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议语走在路上,不断有端着面吃的路人经过,手串在太阳下熠熠生辉,蓝色小鱼在书包上挂着跃动。
“早饭吃没。”旁边的人问。
她说:“我奶奶煮了面,你吃了什么。”
“晕车。”苏诀说:“没吃。”
姜议语停住脚步,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糖,“吃这个,有味道应该不会晕那么狠了。”
铁皮盒里装着十几颗不同颜色的水果糖,他拿了个粉的,水蜜桃味。
“你们一块来的?”田晓军坐在里面问,心里的那股子不对劲又冒出来。
姜议语说:“是啊,在一个巷子口碰到的,就一块来了。”
“这样啊。”碰巧而已,他暂时放下心。
苏诀早就去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窝着了,大巴车特有的皮革味直往鼻尖钻,他皱着眉又含了一颗糖。
“你快睡觉,睡着就不晕了。”姜议语在他旁边说。
他应了声,半阖上眼,羽绒服上的帽子挡了一半的脸。
玻璃上都是雾气,只透了一点缝,外面的风景缓速流动,车里站着不少老师,在各自跟学生嘱咐竞赛的事。总共也只有四五个学生,反而是老师占了大半。
一班的三位没坐一起,严宇在最前面,姜议语和苏诀在最后面,田晓军跟他说过后,才往后走,也知道这位晕车的事,从前几次都是这样,一上车就闭眼,全程不说一句话,准备的药也没用。
“我就跟你说了,他去得多,那些也不用听。”田晓军坐在过道另一侧的椅子上,说:“那楼里跟咱们这不太一样,下面两楼是上课的地方,上面都是宿舍,最顶上那层是女生宿舍,中间的是男生宿舍,有一道铁门隔着,安全方面不用担心,分配的两个宿管,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就去找她。”
“还有那个上课跟考试,考试时间是九号,那时候你们又要去另一个地方考,李老师会跟着过去,上课就是平城那边的老师,主要就是讲一些规则难题,这个一定要重点听,他们都是专门针对竞赛讲的,跟我们平时的方法也不一样,好,差不多就是这些,我送你们到车站后再回去。”
姜议语点头说:“嗯,知道了。”
田晓军又走到前头跟李老师聊,前面的区域是老师们的,坐在一起讨论这次的题目类型。
右边的人一动没动,眼睛却没完全闭上,姜议语想看看他的状况,但衣服帽子挡着在,她看不清,只能扒着前排的椅背,别着腰转头看他脸。
结果,就跟他对上了视线。
时钟仿佛已经停止转动,姜议语这个姿势定了十几秒,才说:“你没睡着啊。”
“没。”他开口,声音很干涩。
姜议语说:“现在感觉怎么样,应该马上就要到车站了。”
苏诀稍微坐直了一点,摊平手掌,朝着她。
要糖呢这是,姜议语再次从兜里掏出来铁皮盒,“要哪个口味的。”
“粉的。”
盒子里只剩下两个粉包装,姜议语把两个都放到他手心,这盒子糖莫名其妙出现在便利店柜台上,莫名其妙地被她买了,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手心的两个糖被握紧,苏诀说:“不是不喜欢甜的东西吗。”
“你不是喜欢吗。”姜议语脱口而出,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昨天去便利店的时候,在柜台上看到,就买了,没想到你晕车,之前坐车看你没晕。”
苏诀捏了一颗解开,放到嘴里,水蜜桃的味道扩散开,“只晕这种。”
大巴车或公交车体积太大,路稍微不平一点,就能有好几个颠簸,比如现在在过减速带,能颠得人从车尾跑到车头。
好在学校距离车站不远,半个小时不到,停在外面的马路上。
“加油啊同学们,老师等你们的好消息。”
“好,拜拜。”
一直送到车站里面,才坐着大巴回去。
姜议语以前也跟老师一块出去竞赛过,但没出过省外,跟着大部队走流程。
“你在哪。”苏诀问。
姜议语把票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接着往前走。
车厢里有很多人在往上搬行李,找座位落座。
李老师跟他们说:“找自己的座位,你们四个在一起,我就隔了一个过道,上车后可以休息一下。”
