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说?”雷玉江充满了满腹怨气,理直气壮起来,“是她自己没办法和同学们融合,是她自己不检点,所以才气死了她爷爷!喔,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有怪她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你真是死不悔改啊……”
“我只是实话实讲!”
白昭昭叹了口气:“我可不这个认为。我觉得,你一开始不说,是因为你知道安敏的爷爷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你不想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孩子出头。后来她的尸体被发现,你还是不说,是害怕警察查起来,发现你一点也不作为,毁了你的升官之路。”她轻轻拍了拍雷玉江的脑袋:“雷老师,我分析的对不对?”
纸人的气势随着她的每一句话逐渐消融。
霸凌,男友,爷爷死亡,安敏消失,就像是一串连锁反应,而这里面的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雷玉江的无视与掩盖。
如果早在安敏失踪的时候,他就有所反应,或许后面的人也不会死?
或许对于他来说,一个学生的死亡并不重要,而他能息事宁人地送走一届学生更重要。
“你这种烂人,究竟是怎么当上老师的啊……”白昭昭遗憾地摇头。
“你,你又不认识她,在意这种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啊,”她笑了,反问,“只是觉得老师很怕我知道。既然和我完全无关,老师为什么不敢说呢?”
雷玉江身子一僵。
他忘记了白昭昭多么聪明。
她简直聪明得可怕……
一点的不对劲,就足以让她抓住命门。
她俯身,柔声说道:“老师,我会进入死亡状态,是不是和安敏有关?”
纸人猛地扭过头来看着她,那诡异的角度,好似他的脖子已经折了。
第49章 钱叔
半晌, 他嗓音干涩:“我不知道。”
白昭昭盯着他,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半晌, 她站直了身子。
破纸人又在撒谎了。
“老师可真难对付啊。”她拍狗似的,略用了点力, 拍了拍班主任的脑袋, “这么明哲保身, 又包庇了这么多人,你有往上挪挪嘛?好像也没有……”
“……”
“你啊, 做人失败,混得也很失败。”她俯身轻声道, “老师,让我猜猜, 你和我的同学们, 之前敢那么嚣张, 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弥留梦?”
纸人发出了恐惧的呜咽。
“我呢,现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我不同意, 你、还有我的同学们就离开不了这里, 你说,我这个感觉对不对?”
纸膜内里的竹篾支架也发出了摩擦的声音。
她循循善诱,“怎么不说话?对吗?”
“白同学……我、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结巴说道, “我知道, 你对我、对同学们,有很深的误解, 但是,但是老师的出发点是好的……”
“误解……”她笑了, “好吧,你觉得是误解也没关系。其实,如果你想走,也可以的。”
他遽然抬头。
“我记得刚来的时候赶上了教师节,我为你手画了一张贺卡。扔在哪个垃圾桶里了,还能找到吗?”她笑着说道,“如果找到了,就可以走哦。”
班主任呆呆盯着她,眼睛里透露出茫然。
“找不到的话,原封不动地画出来也行啦。”
她随口说着,文雅地摆了摆手,向着教室外走去。
~
周洛然和钱叔回到车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抗拒的不配合。
“少爷,你怎么自己跑来学校……”钱叔握着帕子,抖着擦着额头的汗,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也不和我讲一声。”
周洛然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和你讲了,我还有命来吗?”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都看到了!你早晨在我的早饭里加了什么?!”
钱叔身子一震,慢慢低下头:“只是感冒药啊……那个药苦,怕你不肯吃……”
“感冒药?你有没有胆子看着我的眼睛说!”周洛然的眼眶发热,委屈得愤怒,“如果是感冒药,我为什么每天都感觉难受?你、你难道要杀了我吗?”
“不,没有啊,少爷……”钱叔语气仓皇,“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是最疼你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你说啊,为什么!”他有了哭腔。
钱叔张了张嘴,反而说道:“少爷,我明天就要走了,拖了这么久,我……我真的该走了……”
“你说什么?你要辞职?”
“不,不是辞职……是要走了……”他的眼泪涌了出来,“走之前,我只央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到。明天天黑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学校,好吗?你答应我。”
他简直不懂钱叔在打什么谜语,“你要不要先说清楚你去哪里!”
“我……我老家出了点事……”
“骗鬼啦你!”周洛然崩溃地大叫:“我从来没听你提到过什么老家!”
“对不起,少爷,我真的该走了。本来、本来还想再拖一天的……”
半天,周洛然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失望。
他的声音也嘶哑了:“所以,你也要抛弃我了,是吗?你觉得我很烦,你想毒死我,好早早解脱,是吗?”
“没有,我怎么舍得抛弃你,更不会毒死你啊……”钱叔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苦苦解释,“是要下雨了,我真的不能再留下来了……少爷,你就像我的亲孙子一样,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车里的气氛凝沉,周洛然显然被气疯了。
要下雨了,就不能留下来?!
就算是编借口,也该编个更有说服力的吧!
