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受陆谨之前说的话的影响,贺伶秋觉得孟栖这话似乎也有另一层意思。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孟栖没有回避这个和陆谨有关的话题。
“我早就放弃了,像我们这种女强人一般都没有这项技能。”
孟栖被逗笑,贺伶秋总能给自己找到一个无法反驳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点,还是和大学时期一样,一点没变。
“嗯,时间都花在事业上了。”她附和一句。
“是啊,所以能吃到我们亲手做的饭的人,福气不浅。”
孟栖没再接贺伶秋的腔,如果她说是,那不是在变相说,陆谨吃过她亲手做的饭是他的福气。差点进医院的福气,别说陆谨不想要,她自己都不想认。
大学时期,陆谨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因才华和颜值出名,每天给他递情书和表白的女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那会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表现的很低调,也就身边关系比较近的人知道他们交往了。
虽然那些情书和表白,每次都被陆谨果断拒绝,并明确表明他有女朋友了,但她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感,生怕哪天陆谨变心了把她甩了,或者跟别的女生跑了。
在宿舍提起这事时,一个室友给她出主意,说要想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这话她不陌生,电视剧里经常出现。
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就照做了。
周末特意回去跟琳妈学做饭,浪费了几大包食材,终于勉强学会了一道红烧排骨。
在琳妈的指导督促下,她的成果还算不错,被琳妈一顿揉揉文十八禁纹都在疼训群四尓儿二吴旧意四企夸奖之后,她更是信心倍增,非要自己再独立再做一份。
少了琳妈的指导,过程艰难了许多,好在失败几次后,终于成功了。
满心欢喜地带着做好排骨去找陆谨,再三声明这是她亲手做的,让他一定要吃完。
至今她都不知道那盘排骨到底是什么味道。当时一心想着早点让陆谨吃到,一出锅她就直接装进了饭盒,压根就没尝过味道。
直到第二天,她联系不上陆谨,去找文思祁打听时才知道陆谨昨晚拉了一夜的肚子,人都快虚脱了。一番询问后,她才得知始作俑者就是那盒排骨。
后来文思祁告诉她,那盘排骨不仅没熟透,还齁咸。
没多久,贺伶秋也知道了这件事。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么些年她确实只给陆谨做过饭。忙事业,没天分,都是借口而已,她只是害怕见物思人。
第一次的经历太过深刻,以至于后来的每一次都会有第一次的影子。所以避免的最好方式,就是放弃,再也不做。
“小孟姐,饺子熟了,要给三位客人再盛一些吗?”
苏荷站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把孟栖从纷杂的思绪里拉出来。
“我再给你俩盛一些吧?”
说完,她就自顾自朝厨房走,中途她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人,男人依旧眉眼低垂盯着手机,神色自若,半点没受到刚刚那些话的影响。
孟栖从厨房出来时,陆谨正坐在餐桌前吃三明治,面前的牛奶已经喝了三分之一,面包还没动,三明治快吃了一半。看样子,她前脚进厨房,陆谨后脚就过来了。
孟栖给贺伶秋和文思祁添了些饺子后,顺势坐下,美滋滋地吃起饺子,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和她隔了两个空位的陆谨。
安静又有些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苏荷过来打破。
“小孟姐,那位先生怎么没吃饺子啊?”
“哦,那位先生不喜欢吃饺子。”孟栖夹起一个饺子放进面前的小碟子里蘸了蘸料,送到苏荷的盘子里,“你尝尝,我自制的小料还不错。”
陆谨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孟栖放在苏荷盘子里的饺子,除了低头吃饺子的孟栖,其他几人都目睹了他这一举动。
“这样啊。”
苏荷没有尝孟栖夹给她的饺子,而是望向了陆谨面前牛奶已经见底的玻璃杯,强烈的服务意识促使她恭敬地问询,“先生,要不我再给您热一杯牛奶吧?”