苏诀拎着两个包,挂着玩偶的那个放在靠窗户那座,再一看上面标着的号码,跟她票上的一模一样。
他的座位在对面,两人是个斜对角,旁边坐的是严宇。
对于这人,几个月前的冲突矛盾依然历历在目,但只要不再作妖,保持这个距离就好,也没别的话可说。
四个小时的车程过后,又要上另一所大巴车,开往集训营。
别人或多或少都在高铁上休息了一会,苏诀则是一秒没睡,靠在椅子上闭眼,躲过晕车。
集训营里跟学校差距不大,但是只有两栋楼,那里的老师说了作息安排时间等,就让他们各自去休息了,第二天才开始上课。
姜议语的宿舍在顶层,肩上背着包,手里拎着行李箱上最后一层,因为前面五层都是苏诀给她提的,到了隔开的铁门那才分开。
找到所属的宿舍后,开门进去,干净整洁,双人间,上床下桌,前窗正对走廊,后窗正对树林,都安的有防盗窗。
刚把箱子打开,准备收拾一下,她的舍友就进来了,“hello啊,你是哪所学校的。”
姜议语转头看,就站在门口,齐耳短发,戴着眼镜,个子很高,起码有一米七。
她站起来说:“我是一中的,叫姜议语。”
“我在附中,叫黄景琳。”她把椅子拖出来,随便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坐下说:“这次参加完,再也不来了,你这是第几次。”
姜议语说:“来这里是第一次。”
“祝你顺利,这的老师出题都贼变态,我上次待了七天,瘦了十斤,就是做题做的。”黄景琳打了个寒颤,打开书包开始收拾。
姜议语没带什么东西,基本的生活用品,再就是田晓军发的几套练笔的卷子。
桌上的手机屏幕显示出一条新消息。
【采:收好没。】
她动动手指回复。
【阿定:好了。】
【采:下来吃饭,你在高铁上没吃。】
【阿定:好,马上。】
“我先走了。”姜议语招呼了一声。
黄景琳满脸兴味,“去哪,跟那个帮你提箱子的帅哥一块。”
“……嗯,去吃饭。”她往外走。
往后几天,基本都是这样,一起去吃饭,上课,跟在学校时一样,只是这几天,只有他们两个人。
集训营的强度很大,除了刷题就是刷题,上课时也要记住老师讲得飞快的方法,每天累得想倒地不起。
几天下来,姜议语的腰又细了一圈,脸上倒没有什么变化,只在眼下加了层黑眼圈。
考试前一天,宿舍门没关紧,“那个帅哥我找人打听到了,云城的,成绩特好的那个苏诀……”
走廊上有人在讨论,不是普通话,是别的城市的方言,姜议语只断断续续听清一半。
“都说特好了,肯定是一中的小班啊。”
“还是物理竞赛的金牌,这是什么神仙,长得又帅,腿辣么长,还不怎么说话,哇这种神仙,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
后面的彻底听不清了,她们走远进到自己宿舍里去了。
眼里的卷子只写了一个解字,姜议语接着下笔。
“你男朋友很受欢迎。”黄景琳笑了声,突然说。
卷子上被笔划过一道长长的痕迹,姜议语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原来不是吗,你不觉得你们关系太好了吗,给你搬行李,和你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只主动跟你说过话……”
“我们在班上是同桌,以前都是和另外几位朋友一起吃饭的,这次他们没来而已,所以我们一起吃饭这很正常。”姜议语心里有点慌,打断她的话。
黄景琳彻底来了兴趣,转过椅子,“真的有关系这么好的纯友谊吗,我不太相信诶。”
姜议语肯定点头,“真的有。”
“那我不是有机会了,把他好友推给我呗。”
“……”
黄景琳搬着椅子到她旁边,“你看是不是,我的直觉就没错过,我觉得他也喜欢你,你可以试试跟他表白。”
“我不会试。”姜议语的计划向来是拟定即实行,绝对不会让超出计划的事情发生。
黄景琳问:“为什么。”
明明只认识了几天而已,也不是很熟的人,偏偏是跟她不熟,且明天过后,可能再也不会遇见了,所以可以很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没必要,我知道我这个年龄的人该做什么事,超出标准的事我不会做。”
