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惜动用信隼送过来的红批信件!
瞬间动作加速,飞快打开信纸。
浏览之后,面色大变。
即刻转身,连连续落在窗台上的飞鸽都不顾了。
“来人!”
外头侍立之人立刻跑进来,抱拳:“掌事。”
“快,快叫上山中武功最好的十人,随我出发!”
“是!”
“等等!”
澜淙紧张地气息急促,在原地快速踱了两圈,脑中思绪飞速转动。
不行,他们不能冒然出山。
镇国大将军的北军就在不远处,此事仓促,暴露了丝毫行踪都会酿成大祸。
况且山中空虚,一旦他们攻山,剩余的阁众群龙无首,主上辛辛苦苦谋划出来的支殷山就将付之一炬。
澜淙紧抿住唇,目光锐利。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不能慌乱。
一拂袖,“不必了,你下去吧。”
侍从再次应是,跨出房门回到原来的位置,依旧兢兢业业守门。
他的职责,只有唯令是从。多余的,不是他该关心的,也不是他有资格关心的。
澜淙返回房中,又将红批信件看了一遍。
接着一个一个拆开飞鸽腿上绑着的信筒,仔细查看每一封。
坐回椅子上,指节紧紧攥起。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红批信件的消息传给卫瑛、萧晟他们。
可是他们连主上的人都没有找到,想要留意保护也无从出力。
到底该如何呢?
无力感席卷全身,澜淙颓然低下了身子。
当真太难了。
四面楚歌。
永陵北军、燕昀王军、灰衣人。
现在,又添了一个,璇玑村。
他们只听说过璇玑村为制衡天机谷而生,从未听说过璇玑村还会对外出手。
难道天机谷就不管吗?
.
“……放我下来吧。”
南宫姣在司空瑜背上,有气无力地说。
司空瑜汗早就湿透了衣衫,他咬紧牙,满面通红,奋力向前奔跑。
迎着水流的方向一刻不停,有些路岸上还有让人下脚的地儿,更多路只能涉水而行,他衣摆长靴尽湿。
背着一个人,跑了太久,双腿酸痛得仿佛灌了铅。
南宫姣眼眶有些红了,却还有心情开玩笑,“郎君,这算得上生死不弃吗?”
“你……”司空瑜上气不接下气,“你,别说,这种话了。”
“什么话,生死不弃的话吗?”南宫姣轻笑。
“不是,你明知…………”
明知他说的不是这个。
“可是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得死啊。”
南宫姣言语之间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轻巧。
“他们要的是我,你放下我,还有机会跑掉。这样你逃出生天,我也不一定会死。”
“宫敛要的是我的人,又不是我的尸体,左不过多受些罪罢了。”
“不然,都死在这里多不划算啊。说不定,你还能将我的遗言带回去呢,不然澜瑛阁内讧了可怎生是好?”
司空瑜闻言眼眶也红了。
刚还说不一定会死呢,现在又说什么遗言,她自己分明也都知道,一旦落入宫敛那个变态的手中,能活的几率很小,甚至小得过她跳崖。
不然前几日,她又怎么会那么义无反顾地跳下来?
他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闭嘴。”
南宫姣无奈地鼓鼓腮帮子。
好吧,说也说不通,就算了吧。
这么想来,到头来,她还是拉了一个人陪葬,只是这个人选和她之前想的太不一样。
拉上宫敛一起死,叫同归于尽。
那和他呢,叫什么?
真正意识自己到了死期,南宫姣天马行空地想起来了曾经听说过的一些风月之事。
殉情啊,情杀啊,还有什么找上门去要让他对自己孩子负责的,五花八门。
这些要不就是澜淙硬赶着上去给他们讲的八卦,要不就是情报之中一些轻描淡写的小事,她过了过眼,便在脑中留下了印象。
此刻因为背着她的这个人,尽数从记忆深处浮现。
“咱们这算不算殉情啊?以前总是听到,好像确实是说,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死在一块儿,就是殉情。”
司空瑜根本无暇也无力接她的话,只能在心中反驳。
带着些无奈的好笑。
他的小娘子,到了现在,还连什么是殉情都搞不清楚。
他们这样死在一块儿,哪里是殉情,最多算得上同生共死。
况且殉情,是有人阻挠,为了表明彼此在一起的决心,才会以死来成全这份情谊。
他们之间,哪有人阻挠呢,也不必以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
她……她对自己,甚至尚算不得情,又怎么称得上殉呢?