“你吃你的,陆先生有需要自己会说的。”孟栖截过话头,仿佛认定陆谨会拒绝。
空气陷入安静,贺伶秋和文思祁愣了两秒,又当作无事发生,继续埋头吃饺子。
“谢谢,不麻烦了。”
话是对苏荷说的,可陆谨那双不带温度的眼眸却瞥向了孟栖。
苏荷应了一声,继而又好奇地问孟栖,“小孟姐,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孟栖没打算隐瞒,就冲文思祁和贺伶秋一直叫她孟淇这点,也瞒不住了,而且她刚刚跟陆谨说话的语气,也确实不像是对待客人的。
“我们是一个大学的。”
话落,她右边传来一道轻嗤,声音很轻,但她却听的很清楚,似乎是不满意她的回答。
孟栖直接忽视,放下筷子继续给苏荷介绍,“贺伶秋,我同届的同学,那位是文思祁,大我一届的学长。”
陆谨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像是在等孟栖如何介绍他。
过了片刻,他才听到孟栖的声音。
“那位陆先生,也是大我一届的学长。”
陆谨眸光微黯,眼底染上一抹自嘲,很快又消失不见,像是早就预料一样。
一心只想知道他们是否认识的苏荷,并未察觉到几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笑呵呵地介绍自己。
“你们好,我叫苏荷,叫我小荷就行,暂时负责民宿全部门的工作,你们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趁贺伶秋和文思祁跟苏荷打招呼的间隙,孟栖才偷瞄一眼陆谨,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对陆谨的介绍,是她再三犹豫后决定的。
分开了这么多年,她不清楚陆谨现在是否单身。万一他有女朋友或者已经结婚了,她单方面公布他们曾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多少会给他造成一些困扰吧。
就算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可她也不能保证,陆谨就一定想承认他们之前的关系。
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时,陆谨先一步站了起来,冷淡的语调也跟着响起。
“感谢孟老板还记得我这个,学长。”
学长两字被他故意咬重,很明显,他不满意这个称呼。
第4章 眷念
苏荷生上火的凉亭,最后被孟栖一个人“霸占”了。
民宿地势偏高,坐在小院的凉亭里依旧能欣赏对面大山的风景。雪后的山峰静谧安详,如同沉睡的老者,静静地守护着周边万物。
看了一会,孟栖便闭上眼睛沉浸在这片安静中,试图将那颗悬浮不定的心安抚下来。
可她耳边像被按了重播键,一遍又一遍回荡着陆谨在她准备逃离餐桌时说的话。
“孟老板不必为难,之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这几天就先委屈一下孟老板了。”
孟老板。
外人眼里的礼貌称呼,她却觉得异常刺耳。
原来陆谨才是那个急于撇清关系的人。
她没有预想中的狼狈离场,而是弯起唇角平静地回他,“陆学长说的哪里话,你照顾我生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为难。”
赶在陆谨再次开口前,她给苏荷留下一句,“小荷,帮客人办理一下入住,给他们打个贵宾折扣。”
然后借故有事出去,若无其事逃离现场。
不知是多年的演戏经验,促使她很轻易就掩盖了内心的真实情感,还是因为陆谨说以后不会再见了,所以她才极力克制,努力维护她在陆谨心里最后一次得体从容的模样。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的伪装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会消失。
凉亭四边的遮雨帘全被孟栖拉上了,只留了小院门口那一边。
贺伶秋从屋里出来,遮挡凉亭的帘子刚好被风掀起一条小缝,里面的黑色身影若隐若现。
贺伶秋过去时,孟栖正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脸颊还挂着两行清泪。
“孟淇,你,还好吗?”贺伶秋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我没事。”
孟栖迅速坐好,抬起头慌乱擦掉脸上的泪痕,勾起唇角指了指面前的火炉,“烟熏的。”
然后就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准备去哪玩?”
贺伶秋看了看烧的正旺的木炭,没有拆穿她,走过去坐下,“难得来一次,我们打算周边的景点都去逛一圈。”
孟栖笑着点点头,“那挺好的,祝你玩得开心。”
“谢谢。”
贺伶秋抿唇道谢,语气少了之前的亲切随和。
孟栖听出来了,她没细想原因,又将视线挪到对面山峰上,“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先看看对面的雪景。”
贺伶秋顺着孟栖的视线望去,望眼所及一片洁白,宁静美丽,可她却无心观赏。
“很美!”
道出两个字后,贺伶秋就收回视线看向孟栖,“孟淇。”
她绞着手指,明显有话要说。
孟栖一眼看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和陆谨……”
贺伶秋咽回滚到嘴边的话,临时改口,“其实当年,陆谨的父母……”
孟栖蓦地一怔,唇角的弧度慢慢消失,几乎是下意识打断贺伶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
她以为贺伶秋要问她为什么回来?
