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举报人住在秀岗村,到加油站和火锅店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筝筝察觉出不对劲,让我先赶到加油站找人,又怕晚了让火锅店那群人跑了,提前通知了小况和她去那边汇合。”
章桐有些喘,“等我赶到加油站果然发现那个人已经在前一天办理了离职,我打听了他的住址已经让贝央和小齐去找了!”
“我本来想着立马去找筝筝他们的,但小况刚才打电话给我说那里连只蚊子都看不到,只在火锅店后面的田里发现了被倾倒的火锅垃圾!”
“我和筝筝提前设置了紧急报警联系人,刚才我收到了她手机自动发送过来的求救信号!”
章桐尽量让自己冷静,“已经报了警,我现在也准备往那边赶!”
话声字字刺耳,就是岑叙白也罕见失态,刚想说什么,有道清晰的男声插进来。
“问她,黎月筝最后出现的地址在哪儿?”
男人声音森然,电话那头的章桐这才惊觉第三个人的存在。岑叙白偏头,迎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她最后出现的地址在哪儿?”
贺浔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已然不对劲,像是强烈压抑着什么就要爆发。
这种手机求救一半都会有实时位置发送,章桐没等岑叙白询问,立刻道:“她手机现在已经关机了,最后出现的位置是钟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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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月筝躺在一辆破面包车的后车座上,双手和双脚都被胶带绑住动弹不得。
鼻腔间都是灰尘和汽油的味道,这辆车应该很久不用了,座椅边角已经烂掉,还有股淡淡的霉味儿。
稍一动作,车厢就发出摇晃咯吱的声响。
黎月筝满头大汗,心脏跳动得好像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刚才男人的话犹在耳畔。
“黎记者不是想查吗?老子就在这儿你问呗。”男人动作粗鲁地用款胶带把黎月筝的手脚绑住,然后用力推到车厢后座。
“这么有本事,有种就继续。”
“老子在这儿干了这么久,还没人敢来坏老子的生意!你不是能耐吗?”
离开前,男人还挑衅地敲了敲车窗,看着黎月筝的眼睛狂笑。
“敢给老子找事儿,那就吃吃教训,再查老子弄死你!”
还有些难听的话黎月筝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现在面包车就在一条小斜坡上,即将下滑俯冲。前面是条小转弯土路,运气不好,可能会腾空冲到田地里翻车。
黎月筝心知他们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这条坡不长,陡峭程度也一般,大概就是想威胁震慑一下。
可即便如此,这样冲下去翻车的话就算没什么事关人命的大事儿,也得断个胳膊或者腿。
车子缓缓倾斜,坚持不了几分钟。黎月筝深呼了口气,收紧双腿和手臂,抵着车座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车门上锁,手又够不到驾驶座,凭人力根本无法拉动。
她往车窗外看了眼,是条很荒芜的路段,包和手机都被扔在外面,路边的白杨已经枯的只剩枝干,田地没有作物,甚至连个人都看不到。
车身又剧烈晃动了下,黎月筝没再犹豫。
她蜷缩身子,把左脚的半边鞋带拆下来穿过手腕胶带处,然后又和右脚的鞋带绑在一起,紧接着脚背绷直,手腕上抬,借力狠狠拉锯。
紧接着手腕处清脆的一声响动,胶带直接崩开。
这时车身晃动得更厉害,车内物品滚落,好像马上就要冲下斜坡。
黎月筝迅速拆掉脚上胶带,随着最后的撕拉一声,失重感猛烈袭来。车窗外的场景飞速变化,整个车身剧烈颠簸,发出刺耳的轰隆声。黎月筝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巅出来,神经绷紧,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
前挡风玻璃外,能看到车子和白杨田地的距离被飞速拉近。
来不及思考,黎月筝条件反射的紧抱住座椅,腿部微弯向前蹬,双眼因为惊惧紧闭,瞬间袭来的恐惧让她已经失声。
几秒内,周遭的喧嚣被另一道近乎要覆盖眼下错乱的尖锐声响刺破。
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车头好像撞到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感发出的动静似乎能让整个车体散架。
