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穿堂风吹过，时序用手按了按眉心，“不许用任何有气味的东西。”
“啊？”白皎闻了闻屋内的气息，可能是妖王宫带来的熏香。
时序皱眉，看白皎的头发用根红绳拢在脑后，几缕头发支棱着钻出来，还不如披散的时候顺滑。
这些破坏秩序的细节让时序难受到想杀人，可见白皎委屈低头神色暗淡，他暂时没有发作。
他知道白皎笨手笨脚地试了很多次，也没能把头发盘得整齐。白皎不停吃东西，可也在桌前安静坐了十来个时辰。他很清楚狐北一是什么德行，而狐北一的女儿能安静如此已实属不易。
“书看完了吗？”时序语气依旧冷酷。
“我记住了，师父。”白皎开始一字字背诵。
见时序没有打断让自己背完，白皎心定了几分，“师父，我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时序简单解释了两句，又扔出几本书，“你看了这些，或许会明白。”
“去湖心亭学习，什么都不许带，否则我通通没收。”
“可以休息吗？”白皎的狐耳耷拉下来。
时序眯了眯眼，“学四个时辰，可以休息一个时辰。”
四个时辰放在人间就是大半个白天，而休息一个时辰还不够睡觉。白皎难过地看向时序。
“看你成效，学得太慢太差，就别休息。”时序转身，看到捧着竹笋出现的青，又补充道：“不许破坏府内景致。”
白皎点头，按师父的意思，表现好也或许可以延长休息时间？为了这个她也会很努力。
荷塘中间的湖心亭里，白皎开始了不分昼夜地读书。
幸灾乐祸的青自动承担起监督计时的工作。白皎发呆计时，看荷花计时，就连喝口水的时间，都要记入休息总时长。常常还没等白皎看完四个时辰的书，青就提醒她休息时间没有了。
白皎心中哀怨，不能吃不能睡，这规矩比墨染还严格。但她却没有起抗拒之心。大约是师父说话不带任何情绪，仿佛事情理应如此，而不是在针对自己。
每隔十个时辰，师父就会出现，三言两语点出问题关键。虽没有龙琛的耐心一一为她解释透，可他会扔给白皎新书，往往白皎看完后就有自己的体会。
不过几本书下来，白皎就掌握了宏观上的修炼体系。她感到振奋，她渴望变强能主宰自己的妖生，希望遇到事情时不再无力，希望爹爹回来，希望见到龙琛。每一刻的专注都有意义。
幽静的水面上，时序悄然出现，他的目光落在湖心亭中。
案塌前，少女跪坐，双眼合上，长睫毛如蝴蝶翅膀。许是因为处在放松状态下，狐耳自己冒出来立在头顶，蓬松的狐尾缠绕到前侧，如毯子般包裹住她的双腿。
端坐时都能睡着？时序的嘴角勾起。当他意识到这个不经意的浅笑时，气氛忽的变得冷冽。
青慌张跑过来。
“好啊，白皎，你又偷睡！”青大叫道，他在远处边吹风边盯白皎的背影，还以为她在好好看书，没发现她眼睛已经闭上。
白皎惊醒，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时序，她慌张地起身想行礼，却没站稳，跌坐回去。
她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师父，我好饿。”
和其他大妖一样，她大约是不会被饿死。可是不吃不睡专注看书，太消耗体力和专注力。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
时序皱眉，看她小脸白到透明，尾巴毛都垂下。
湖心亭仙气浓郁，按理说已经足够日常消耗，可白皎的表现不像假的。应是噬天狐的特殊，她在睡着时吸收仙气的速度要比清醒时快，难怪狐北一那个蠢货吃了睡睡了吃修为还能飞涨。他们太依赖于“吃”这个动作，是好事也是坏事。
时序眨了下眼睛，“可以吃丹药。”
青色玉瓶漂浮在空中，白皎满眼期待，伸手握住，倒出一颗放进口中。
“呕。”她咽不下去。不是太苦，而是有种让她恶心的味道，忍不住，必须吐出来。
怎敢如此冒犯上神？青都吓呆了，看白皎像是在看只死狐狸。
气息冷到仿佛冻住。
