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琛看向国师露出来的手指，再往上就被宽大的袖子挡住了。
国师似是感受到龙琛的目光，点点头离去，转身时理了理袖子，动作有些慌乱。
白皎跟在龙琛身后跑向人群，路过国师身边时停下，疑惑地抬头。
这么近，她能清晰闻到国师身上的味道，就是那晚抓她的面具人，还有淡淡的血味，是被她抓伤的伤口。
国师后背僵直，他感到小狐狸在他身边停下，袖中的手握住了匕首。
不过几息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此时，桃花林中又跑出几个人，有的像是申虎的护卫，国师带着一些人靠近查看。
龙琛在人群里，和众人一起安置伤员。
白皎蹲在旁边，突然感觉脚下的泥土动了动，是条植物的根须，她慌忙地把大尾巴移过去挡住。
小狐狸实在太可爱了！哪怕有不少人盯着她看，也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下掩盖的真相。
“火灭了！”有人惊呼，众人立即转头，想去看看桃花妖是不是还在。
正在这时，他们这片土地开始剧烈地晃动。
机灵点的修士都驱使法宝，飞在空中，剩下的人手忙脚乱把伤员和凡人扛起，也飞上天。
巨大的轰鸣声，滔天的泥沙，将众人淹没。曾经桃林的上空全是灰蒙蒙一片。
不过这影响不到诸多修士。他们的神识探过泥沙，触摸到底下巨大的空洞。
山塌了。山体内恢弘的皇帝陵墓，正在作业的凡人们，全埋入泥土。
修士们大多已看破生死，对此没多少真情实感，遗憾地互相问问：“桃花妖是死了吧？”
“哎，没错。”有禅修看了一眼旁边如丧考妣的国师，叹气道，“都是因果。”
除妖是为了开路，开路是为了修建皇陵。而除掉妖，皇陵却塌了。
众人叹惋任务失败，有人还会客气地去道贺，“恭喜恭喜，道友的朱雀神火果然厉害。”
那修士苦笑点头，他好像是收回了朱雀神火，可火呢，火呢？
修士们三三两两开始离去，谈论着山塌的原因，一分钱没得到，但算是个有趣的谈资。
朱雀神火烧薄土层是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空腔山体，上面的岩层土层还能支撑住，离不开植被的根须。桃花妖死了，这山体也就撑不住了。或许从一开始，结局都已注定好。
众人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呆滞地瘫倒在地上的国师。
有人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开始都不知道里面居然有这么大的空洞，还有这么多凡人，道友应该提前告知。”
一切都完了。国师双眼无神，那些对他前倨后恭的下属们全都乱了，一个个惊恐慌忙地集聚他身边，问他怎么办？
申家还剩下的护卫们也围到他身边，怒吼着他们小少爷怎么还没出来，出事了谁来负责。
白皎在旁边观看了一阵，隐隐约约明白了，国师将来的日子一定很惨。
她打算不报复这个偷她的贼了，让国师死都是便宜他。
她欢快地舞动着大尾巴，跑到龙琛身边。
龙琛站在深坑前，久久伫立，一句话也不讲。
白皎看向里面全是泥和断掉的根须，夹杂了些黯淡无光的金石，有什么好看的？
“徒儿，我刚睡醒，有酒有肉吗？”不知何时，周围的人快走光了，混剑仙出现在他们身后。
“你。”龙琛眼中冒出些怒火，他自己又压下去，不理混剑仙，带着白皎御剑飞行。
看到凡人们丧生，他感到自责和无力。看到有能力帮忙却袖手旁观的混剑仙，自然是有点气。
可又觉得理所应当，混剑仙当初不是连自己也要丢下吗？
他带着白皎一连飞跃过数个山头，完全感不到混剑仙的气息后，才停下来，进入白皎随身携带的洞府。
洞府外的空地上，桃花林仍然在燃烧。
刚刚把桃花妖放出去，他只清醒了片刻，控制本体沟通到白皎，方便白皎把他收入洞府。这能延缓他的死亡，却不能阻止。
“醒醒，你让我救你，可是我该怎么做？”白皎戳戳变得透明的桃花妖。
龙琛没有言语，只是捉住白皎的手，不让她触碰，看向朱雀神火的眼神有些忌惮。
白皎感到悲伤，对于桃花妖，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共情到了桃花妖的处境，看到桃花妖直到昏迷前都在挣扎着求生，白皎觉得可怜。
他们做了这么多，还是没有用吗？