黎月筝身子忽的往前又重重地摔在椅背上,眼前一黑,从左耳瞬间穿到右耳的嗡嗡声让她差点失去意识。
前挡风玻璃碎裂,有碎渣掉到了后座的位置。
缓了好一会儿,意识才逐渐回拢。黎月筝的心跳还没平复,四肢发软,指尖也颤得厉害。她的呼吸发抖,发丝凌乱地打在脸上。
冷风从破碎地挡风玻璃灌进来,让黎月筝稍清醒了下。
从袖口啪嗒掉出个东西,闪烁着红色的光。黎月筝深吸一口气,握着自己的手腕捡起那跟从方才起就一直在运作的录音笔。
而后,她缓缓抬起头,眼前是迷蒙的白烟。
视野过了几秒才变得清晰。
只见一辆黑色宾利横亘在面包车和两棵白杨之间,车身因为面包车头的撞击而深深向内凹陷。碰撞的地方冒出浓白的烟雾,死死把宾利往两棵白杨的方向顶。
宾利和白杨之后,就是大片土黄干裂的田地,和路面有不小的高度差。若是没有宾利的阻挡,面包车会直接从白杨之间穿过,腾空跃下田地中。
脑子突然像是被棒槌击打,无数白光涌入,让黎月筝思绪突然空白了瞬。
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憋窒感,像手掌攥紧了心脏,又在胸腔内用尽全力钝击。
那是贺浔的车。
愣怔间,她看到宾利驾驶座那侧的车门被推开,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步子稍显踉跄。
白雾缭绕里,他的轮廓变得越发清晰。
恍然回过神,黎月筝伸手到驾驶座按开按钮,拉开已经松动的车门迅速下车。动作太急,脚踩到地面的时候腿上还在发软,险些摔下去。
她拖着双腿往前走了两步,又慢慢怔在原地。只盯着身前走来的人,说不清的情绪从胸腔溢散。
天空灰扑扑的,处处都是阴影,黎月筝只能看得到贺浔。
他一身黑色西装,模样生冷,阔步走过来,很快在她面前站稳。
周围的机械气和灰尘味足,几乎要模糊人的感官。
黎月筝看清他的五官,才发现他嘴唇苍白,瞳孔稍有涣散。贺浔身形不稳,像是有极强的眩晕感笼罩着。额头流出血来,顺着脸颊轮廓迅速往下滴落。
“贺——”黎月筝看着他,喉咙涩到说不出话。
眼前的人意识迷离,手却慢慢抚上了她的脸颊。虚拢着,堪堪触碰到发丝和下巴。贺浔闷喘着气,瞳孔失焦,却仍像是紧锁着视线看向黎月筝。
猩红的血液落到他衣领,黑色的衬衫和西装染湿一片,黎月筝鼻息间窜进血腥气。
似乎确认到她没事,贺浔眼睫微动,忽而朝她的方向脱力压过去,黎月筝下意识托抱住他。
涌动的情绪模糊视线,黎月筝听到贺浔松了口气,许是意识不清,在她颈侧轻轻唤她。
“两两。”
第16章 医院
急诊室门外, 猩红的提示灯迟迟没有暗下。黎月筝蹲在地上,双手交叉抱着肩膀,是个很有防御性的姿势。
她头发微微凌乱, 脸上有些蹭到的灰黑, 看起来有些狼狈。
走廊里医护和患者来来往往, 黎月筝始终盯着地板,眼睛甚至没有眨动。她眼眶红,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空洞若提线的木偶。
岑叙白就守在黎月筝边上, 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静静等待着头顶灯灭。
心脏泛出浓厚的苦涩, 岑叙白几次想把黎月筝抱进怀里安慰,却又在目及到她神情时退却。那双清亮的瞳孔看似毫无波澜,却又总让他觉得像早已碎裂的黑玻璃珠。
其实,岑叙白宁愿黎月筝为贺浔哭喊。
或许是黎月筝过分平静, 就连章桐也没能轻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只能默默陪在边上。
手术室门口的几人各个情绪复杂, 只有黎月筝脑子空白, 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感到头晕,或许是车祸造成的影响,但是比起贺浔来差远了。
脑海里晃过贺浔那张脸, 一直没有动静的黎月筝突然指尖抽动了下。
方才贺浔的血流过眉骨和侧脸,而后低落在不平整的土路上。他倒下去的时候靠在黎月筝怀里,那猩红的血液便也沾在她的衣领上。
鼻息间是车祸在空气中残留着的火星气,还有从贺浔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 黎月筝仿佛还能感受到他骨骼的重量。
惊惧似乎卷土重来,黎月筝的胃部突然狠狠抽缩了下, 刚平息一会儿的呕吐感再次袭来。伴随着嗓眼的腥咸,热意往眼皮上涌。
就在这时,头顶的显示灯忽地熄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黎月筝几乎是瞬间回过神,她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胃中翻涌最先跑到医生眼前,声音说不出的哑,“医生,他怎么样了?”
