炬,焚烧成灰呢。
这种画面除了小明老师,谁爱看啊。
“一二三,推。”
双胞胎姐妹被顺利送到了火化操作室。
她们的家属要求同时把两姐妹推进火化炉的车床,同时点火,最后同时捡入骨灰盒。
齐奂和小明一一照办。
丁远路被拦在外面,他是真的变得神志不清了,齐奂还是非常为之可惜的,但好歹是没人真那么糊涂,让他跟着进来看火化。
“需要两三个小时。”齐奂走出来同莫之琼点了点头,“留两个人等吧,不建议都在这儿等。”
“好。”莫之琼抬起下巴,身后的人马上会意,各自招呼上家人,彼此简单做了告别,带上还在喃喃自语的丁远路走了。
齐奂也不知道这位同龄人将来会如何。
她只是觉得很唏嘘。
明明是一样大的人,他却似乎从未踏出象牙塔,如果不是莫休意外被杀,丁远路会一直陷在自己想象的幸福里吗?
那样的日子,其实是很美好的,还是很灾难的呢?
究竟是活成人间清醒成功,还是在乌托邦里被人哄着快活?
齐奂手里没有别的尸体了,她移步去了食堂,给自己下了碗面吃。
~~哔哔哔,警告宿主,警告宿主,你的身体亮黄灯啦!~~
齐奂往面里加了点醋,“感冒对吧?”
~~呜呼,是呢,是感冒噢,身体在气血不足的情况下是很容易感冒的,宿主今天的消耗实在是超过了噢。~~
齐奂本来就有预感,半分也不吃惊,“好。”
待会儿看看能不能请假,她确实是觉得不太舒服,而且手上还有伤口,也不适合长时间戴手套工作。
~~葬葬建议宿主吃完面面可以跟食堂阿姨要点香油唷!~~
齐奂嗦了口面,“香油?”
~~对呀,要一点香油,睡前拿棉签蘸上些涂在鼻腔里,可以缓解鼻塞,还可以舒缓咽喉,有咳嗽症状的话还能抑制咳嗽唷,是很好用的小妙招呢!~~
齐奂从未听过这样的小妙招,但她还是愿意相信的,毕竟风光大葬系统是爷爷奶奶们养出来的系统,小偏方应该有不少。
只要不离谱,都可以试试,她吃完面便去跟阿姨要了一些香油。
食堂老员工菊姨正在刷小视频,因为殡仪馆离市区远,大半的人都选择住在这儿,菊姨也不例外。
她用小瓶盖给齐奂倒了一些,然后便打听道,“啊,小齐啊,对了我问问你,你有没有对象啊?”
“没有,阿姨。”齐奂接过香油,顺手闻了一下,很香的芝麻味。
“噢,那好嘞,阿姨给你介绍一个要不要?”菊姨笑得眯起眼睛。
齐奂赶紧摇头拒绝,“不用。”
菊姨没料到这妹儿连客套说句谢谢都懒得,笑容有些僵住了,但还是坚持,“你可别觉得自己还年轻不着急啊,现在的孩子,对象都可难找了,你瞧瞧那一堆三十了还打光棍的。”
“嗯,嗯嗯。”齐奂并不接话。
“我真心给你寻的,你见一面,不喜欢就不喜欢嘛。”菊姨边说边关上手机的小视频,站起来就想拉齐奂的手。
她猛退一步,“呃呵呵,阿姨,不了啊,我明天,我明天就有对象了。”
“嗯?这孩子!那行,那就明天给你俩安排见一面。”菊姨直接就顺着齐奂的胡诌给敲了板。
齐奂目瞪口呆,对方居然使用魔法,“真的不用了阿姨,我这不是感冒了嘛,我明天请假。”
“那不是更好了,我明天就把人给你喊来,上宿舍找你去,你俩见一见,处一处。”菊姨又堆上了笑。
“......别别别,真的不用。”齐奂再度拒绝,却又没办法说得态度更差一点,因为菊姨是食堂阿姨,得罪谁都别得罪给你做饭的人。
“阿姨跟你说,这个很好的。”菊姨压了压声调,似乎还挺神秘,“不跟你卖关子了,其实就是我自己的侄。”
“别的不说,我那侄可是一表人才,比你......那得高小半个头吧,体格也是一等一的,人老实,性子可温柔了,会疼人!”
菊姨拿起手机,似乎是在让谁给她发照片,“自己亲戚,知根知底,可靠!”
“真的不需要,阿姨,我才二十二啊。”齐奂端起香油准备溜。
“二十二怎么了?二十二都快晚婚啦,你是女人,你得抓紧啊小齐。”菊姨皱起眉头一副很担心的模样,“咱这行,特别是你这岗位,可不好找噢。”
“我不找,阿姨,我凑活凑活自己能过。”齐奂往门口又蹭了几步。
菊姨追上去就嫌,“凑活?干什么嘛这话说的,小姑娘出落得这么水灵,没人疼可不是浪费了。我跟你说我那侄子绝对的好人,也就比咱那......比咱那小明大点,配你刚好,你信姨,姨哪能坑你。”
“刚好?”齐奂眨了眨眼,比小明还大点,还配她刚好?
她再度震惊,“那小明,小明几岁来着?”
