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推他肩膀,推了两下,使出浑身的劲,结果他还是纹丝不动。
禁锢着她的腰的手臂反而更用力了。
见棠昭脸都憋红了,周维扬笑话她说:“你这身板儿,打得过谁。”
他再吻过来时,棠昭略有不忿,是真想躲开了,没挣扎几个回合,就半推半就地被他捞到床中央。
周维扬没接着亲她,黝黑的桃花眼往下看,盯着她越发浑浊的视线,一只手扣着她手腕,让棠昭捏着指尖的剧本不自觉下落,滑到地上。
周维扬抚在她唇上,势在必得地索要证据,他轻笑着说:“看看你想没想我。”
她无力地说:“想的。”
他低头,衔住她的嘴唇,吻得深重,“真的?”
棠昭嗯一声,“真的想。”
……
……
……
棠昭虚弱地趴了很久,才稍稍恢复意识。周维扬低头亲在她的侧脸,用手指撩开她沾在鬓角的发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说得不错,她真觉得今天有点漫长了。
棠昭想吻他,她翻了身,对上他漆黑的双目,拥抱更适合这一刻的温存,她挂在他身上,轻轻地说好爱你。
她可以这样跟他拥抱到地老天荒。
棠昭冲了个澡,换上了睡衣,又侧躺下重新研究了会儿剧本。
“男演员帅吗?”周维扬忽然问。
她思考得很认真:“是有点痞痞的那种气质,会被粉丝吹高级脸,但是我觉得他的五官没有那么出众。”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接着问:“你喜欢这款的吗?”
棠昭眨眨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周维扬问,“那怎么会喜欢我?”
棠昭不吭声。
周维扬看着她,黑眸清亮,水洗过般透彻,端起她的下巴,低声地问道:“你喜欢过别人吗?”
棠昭摇头。
他出声,语气淡淡:“你可以说,我不介意。”
但眼底好似又蕴藏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回答”的深意。
“不管你介不介意,我都没有。”棠昭不往坑里掉。
眼底的深意消失了,周维扬问:“像我的也没有?”
她说:“像你的是有一些,不过不管是长相气质,还是性格像你,他们都不是你,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特质,不是你和他们的共性,你在我心里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只是看着有点浑,其实也一点也不坏,很尊重我,也很爱护我。总之,里里外外,你都是唯一的,谁都不可取代。
“如果因为感觉相似,就轻易地移情别恋,贪图新鲜感,那我们的相爱也会显得毫无意义,对吗?”
这话很悦耳,周维扬搂住她,浅浅地笑说:“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会说情话的。”
棠昭说:“是肺腑之言。”
只是三言两语,他好像就很满足了:“既然这么会,以后就这么哄我。”
周维扬捏捏她发热的脸。
棠昭低了头,语气轻轻:“如果你觉得开心,我可以天天说的,但我知道,我说再多,于你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
她的语气诚然有许多亏欠在里面。
“谁说微不足道,”周维扬淡淡说,“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她释放出一点点的温暖就能帮他熬过一个冬天。
是如此的重要。
棠昭心里难过,她知道,知道他们爱的不易。
她还知道,他们能够在一起,是因为有人在紧紧地抓住她。
言辞阻塞在口齿之间。
她问你呢。
“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啊。”一句礼尚往来的回话,没什么小心翼翼的意思,好似是对他的答案已然确凿。
周维扬说:“你以为呢。”
棠昭说:“营销号那里都写你身经百战,有人也亲口说不会为我守身如玉。”她望望天,仔细回忆,“好像没有记错。”
嘲讽的姿态拉满了。
周维扬有本事四两拨千斤:“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
棠昭没有当即反应过来,夸他什么?夸他……厉害得像身经百战吗?
她脸变得通红,嘟囔句什么,随即起了身。
等再回来,棠昭的手里多了个东西:“我给你买了这个。”
她晃晃手里的糖果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周维扬,你戒烟吧。”她诚恳地说一声,把罐子塞到他手中。
周维扬轻笑,接过:“你怎么知道我在戒烟。”
他不过顺口一说,没想到棠昭真接上一句:“你的好朋友都告诉我了。”
周维扬视线轻顿,然后挑眼看她:“打听我?”
棠昭没有回答。
她说:“我小的时候,妈妈让爸爸戒烟,就让他吃糖,烟瘾上来了,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你就吃一颗糖。”
棠昭取一颗糖放到他手中,说着,“甜的总比苦的好,是吗?”