朱雀神火跳动的火焰印在她的眸子里，很亮很亮。
吃掉它。不知何时，她的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她能吃掉屏障，能毁灭残魂，一定也能干掉这小小的火苗吧？
连神仙都怕的四神兽之一朱雀，从天空飞过时，能燃起覆盖整个苍穹的火焰，可在她爹爹的爪下，仍然安静如鸡。
如果朱雀神火真是不死不灭的话，那爹爹是怎么战胜朱雀的呢？
龙琛看着呆立的白皎，他明白一些其中的情绪，但他心中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诫他不要探究太多。
白皎和桃花妖是同类，他们都是妖。龙琛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放在白皎肩膀上，希望给她些力量。
这一刹那，白皎似有明悟般，她忽的化为兽身，让龙琛的手落了空。
龙琛的心同样一空，他的眼神追着白影而去。
不对，白皎跑向的地方是正在燃烧的桃林。
“回来。”龙琛御剑，才想起这里面禁空，立马就朝白皎的方向奔去。
小小的身影隐没在大火中，龙琛的眉拧在一起，眼里全是火光。
已经很近了，下一步他就要冲进火里，尸骨无存。
他还是朝白皎的方向伸出了手。
预想中的灼灼焚烧并没出现，他摸到了空气，纯白的空间里，这一片只剩下焦炭，是烈火焚烧后的。
“咔嚓。”轻微的一声。
龙琛低头，脚边的焦炭上冒出了一个嫩嫩的新芽，它满身喜人的嫩绿，顶开灰烬，蹭蹭蹭往上长，每一息间，都能长高一寸。
周围不止这样一颗，而是分散的数不清有多少颗，嫩绿很快占领了不少视野，并在不断扩大，颜色不断变深。
“哥哥。”
龙琛回头，小毛团砸到他的怀里。
“你进来做什么？”白皎抬起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龙琛。疑惑中带着些怒意，掩藏在下面的是担忧。
在她眼里，龙琛无比强大，打不死永远不会退缩。可又是那样脆弱，身上经常带着伤。朱雀神火会伤害到他的吧？他为什么还是跟进来了？
“又乱跑！”龙琛伸手捏了捏白皎脖颈后的毛，他是生气的，他叮嘱过白皎无数次，可她还是会擅自行动。
虽然有时候的确会造成神来之笔，可龙琛那颗脆弱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白皎深陷危险之中的恐惧了。
白皎还活着，好好的。龙琛把小小的毛茸茸抱在怀里，完全气不起来。这种劫后余生、幸免于难的喜悦将他包裹住，他的嘴角高高翘起，眼里也是亮晶晶的光。只要活着就好。
他紧紧抱住，捏住她的皮毛以示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白皎感到痒，哈哈大笑，在他怀里打滚。
他们身边的小苗渐渐长成大树，开花，结果。桃花纷飞，蜜桃飘香。
洞府内灵力及其充足，之前就有很多植物，是很适合植物生长的环境。桃花妖的本体很快就复苏，不过在烈火焚烧后丧失了太多妖力，还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他曾经的状态。
桃花很美，桃子很香。龙琛还是嫌恶地看了眼桃花林，抱着白皎离开。
不知道朱雀神火为什么会熄灭，但他忘不了，白皎是为了桃花妖去冒险的。
“哥哥。”白皎在龙琛手掌上站起来，看向龙琛的眼睛带了一点点羞，“是我，我把火焰吃掉了。”
她是在求夸奖。刚刚她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朱雀神火的确是可以吃掉的。巨大的成就感袭来，在妖王宫里，她很少有这种感觉。她也不屑于求夸奖，那些人总会凑上来夸她，不过带给她的喜悦并不持久，细细听来都没意思。
可她能感到龙琛的情感，他是真诚的，炙热的。她想要他的夸赞。
“唔。”龙琛惊愕地睁大眼睛，很快回过神来，高兴地把小狐狸举起来，“哇，是你做的。你又救了我一命。”
他轻轻抛起小狐狸，再稳稳接住，听着白皎回荡在他心里的笑声，仿佛此刻飘在空中的是他自己。
尽管对白皎身上发生的神奇的一切，他有过猜测，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么个简单直白的答案。
不死不灭、能焚尽一切的朱雀神火，真的可以被吃掉吗？他相信白皎。
同时，他也为白皎拥有这项能力感到高兴。