“算了,我都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他打开了车锁。
“少爷,那你回家好不好,只要坚持过明天……”
“我的事,不用你管了。”
“……”好半天,老人慢慢打开了门,他驻足在车旁,又小声地叮嘱:“少爷,以后听话一些,别惹先生生气了……”
“我说了不用你管了!!!”他冲着相反的方向大吼,“你要走就快走啊!”
又过了十几秒,车门关闭了。
周洛然寒着脸,坐在安静的车里。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车门,一下子冲下车来。
老人的身影就在前方,却是向着商业街的方向而去的。
“钱叔!!”他眼睛发胀,跑了几步,大声叫住他。
老人转过身来。
“我,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已经禁不住哭了,哭得很难看,“你别走!”
钱叔呼吸一窒,忍不住向他走了两步,又站住。
周洛然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哽咽说道:“我、我相信你给我吃的是感冒药,我知道你为我好。你别走,你是不是要钱,我给你涨工资!你要多少,我都给,不要你还的,行不行?如果你也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关心我了……”
钱叔老泪纵横,“你别说傻话,先生和太太过了明天就会回来了……”
“我才不要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帮你!”他上前几步,哭着、哀求着,“你有什么难处,你讲给我知道啊……还是说,你嫌我脾气坏,那我以后都不会那样了……你,你别走……”
钱叔悲伤又慈祥地望着他:“洛然,对不起,我得走了。听话,直接回家,不要再来学校了……”他看了看手表:“来不及了,要下雨了。你记着,要听我的话啊……”
他转身,向着雾气朦胧的远处走去。
“钱叔!”周洛然哭得撕心裂肺,不住地喊他:“钱叔!你别走!”
可是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雾里,再也没有回头。
~
白昭昭走到教学楼四层的时候,透过走廊的窗户和薄薄的雾气,她看到周洛然的车开走了。
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像是黑色的天空巨人在俯身看她。
而她,站在窗前,兀自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条黑色的粘液从窗缝爬下,她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转身,走进教室里,关上门,又上了锁。
在她的手里,是从别的班里找到的一根棒球棍。
昏暗的光线里,她可爱的同学们,仍然保持着趴卧的姿势。
她温和地说道:“大家一直趴着也不是办法啊,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对我来说,今天是一个很不错的日子,因为我不但找到了一个可能是恶灵的人选,周洛然也向我道歉了。虽然他可能改得不算彻底,但是不得不说,那是个良好的开始。所以我在想……”
她顿了顿,已经走到了章子裘的身边,“你们当中,还有没有人想要道歉、忏悔的,可以一起都说出来。如果是发自肺腑的,我或许会考虑原谅你们。先到先得哦。”
班里一片死寂。
“章子裘,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章子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伸手,很轻易地揪起了章子裘空空如也的纸糊脑袋,逼迫他看向自己,“我在和你说话啊,怎么这样不礼貌?”
他龇牙咧嘴地护着脑袋,心虚又嘴硬、:“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道歉……”
“没有做错什么?”她费解地端详着他。
章子裘本身的长相就有点獐头鼠目的,现在挪到了纸人脸上,眼睛又变得极小,就越发显得猥琐。
“你还挺表里如一呢。”白昭昭笑着感慨,“承认错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吗?承认自己错了,比一直错下去还要令人难受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敢把你怎样,所以,才这样勇敢。”
“白昭昭……”他咬牙,泪花在眼睛里打转,“为什么你要针对我?明明他们也都欺负了你!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我有真的伤害过你吗? ”
“我不想听废话,”她温柔地说着,“我只想知道你要不要诚心诚意地道歉。”
“你叫他们先道歉啊……”
她叹气,丧失了耐心:“算了。”
不等他再度张嘴,白昭昭已经将他地脑袋狠狠掼向了桌子!!!
“咔嚓!”
章子裘脑袋里的竹篾传来了清晰的断裂声!尖利的竹刺穿破了他的纸皮囊。
“啊——!”
教室里的学生们不再装睡了,他们惊慌失措地起身,惊恐地看向白昭昭和章子裘。
章子裘的纸人瘫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黑红色的颜料混合着白色与黄色,从纸张的边缘汹涌地流了出来,色彩斑斓地铺了一桌子。
白昭昭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余志同尤其恐惧万分,失声大叫:“白昭昭,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都已经告诉你安敏的事了吗?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嗯?”她惊讶地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过你们?安敏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余志同哑然。
“有人主动要道歉或者忏悔吗?”她转身,看到了阮梦辰。
“梦辰,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她俯身,长长的头发黑瀑似的泄下。
阮梦辰的纸人很好看,画着红脸蛋,头上有卷卷的细纸条做成了长长的头发。
她并没有像其余人那样惊慌失措,只是木木地任她打量着。
“怎么不说话,你最近好安静,我都不太适应了。”
阮梦辰的眼睛动了动,看向她,“就算我道歉了,你也不会原谅我。”
“不好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可我不认为我有欺负过你。”
“是吗?”白昭昭温声细语地叹气,“但许婷和苏韵洁屡次出头,不就是为了得到你的认可吗?再说……”她自嘲般笑了一声,“我家里的事儿,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当时,你答应过要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