“小明也就三十吧,我跟你说,小明的对象就是我给找的,可好了,两人没准今年就能办!”菊姨一脸的得意,“你可上点心吧,就你们这些孩子,这个工作,没有姨可怎么办!”
“呵呵呵,是是是,但是婉拒了啊,姨,我真的不需要。”齐奂吸了吸鼻子,“我八字硬,不好,跟谁都不搭。”
“那可别说,我这不就觉着......”菊姨再度压了压音调,“我可是知道的,你们这样接触死人的工位,八字都硬。”
“极阳,不好。”齐奂语重心长地胡诌,觉着老一辈约莫都不会喜欢“阳刚”的女人。
奈何菊姨就是相中了她这个,“好,哪里不好,别人不懂,我可是会看的,你这个八字给我侄儿那就是刚好。姨跟你说,只要你嫁过去,把他那病给吊回来,他们家不会亏待你的。”
“啊?什么病?”齐奂实在是被恶心到了,“阿姨,你给我介绍个有病的?”
“小病而已,别怕别怕,他们家找人算过了,就得今年结婚,找个八字硬的阳气足的,冲一冲就万事大吉了。”
“阿姨你拿我献祭啊。”齐奂说罢,还是打算维持着表面和睦,便又软了一句,“那不成啊,人可病着呢,那得多虚。我这在停尸间出出入入的,后山那块阴得很,别给沾上点啥带回去,就...就趁虚而入是不是?”
“这话说的,这你别担心,你要是嫁了人家,人家哪还能让你搁这儿上班,你就安安心心待家里享福吧,那大胖小子一生,等着你的都是美日子嘞!”
“他不是有病嘛,还能生啊。”齐奂随口应付。
菊姨笑得就像是婚事已成,“嘿,这俩码事,生又不是他生,你健康不就行了,姨跟你说啊,咱这传宗接代的可得趁早。”
“我不健康阿姨,我可太不健康了。”齐奂换上职业假笑,“不过该趁早的不是我,您那侄儿有病就赶紧送医院吧,医院处理不了的,再到我这也不迟。”
“唉?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小齐你怎么说话――”
齐奂端着香油在菊姨的谩骂声里溜回了火化操作室。
唉,还是没沉住气,得罪了给自己做饭的啊。
她以后可怎么办,这儿又叫不上外卖,这处境可太惨了。
“奂。”小明老师瞥向走进来的齐奂,“油?”
“香油。”齐奂把小瓶盖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小明老师笑了笑,“就,大,骨?”
“......注意功德,注意功德。”齐奂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熟人开地狱玩笑也就罢了,小明老师开这种玩笑,总有些觉着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以前倒不觉殡仪馆的同事们这么阴间,她甚至很不知天高地厚地觉得自己是最阴间的那个。
可今天怎么一个比一个恐怖!老张,菊姨,小明老师,还有谁?
“齐奂啊,你工作做完了吗?”馆长何姐突然出现在门口。
齐奂对同事们都快应激了,“啊,何姐。”
她往身后的炉子看了一眼,“还有两炉,捡完就可以了。”
遗体烧出来的时候,属于肢干的那些骨头――比如大腿骨和手骨――其实都是完整的,需要入殓师再手动碾碎,但又只能适当碾碎,因为从车床请出来的骨灰必须尽量装满骨灰盒,若是敲得太碎的话是装不满的,回头家属就会不乐意。
总之这又是一份技术活。
“让小明做,你跟我来。”何姐说完冲小明老师点头示意,然后招呼齐奂上她的办公室去,“我跟你了解一下老张的情况,警局那边发了个通知,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心里能有点数。”
齐奂:你心里还能没数?
她才不信老张收钱埋尸的事馆长是完全不知情的呢,不过齐奂非常懂得装傻。
“噢,好的。”她一边跟上,一边拿出手机登了社交软件,也想知道案子那边有什么消息。
第53章 报告53
老张的事说来复杂,但也简单。
馆长心知肚明,而且还不想让齐奂搞清楚太多,所以问得也是左顾右盼,言辞闪烁。
齐奂虽然是个小年轻,可她常年寄人篱下,辗转在各式亲戚的家里“混吃混喝”,怎么可能不懂长辈们想要她扮演什么角色呢?
不过就是装傻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配合馆长何姐把她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设立起来,就可以了。
齐奂实在疲了,应付过馆长以后顺道请了个假就回了宿舍,一觉躺到了大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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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
殡仪馆正面,被拖回来上班的伊穆正在闲晃,她刚刚吃饱,交待食堂煮了个皮蛋瘦肉粥,正想去宿舍区把齐奂捞起来吃点。
就看到了谷警官从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戴着鸭舌帽,套一件长风衣,与之前见的时候风格完全相反,若不是长相和身高打眼,还真不敢认。
“嘿,你好啊,谷警官。”伊穆抢先打了招呼。
“你好。”谷箪点头回应,然后往伊穆身后看了两眼,“请问......”
“是不是要找我们小齐啊?”伊穆简直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他们殡仪馆冷链组可是在内部打过赌的,虽说大家一致同意谷警官跟小齐奂很相称,但能不能成这事还很悬。
齐奂似乎没有那根筋,而谷警官看起来,也好像不是多有经验。
着急啊!伊穆那会儿磕他俩的颜值磕上了头,一时冲动,赌的可是今年必成。
眼看着今年也就剩俩月了,你俩可得快些成啊!
“对,找小齐。”谷箪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