有些事不提它,还可以当作已经过去了,可一旦提起,将会溃不成军。
“至于我和陆谨……”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情绪,顿了一会,才继续淡淡地说,“六年前就结束了。”
“对不起。”
贺伶秋眼眶一涩,不知怎的,她突然特别心疼面前这个人,尤其是看到宽松黑大衣依旧遮不住她瘦弱的身躯时。
她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同情从何而来,分明六年前,最希望他们分手的人,是她。
人总在撞完南墙后回头,可很多时候,决定撞得那一刻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或许下一个六年,她能坦然接受孟栖说的“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我自己。”
又或许这一辈子,她都无法释然了。
“怎么?你现在不喜欢他了?”孟栖笑着打趣。
贺伶秋怔怔地望着孟栖,她从孟栖的话里听出了认真和在意,半响,她才避开孟栖的目光回答。
“六年前……就不喜欢了。”
孟栖笑了起来,这会倒有些像落井下石的朋友,“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吗?”
“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了,这点我可以很自信地说,以前我对他的喜欢绝不低于你。”
贺伶秋低下头抠着手指,话里透着伤感,“可我朝他走九十九步,他却要避开一百步。”
她仰起头,“所以,我收回的不只是第一百步,更是我的尊严。”
坚定的语气似乎在告诉孟栖,她不后悔喜欢陆谨,同样也不后悔放弃他。
……
从凉亭出来的两人,刚好迎上从里屋出来的陆谨和文思祁。
“你认识路吗?要不让小荷跟你一起去吧,你别走丢了。”
距离拉近,文思祁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孟栖耳朵。
“那你去接,我不怕你走丢。”
陆谨把车钥匙朝文思祁递过去,语气认真且冷淡,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文思祁连忙把手插进兜里,朝另一边挪了挪,全身都在抗拒,“我才不去,谁让你要住这里的。”
“而且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陆谨要住这里的?
孟栖大脑自动忽略其他的话,仿佛只听见了这一话。
心脏砰砰直跳,她垂首做了个深呼吸,不等她心跳平复,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里刚开业比较干净,完全不知道老板是你。”
孟栖身体猛地一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一瞬,她一时分不清这强烈的反应是因为陆谨的话,还是因为陆谨看穿了她的心思。
插在大衣口袋的手慢慢收紧,她仰起头,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你也别误会,我没那么自作多情。”
“行。”陆谨把车钥匙伸到她面前,“那就麻烦孟老板带我去接两个人。”
“去哪接?”
“镇口。”
孟栖迟疑了,虽说离镇上不远,但现在雪天路滑,加上有的道路蜿蜒曲折,从这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而且以她的开车技术,怕是要再多加二十分钟。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跟陆谨单独待那么久,太尴尬了。
想找个理由推脱时,陆谨半带挑衅的声音响起,“怎么?孟老板怕了?”
激将法,向来对孟栖都有用。
“怕什么?”她夺过陆谨手里的车钥匙,孟老板这三个字,她越听越刺耳,“这儿我比你熟,要卖也是我卖你。”
“贺伶秋,麻烦你帮我跟小荷说一声我出去了,让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面对孟栖极其明显的两幅面孔,陆谨并没有太在意,面无表情的脸,反而在孟栖转身之际浮出了一丝笑意。
尽收眼底的文思祁似乎知道,陆谨不让苏荷跟他去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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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声明,路不好走,我开的慢,你别催我。”
孟栖边说边拉开主驾驶的车门,刚要上车,却被陆谨拉开了。
“你指路就行。”
陆谨朝她看了一眼,随即坐上去关上车门。
“这路就是看着复杂,路口多,其实过了前面两个路口一直左转就行了。”坐上副驾的孟栖自觉开启导航模式。
她的视线一直在挡风玻璃上,“来的时候不是你开车吗?”
“文思祁。”
陆谨像是料到孟栖接来下要问的话,一并回答了,“他看的导航,我手机没信号。”
“哦!”
孟栖转头看向窗外,车厢陷入安静,她没有主动找话说的打算。
陆谨把她想问的问题一股脑全回答了,不就是不想跟她多说吗,那她何必自讨没趣,没话找话!
良久,车厢的安静被打破。
“为什么回来?”
孟栖的注意力还在窗外的雪景上,听到声音,她下意识转头嗯了一声。
语调上扬。
陆谨又重复一遍。
孟栖的视线重新落在挡风玻璃上,淡淡吐字,“退圈了。”
“为什么退圈?”
为什么回来?为什么退圈?
后面是不是还要问,为什么离开?
还是说,他的潜台词就是在问,为什么离开?
孟栖再次转过头看窗外,似乎在心虚躲避什么。
有所感的陆谨偏头看她,试图从她脸上窥探些什么,最后只听到她冷淡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