可是,有关这些,他好像,好像再也没有机会教她了。
他曾幻想,待她心中不再被天下大事全然占满的时候,他就将自己心间缠绕得密密麻麻的缱绻情丝,尽数献到她眼前,告诉她,也耐心地一点一点教会她,究竟什么是男女之情,夫妻之爱。
在他幻想的未来里,总是有无尽的,许许多多的时间给予彼此,所以他总是不急,总是想着,先这样陪着她,陪她完成所有她心间的宏愿,最后,水到渠成、理所当然地拉紧彼此的手。
他要的心意相通,是你情我愿,是真真正正感同身受,是不掺杂一分一毫其他情感,最纯粹,也最纯洁、最珍贵的情感。
而他,愿为此献上毕生的耐心与时光。
可是,他想不到他的毕生如此之短。
他们的毕生如此之短。
他便算了。
可是她呢?
他多希望有什么人能从天而降,他愿付出一切,甚至生命,换她一条生路,也给天下苍生一条生路。
未遇到她之前,他不为任何人,甚至都算不上是为自己,无欲无求,活一日算一日。
曾经对他好的,欺他哄他,抛他弃他,他也谈不上多在意。
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把自己的性命多当一回事。
幼时雪地里,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拉他一把的人,拉他这个自己都已经放弃自己的人。
于是就算为了不辜负她的心意,他也要挣扎求生,再艰难都要好好活着,为了寻她,也为了寻曾经的热血。
生死关头,或许情爱当真不值一提,他却在这样的瞬间懂得了她的理想,与她心怀天下人的心胸和抱负。
她这样的人,是有着拉所有人昂首挺胸站起身的大爱与能力的,就像拉起幼时的他一样。
她与他不同,她自己经历风雨,尝尽生离死别,却想着让天下人都不再受这样的苦,不再满心仇恨地活在这个世上。
她也已经做到了许多,澜瑛阁庇佑之下的所有人,都过着她生之所愿的日子。
甚至那些阁众,连死都觉得不悔,愿为她献上一切,她是他们毕生的信仰。
他这段日子,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众望所归。
她这样的人,老天不应如此待她!
--------------------
第97章 生死
南宫姣念叨着念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声音渐弱,慢慢没了声息。
也听不到,司空瑜唤她名字时,嗓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一声一声,渐渐嘶哑。
再眉头微动着睁开眼时,便看到他跪坐着,怀中紧抱着她,双目赤红,泪流满面。
她竟然,能看得清了。
她怔怔地,抬起还能动的那一只手,像是感觉不到手臂的剧痛,用满是细小伤口的纤细手掌,抚上他的面颊。
慢慢地动,一点一点为他擦去泪痕。
这张她曾经最爱看的清隽玉面,已然满是狼狈绝望,看不到往日一分一毫的风雅矜贵。
而她却爱不释手,一直未曾移开,直到肘臂支撑不住,失力要往下掉。
下一瞬,便被他的大掌接住,重新按回侧颊。
他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哀戚痛楚。
南宫姣舒眉,虚弱提起唇角,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淹没在滚滚河涛之中,“郎君,别哭……”
他看到她眸中的光彩,高兴她看得见了,想向她笑,却连动动唇角都仿佛有千钧重物压着。
“啧,果然呐,真是好一对亡命鸳鸯。”
司空瑜猛然抬头。
南宫姣心中重重沉下。
是宫敛的声音!
南宫姣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抓住司空瑜,沉沉喘了口气,“扶我起来。”
司空瑜没动。
南宫姣又说了一遍,“扶我起来!”
她没力气发出更大的声音,但她确定,他听到了。
司空瑜低头看她,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可还是依着她的意思,扶她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眼前,所有空地都站满了灰衣人和燕昀王军,甚至山壁山崖之上能站人的地儿都立着弓箭手。
而他们二人,在河心的一处高地。
高地不大,割开奔涌的河流,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映出七彩霓虹,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绕在他们身边,如绚烂彩云降临世间。
地面上,燕昀王军的横刀与灰衣人的宽刀一并出鞘,刀尖直指高地中心的他们。
半空中,立在峭壁凸起之处、及崖上探出头来的弓箭手中弓如满月,弓弩手则压下机簧。
锋利的刀尖箭尖反射日光,处处是刺眼的寒芒,铺天盖地。
如此四面紧密包围,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她,也插翅难飞。
而宫敛此次,竟是拄着单边拐杖,闲庭信步般走上前,立在高地与河岸连接的窄石之上。
河岸上,还是那些仆从,侍立在他的轮椅之后。
宫敛眉眼俱笑,心中大畅,仿佛与有荣焉,“我就知道,我们皎月公主一定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
笑意渐渐扭曲,唇角诡异地高高扬起,以咏叹的调子低语,“可是姣姣,你敢不顾性命,跳下悬崖,还真的让我想都想不到,我的黑袍侍从那么珍贵,这么快就折了一个在你手中,还差一点就让你逃脱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眼眸死死盯着南宫姣,视线如刀,志在必得。
残忍道:“我打碎这个燕昀小质子全身的骨头如何?让你好好看一看,敢骗我,是个什么下场!”