时序的嘴角明显下垂，这是他亲手炼制的丹药，天帝也得求他才会给。若是换个人吐出来，就是不打死，他也绝不会让那个人再出现在他面前。
可此时看白皎圆眼通红，生理性的泪水不断冒出，他握住的手又放松。算了，谁让他欠宁羲一件事？
“不想吃，别吃了。”
白皎来不及道歉，时序就消失不见，剩下她和青大眼瞪小眼。
她只好低下头继续看书。她虽吐出丹药，竟也获得许多力量，感觉好多了。只想着专注看完，好能回到房内睡上一觉。
一座古朴的院落里，鹤发童颜的老神仙抛出颗球。
蹲在他脚边的麒麟追着球而去，用脑袋接住球，顶着球让其在头顶旋转，发出铃铛的脆响。
老神仙哈哈大笑。
“你这里，仍和狗窝一样。”时序出现在院中。
“多谢上神夸奖。”老神仙连忙正了正头顶的发冠。
时序皱眉，“你们两位在人前德高望重，私底下竟会喜欢这种东西？”
“哎。”老神仙挠挠凑到跟前的麒麟下巴，看着麒麟一脸享受的样子，叹气道，“可惜您不懂其中乐趣。”
时序沉声道：“若他拖回一堆废物，把住处弄得脏乱，劳你必须再次丢掉。”
“若他打翻炼丹炉，让你辛苦练成的一炉丹药全毁。”
“若他胡乱叫唤，扰你修行，害你闭关失败。”
老神仙眼睛眨都不眨，拿起一旁飘了麒麟毛的茶水，美美喝上一口。
“时间久了，就会习惯，并会乐在其中。”他笑嘻嘻道，抬头看向时序，“说吧，委屈上神来我这狗窝，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我需要几种灵草。”时序冷酷地报出草药的名字。
老神仙思绪变幻。这几种药草没什么大用，大都用来调理丹药的味道。
嘿嘿，你竟然也会用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这话他自然不敢问时序，可他又好奇极了，是什么改变了时序，让一贯追求实用至上的时序也会用这样的材料？
只可惜，天界没人能窥伺打探时序，无人知道时序的秘密。
第55章
叮当叮当叮当！
躺在床上发呆的白皎跳起来, 看向窗上挂着的铃铛，怎会自己动起来？
一对银色铃铛有半个拳头大，镂刻的花藤比毛发还细密, 这般高超的工艺出自龙琛之手。
当时，白皎看到其他妖族的铃铛耳饰，觉得好看, 便缠着龙琛为她做。一共两对四个，正好适配她的两只狐耳。
白皎戴上，好看是好看, 就是有点吵。一般的风吹和撞击不会让铃铛出声，可铃铛之间相撞有声音，而狐耳又十分灵敏。所以，某次见面时她便留了一对给龙琛, 让他研究怎么控制让铃铛只在她想要的时候动。
叮当叮当,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叮当…铃铛不停在响。
趴在窗台上的白皎静静听。好像有节奏？有点熟悉。
挠头，翻东西, 思来想去，她终于记起这好像是龙琛哼过的小调。
她笑了, 靠在窗台上打滚。
好想龙琛啊。见不到他很难过, 可每想起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白皎就感到快乐。
为了保持读书的专注力, 白皎不得不吃师父给的丹药。
实在, 太让狐狸恶心了。难吃到让她龇牙咧嘴，这里不允许出现果汁、糖水, 她只能大量喝桌上略带涩意的茶水。
可不吃这丹药，根本没有气力读书。
在询问青可以出府后, 白皎咬牙坚持，攒了两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
走出大门，她以最快速度朝远处飞去。她饿坏了，急需大量食物。
她没打算去找娘亲，宁羲说有要紧事才找她。而吃东西对大多数神仙来说可能是完全可以忽略的小事。
“这位仙子，正往哪儿去？”一位男神仙追上来。
白皎停下，“上仙好，请问九尾狐一族住在哪里？”
“仙子莫非是九尾一族？”男神仙故作夸张地惊呼，双眼放光上下打量白皎，“早就听说九尾狐族全是大美人，可不知竟有您这般美丽！”
他满脸谄媚地靠近白皎，白皎感到不适，立即加快速度继续飞。
“哎，仙子等等我啊，我请仙子喝花露。”