“放心,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声音温和极给人安抚力,“但是肋骨断了两根,还有头上的伤,需要家属好好照看。”
很显然,医生把她当作了和贺浔有什么关系的人,仔细交待了几句。黎月筝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可最终又都通通咽下。
后面才赶过来的楚尧一直站在黎月筝身侧,等到医生同你也整交代完才走上前。
“黎小姐。”他明显脸色也不太好,却仍旧保持着礼数,似乎是有些话想单独对黎月筝说,看了眼岑叙白和章桐,突然止了话头。
旁边两人会意,无声走开了些距离。
没了外人,楚尧才安心下来。他眉毛微微皱起,犹豫了下,还是正色道:“黎小姐,今天贺总的事情,不能外传。”
“我已经做过安排,对外只会说贺总出差近些天不在京西,您我当然放心,只是您的两位朋友...”楚尧欲言又止,怎么说都觉得不妥,奈何事关重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还请黎小姐见谅。”
闻声,黎月筝眼睫闪了下,想起隐约知晓的那些贺家传言,无声了然。她没有过多询问的打算,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黎月筝走到岑叙白和章桐面前的时候,他们正在说着什么话,见到黎月筝过来,章桐第一个扶上去,“筝筝——”
知道他们担心,黎月筝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放心,我还好。”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黎月筝从方才起的眩晕感此刻更加强烈。她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
黎月筝扫了眼正在一旁和医生说话的楚尧,“今天的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闻声,章桐和岑叙白对视了眼,就见黎月筝继续道:“当时只有我们几个在场,贺家那边会另外安排,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坐的车撞向了白杨。”
“还有贝央和小况他们,也不要说。”
贺家背景复杂,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有大动静,更何况出事的还是贺浔这位掌权人,他们自然知道轻重。
章桐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看向黎月筝,“警方已经控制了刘永平,还有那个和他们串通在一起的加油站员工杜明。这两人原来是远方亲戚,那杜明在我们面前还装得和什么似的,还好你警惕。”
“刘永平就是绑你的人,也是老刘串串的老板。”
“火锅店底料的事贝央他们也已经去跟进了,你放心。”
说到这里,章桐愤恨道:“这群人在秀岗这小地方当地头蛇惯了,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大,什么都干得出来。”
“还好你没事。”章桐拉住黎月筝的手,“刚才可把我吓死了,要不是有贺——”
想到什么,章桐霎时闭了嘴,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气氛不由得有些凝滞,黎月筝面色灰白,眼底有几分道不明的情绪。眼皮子很重,从方才进医院起便强撑着的劲头逐渐退去,黎月筝手脚有些发麻。
岑叙白看了眼章桐,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心情稍有复杂,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道:“光顾着在这里等了,你也没来得及检查一下,我看你脸色很差,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来的安心。”
随即,章桐也点头附和着,“是啊筝筝,你刚才肯定吓着了,还是检查一下的好。”
不知为何,黎月筝耳边的声音突然有些模糊,忽近忽远,她需要反应半天才能理解话中额意思。眼前章桐和岑叙白的脸逐渐变得影影绰绰,他们动作似也变得迟缓。
“筝筝,筝筝?”
“筝筝,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
理智告诉黎月筝有些不妙,口中却再难说出话来。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黎月筝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喊自己的名字。
紧跟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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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月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躲在了阴暗的楼梯间门后,看到长相凶恶的男人施暴后离开。心绪平复了许久,她停在门口想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推门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