“而且,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友情比爱情稳定,比起拥有恋人,我更不想失去朋友。”父母的阴影依然在,从友情变成爱情就是那样,前车之鉴,她不想重蹈覆辙,她只想自私地保持现状。
黄景琳听完,满脸遗憾,“你这个性格,怎么会看上那种哑巴男人,一天都蹦不了几个字。”
姜议语:“……”
“他人特别好,就是慢热而已。”她很认真地解释。
黄景琳:“……”
第53章 勇敢
“凉凉我凉凉了!今年的题又变态了。”
“我空了两道大题没做出来, 心态崩了。”
“倒数第二道大题,有讲过类似的啊。”
“这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啊啊啊。”
考完后的大门一片叫衰。
李老师组织自己学校的人,说:“考完想放松的可以结伴去逛, 晚上十点前必须回来,想休息的就坐这辆车回去,明天再统一订票回去。”
严宇脸上黯然无光,深深地看了苏诀一眼,低着头上了车。
其他人基本都叫着要出去玩。
考完的大脑一片浑浊,还停留在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个步骤的运算, 姜议语真是赶在最后一秒算出的答案, 心现在还突突直跳,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走着走着都能不看路,直直朝着台阶下掉。
“回来。”胳膊被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握住, 苏诀的声音响起,“那是楼梯, 不是平路。”
姜议语稍微清醒一点,跟在他旁边,“我们去哪啊。”
苏诀把手机递给她, “自己挑一个。”
屏幕上的ppt是两点后开放的景点或是特色餐厅, 包括但不限于博物馆,美术馆,影院城, 游戏厅……
“你什么时候做的……ppt?”
“再不选的话,车就要来了。”苏诀说。
“你想去哪玩。”
“以前在这住过几年, 没哪去的,随你。”
姜议语果断指路, “美术馆。”
正巧路边停下一辆出租,是他提前订好的,上车后报了地址,转问她,“有信心吗。”
“还可以吧,我基本都写完了。”姜议语想了想那些复杂的步骤,说:“应该能拿个名次。”
苏诀问:“如果是金牌呢。”
“也……没有这么大的信心吧。”姜议语呐呐道。
“你数学很厉害。”
姜议语没那么多自信,“在学校还好,出来面对各省的人,我那点就不……”
他打断,“出来你也很厉害,我见过的人里,你最厉害。”
“我……”姜议语嗓子堵住了,只能看看窗户。
苏诀说:“选数学还是选美术。”
其实在犹豫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始终迈不过那道坎,姜议语仍然在纠结,“我不知道。”
“那再简单一点。”苏诀今天莫名地执着,“保送还是艺考。”
姜议语转头看他,双眼不自觉带了求助,可怜巴巴的,“你能不能不要问我这个,我真的选不出来,能拖一会是一会。”
他向来对她没法,不再做声。
车拐过一个弯,窗外从不断行驶的高楼大厦转成树木,姜议语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数学我确实学过很多,也做过很多,但能不能拿到那个名额,我没把握。”
苏诀说:“有想法才是结果的开始。”
她没把握的东西,敢想敢做,这种擅长且有把握的,反而不敢想,是在害怕什么。
姜议语点头,“嗯。”
美术馆里没什么人,也不需要提前预约,墙上挂着各色各样的作品。
姜议语的眼神很明显,从进这里开始,眼睛始终在搜寻着什么,直到走进最末尾的一面墙,她停下脚步,定在这里。
下面的标记是:《彩》
【2000.4.9——2016.6.1】
显而易见,这是一幅仿制的画,真迹已经被烧毁了,即使这样,也能看出它的美,各种颜色糅在一块,拼出一个星球,色彩有轻有重,震撼又朦胧,有人能看出希望,也有人能看出绝望,只在于心境。
出了美术馆,姜议语兴奋道:“我小时候就是看了这个才想学画画的,但我当时看到的也不是真品,是阿姨买的杂志封面,看到了就很喜欢,就带到学校找美术老师问了,她跟我说这幅作品的名字叫彩,还把她曾经去看展览的照片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