司空瑜欲开口,被南宫姣暗中摁住。
她软软靠着司空瑜的臂膀,勉力抬头看向宫敛,眉拢轻愁,“你如此残暴,我怎么敢和他们回去,万一生不如死……”
眸中晶莹如烟雨,朦朦胧胧地坠下,“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
看得宫敛腮帮子并着嘴角狠狠一抽,转瞬一切表情沉寂,目光阴郁如两个黑窟窿。
言语轻柔,“伯伯怎么会那么对你呢,最多拿你身边亲近之人出出气便罢了”
“果真?”南宫姣眸中绽出光亮,又颤颤巍巍欺灭,“而今我也再没什么能逃的了,以后如何,还不是你口上随意哄哄。”
宫敛不在意地一笑,略有不耐。
“身负先祖血脉之人,再如何,也是坐享无边富贵,若非你祖父太过执拗,叶氏一族,如今也是好好活着衣食无忧,哪会因为朝堂倾轧而死。”
转而问:“不知姣姣,可知邓家邓延梧?”
南宫姣露出好奇,“邓延翌的弟弟?”
宫敛得意,“他便是一个例子,不仅享受富贵,无任何烦忧,而且还有调动组织底层使者的权力,可谓身处朝堂,却远离喧嚣,还有专人照料,多好。”
南宫姣垂眸,“你带我回去,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像他一样?”
“怎么会?”宫敛眸中红光染上痴迷,“姣姣自然与任何人都不同,稍稍雕琢,便是我最成功的作品,是我生命的延续。”
他如那日一样,向她伸出手,“来,姣姣,这世间,再没有比我身边更适合你的了。”
南宫姣却趁着这个空档,猛然将袖中匕首架上自己的脖子。
“你!”宫敛眼睛大睁,上前一步,又因看到她脖颈溢出的血停住脚步。
南宫姣轻轻笑了。
这是当日的坠崖时用的黑石匕首,虽然刀刃不如往日锋利,但割开她的血肉,还是轻易能做到的。
只是手臂实在伤得太重,控制不住一直在抖。
司空瑜一瞬失声,她熟悉的坚决几乎让他肝肠寸断。
他立时明了她想做什么。
对上她的眼,他知道,若他不听,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割下去。
这支匕首,威胁的,又哪里仅仅是宫敛呢?
他看到,之前的柔情在她的眸中再无半分痕迹,只有郎朗清明与极端的冷静。
不为其他,只为她自己一如既往的行事风格,争取最大化的利益,损失最少的人手。
南宫姣直视宫敛,“你放他走,我便束手就擒。”
宫敛眯眼,眸中闪过危险的寒光,“看来我是过早暴露,让你胆敢短短时日利用两次!姣姣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吗?”
南宫姣坦然,“有情人不得眷属,明明活着却天各一方,不比其中一人死后,另一人终生怀缅来得有意思吗?”
“为自己而死,会因为愧疚铭记一生,可若天各一方,过些日子,便也忘了。到时,你想让我做些什么,也更方便吧?”
宫敛冷笑,“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忘了他!”
南宫姣:“可幼时的记忆,我现在不是想起来了吗?”
“那是我乐意让你记起!”
南宫姣看着他状若疯魔的样子,丝毫不惧,“就算不是前几日,我也或早或晚,总有一日会记起的,当然,也有可能永远不会记起。
但此时不同,他已是我钟情之人,我们约定同生共死,这么浓烈的情感,你有把握,让我永远都想不起来吗?”
宫敛不语。
自然不能,当然不能。
人除非彻底用药毒得痴傻,怎么可能万无一失地全然忘却过往,且永远不会记起。
况且,南宫姣武功高强,与一般人还大不相同。
南宫姣垂眸,淡声道:“我欠他的就是一条命,今日他走出这里,以后如何,我再不会管。”
宫敛胸膛起伏,几乎气笑了,“好好好,算是我失策让你拿捏住了我……”
“尊主。”
一灰衣人急急穿过人群跑上前来。
在宫敛耳边低声禀报,“尊主,澜瑛阁的人攻进来了。”
宫敛大发雷霆,当即赏了灰衣人一个耳光,“没用的废物,连这么点人都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