白皎龇牙让他不要靠近，可忘了她现在是人身，完全没有威慑力。
男神仙沉迷其中，紧追不舍。
白皎只好变回原身，钻进座无人的不知名花园。
“哪儿钻来的小可爱？”高立的杜鹃垂下枝头。
丛生的兰花轻抖着淡雅的香气围住白皎，“是只小狐狸，结界上有漏洞吗，让她钻进来了？”
“或许是客人们带来的宠物！”妖艳的芍药扭动身躯。
白皎清楚，这些都是花卉修成的仙子，和妖界的花妖本质相同。
“各位姐姐，我是白皎，方才有人追赶我，情急之下才躲入此地，请各位海涵。”
月季伸出荆棘围在白皎周围，“不要怕，我们不会让那种浪荡子靠近你。”
白皎感叹：“我还以为神仙都是庄重典雅的。”
众多花仙都沉默。
黄裙女子带着菊花香气摸了摸白皎的脑袋，叹气道：“浪荡子修成神仙还是一个样，还有那些神子天生高人一等，谁也看不起，总是肆意妄为。完全神性的可能只有天道，但天道也会偏爱某些生灵。”
白皎有点不好意思，她也算神子。
“你莫要理会，他若犯你，你打回去便是。打不过来找我们，姐妹们都愿意帮忙。”众多花仙子纷纷响应。
“姐姐们真好。”
此时，远处飞来几个神仙，其中一位便是白皎方才见到的男人。
“仙子们得了什么可爱玩意儿？”为首的男神仙笑容满面，“远远地，我们就被仙子们的笑声吸引来了。”
梅花回到枝头，菊花嫌弃地一甩裙子，调转花头背对几人。
白皎见到众位花仙们不悦，想到可能是自己引来麻烦，有点儿内疚。
她站起来，“我不是什么玩意儿。”
几个男人都露出惊艳的目光，其中一人就要来扶白皎，“仙子是何方人士？”
白皎低头迟疑，不知该怎么回答，
有人问：“妹妹可是刚飞升上来，想去寻九尾狐族？”
“差不多吧。”白皎说。
“九尾一族虽强，可毕竟是妖族，在我天界并非正统。”几个男人大笑，露出几分轻蔑，看向白皎时却带着谄媚，“妹妹可以去我们那里，我们宏族在天界——”
“不必了。”水仙花拉住白皎的手，“妹妹若没有合适的去处，可以留在我们这里，大家都喜欢你这样乖巧可爱的毛茸茸。”
她用力拉了下，却没能拉动，白皎线条柔和的小圆脸此时竟莫名有种强大的气势，让水仙隐隐有些畏惧。
“宏族是什么？没听过。你刚刚的话，有本事去九尾狐面前说。”白皎不能容忍这侮辱。从前大家瞧不起狐族，认为狐族只会偷鸡摸狗，可九尾狐是狐族骄傲，她爹是妖王，她要捍卫狐族和整个妖族的尊严。
许是因为白皎太漂亮且气息太弱，神色又单纯，宏族的几个男神仙没把她的挑衅放在眼里，还有人调笑道：“那是妹妹孤陋寡闻了，不如让哥哥带你见识见识？”
众人一顿奸笑。本来他们也算长得周正，在这笑时尽显猥琐，他们边笑边上下打量白皎，让白皎感到非常不舒服。
“那我让你们见识见识！”白皎炸了。
瞬间膨胀十倍以上，变成大狐狸，张开利爪，扑向几个男神仙。
宏族几人完全不怕，仍然奸笑，甚至张开双臂，似是在欢迎她投怀送抱。
毛茸茸一大团，像是软绵绵的云朵，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威力。只有修为高深的几个花仙子隐隐感到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在哪里。
白皎突然停住。对方的笑让她怒不可遏，更让她感到恶心肮脏。她的天赋是噬天，可是她连碰都不愿碰这些人。若是用爪子抓的话，先不说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她不能避免其他人在她攻击的时候捉住她的尾巴。真是恶心！
她不再选择正面，扑向一侧，逮住个落单的人，抽去一尾巴。
可没等她的尾巴碰到那人，那人就像是投掷的球，急速倒飞，很快就没影了。
她现在这么厉害了？白皎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
“白皎，回来。”她的脑海里响起冷冽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