待白皎玩够了，龙琛坐在洞府门口的台阶上，小狐狸趴在他大腿上，他的衣服下摆已经被扯成皱巴巴一团。
不远处飘来恼人的桃花香。
“以前是我错了。” 龙琛沉思道，“不该逼你练剑。”
“没有没有。”白皎抬起头，眼中闪过惊恐，“都是我自愿的。”
练剑是有点苦，她的确没什么天分，想到那歪歪扭扭飞行的剑，她就感到一阵羞愤。
可是，相较于在妖王宫，相较于那些哥哥们，龙琛真是太好了。永远挂着笑，不会真的生气，不会不理她，永远有耐心，陪着她，不会怪她。她的的确确是自愿学剑，想要变得和龙琛一样厉害。
“哥哥。”她仰头看向龙琛，“刚刚我冲进火焰时，想的都是你。你伤得那么重，该有多么痛，还是往前冲。而我从来都没有受过伤，打不过的时候，我就把剑丢了。”
说到这里，她扭扭身子，感到羞愧，“所以我才没用，不像你那样强。”
“不许这么说。”龙琛的脸又红透了，他侧着脸，不敢看白皎的眼神，可心里又痒痒的，不自觉地朝下瞄，想看到那双因为自己而亮晶晶的眼睛。
“你很强，真的，这些事情能解决多亏了你。”他微微叹了口气，“是我不够强，才需要拼命。你不要学我。”
他从不畏惧死亡，可他更想好好活下去。而在这强者至上、人命如草芥的修真界，想要好好地活，必须得很强很强。他没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背景，想要活，只能拼命。
遇见白皎，是他的幸运。
“才没有呢，哥哥最强！”白皎跳起来，大声对龙琛说。
在人间待了一段时间，她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可从没见过龙琛这样的，蒋苍是有一点儿像，可只是在拼命上，他还不够，不够像龙琛这样，抓住一切能活下来的机会，变强。
在和元婴的战斗中，龙琛是拼命了，可他并没有寻死。他身上的伤并不比现在还昏迷的蒋苍好，可他还是撑住，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好了一切，迅速收拾好自己，出去，布置好所有。既完成了白皎救桃花妖的想法，又暂时甩脱了杀人嫌疑。
现在的龙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和白皎在一起是这么快乐，让他整个人都感到无比放松和安全，他不舍得睡去。
他的嘴上嘟囔着：“你没必要跟我学剑，这是在浪费你的长处，还有那个傀儡，太拖沓了。我给你想了些战斗办法，听听对不对。”
“你的速度很快，应该是比我快的，每次你跑出去的时候，我都追不上。这是非常厉害的优势，多少人梦寐以求都达不到。你可以利用速度牵制对手，可以打游击，现在只是没有好的攻击手段，等有了，再利用速度加强，能把攻击力放大很多……”
他呢喃着，眼睛慢慢合上。
“你的那个天赋技能，我还没亲眼见过，这么逆天的技能，会不会对你本身造成什么不好的……”
龙琛清醒了一瞬。
“没有，我很好。”白皎认真听着，默默记在心里。
龙琛终于陷入沉睡。
几日后，蒋苍从昏睡中醒来，身在大城市的客栈。
他看向自己身上崭新的衣服，还有已经愈合的伤，茫然过后眼中露出炸裂般的惊喜。
还有这种好事？天啊，他没完成任务，身受重伤，感觉活不了才拼命的。想要治好伤，再住上这么干净敞亮的客栈，数千灵石都不止吧。
哪来的好心人？是佛祖转世吧。
他怔愣间，龙琛推开门进来，手掌在他面前一摊，“我救了你，不知道你的命值多少钱？”
蒋苍错愕，什么，还要钱？
他板起脸，露出比平时还要冷酷的眼神，“一文钱不值。”
龙琛都气笑了。他就是想多讹点钱，才这样说，没想到这人比他还像铁公鸡。
“这是给你的账单，堂堂天榜高手，总不会赖账吧？”龙琛拿出个单子。
蒋苍抢过，在手上细细观看，主要是各种丹药，治外伤治内伤都有种种，还有衣服和这客栈的钱，算下来足足有一万七千七百二十四块灵石。
“谁让你给我用这么好的丹药！”蒋苍哀嚎，“你就不能将就一下吗？”
龙琛默然，说，“这已经是最差的丹药，再差，就保不住你的命。”
“苍天啊，这我怎么还得起，你还是杀了我吧。”蒋苍在床上躺下，满脸痛苦。
原来天榜高手这么穷？龙琛有点怀疑自己的目标，是不是还要继续努力冲击天榜。
第33章
换一个人, 龙琛不会这样想，可之前的蒋苍明显是一个非常高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