周维扬把包装纸拆了,将糖果塞进口中,浅浅一道酸气在口中溢开,很快就被青提味的甜覆盖。
她说:“或者,你吃我的糖的时候,可以想起我说的话,也是很好的。”
他望着她,视线略深,最后,等糖果的甜统统化开,他抿一下,将最后一片糖浆吞入腹中,周维扬轻轻一笑,说道:“你比烟难戒。”
棠昭被他逗得笑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又收敛了笑容。
“周维扬,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到年纪了,家里给你安排结婚的女孩子,应该也会很不错吧,肯定是那种漂亮又有钱的世家小姐。”
他扣着她手腕,周维扬目色凝了一片冷黑,伴随着语气的些微沉重,喊她的名字:“棠昭,你说这种话,不如拿刀子剜我的心。”
这话听得棠昭好难过,她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说了。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和家里人有隔阂。”
见他不高兴,她语无伦次地捧着他亲:“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周维扬给她示范两秒钟被哄好。
他低头回吻她一下,就一下,冷冷的眼风还是藏不住少爷的傲娇气性。
吓得她从此再也不敢说。
过了会儿,棠昭犹豫着又问:“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怎么和他们交代。”
周维扬告诉她:“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哥也和以前不一样。我妈、我爸,我爷爷,我奶奶,我不奢求每个人都通情达理,看到我的心意,但我会告诉他们,我会为这件事坚持。如果有人不同意,我就去求得他们的原谅。”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为了你求人了。”
棠昭埋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的酸楚。
周维扬语气坚定:“错误我认,惩罚我也担着,悔恨或许也不会消失,但是这一次我会坚持下去。”
“我会坦荡地告诉他们,我爱了你很多年。”
不是那种简单的,可以被时间冲淡的爱。
不是雁过无痕,是花谢花开,周而复始,始终蛰伏在深处,等待着一场重逢的春天。
-
棠昭拍完了和乐队鼓手的那场戏,在杀青之前,她和周泊谦见了一面。
周泊谦还有记忆,订的是从前每回带她去的那间私人会所,这里绝不会有狗仔蹲拍。他很缜密,很细腻,对待回忆也是如此。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带她坐在包间古旧的窗前,反而说:“上面有个天台可以待着,虽然天气有点凉,但那儿空气很好,要不要上去坐坐?”
棠昭自然没有异议,点头说好。
她坐在餐厅的露台时,才发觉这儿视野多么开阔,能看到一大片胡同的屋顶,房梁积雪,令人心情都干净。
周泊谦穿件深灰色的呢大衣,版型很正很优雅,衬他的身材和气质。
“好吃吗?”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时,中国人都喜欢用上这样的寒暄。
棠昭点头:“这个鸽子汤好鲜。”
周泊谦便把放在中间的汤换到她的碗前,同时,淡声问了句:“压消息要花不少钱吧?”
“嗯?”棠昭一愣。
“狗仔要爆的那个事儿,那天正好上网看到了,是你和维扬吧。”
“……”
棠昭突然觉得鸽子汤不鲜了,胸口心跳如擂,食难下咽,点头不是,撒谎也难演。
就沉默下来。
沉默也是个昭然若揭的答案。
周泊谦笑了笑,说:“希望不要是为了我,你们才这样小心翼翼。”
棠昭也端起一个体面人的笑:“是因为我的身份啦,你也知道这个圈子什么样。”
周泊谦颔首。
他没怎么动筷,棠昭吃得也不多,但看人家点这么多菜,她没好意思说在减肥,即便嫌撑还是把那碗汤喝完了。
对自己过分的要求何尝不是一种弥补呢?为了当年的逃之夭夭。
她准备好了台词,问周泊谦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准备好了很多寒暄的内容,可是临到关头,坐在他对面,真的看着他时,许多的话都难以说出口了。
露台只剩苍茫的风声。
直到周泊谦给她递了一个东西。
一张被风掀得东倒西歪的纸,越过桌面,等着她去接。
棠昭展开,看到已然十分模糊的铅字,一份双相情感障碍的诊断书,患者的名字是周泊谦。
时间,竟然是13年前。
在她陷入错愕的沉默里时,周泊谦问道:“你知道这张诊断书意味着什么吗?”
棠昭不解,缓缓摇头。
“医生把它打印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进不了外交部了。”
周泊谦轻描淡写地揭开他的旧伤:“你可能不知道,在公职人员的健康审查里,有这样一项规定。”
棠昭的确不太懂这些,她重新去看着乱飞的纸页,用指腹固定,按着医生模糊不清的艺术字,视线扫过一长串的用药和住院建议。
周泊谦说:“我的天早就塌了,远在你来北京之前。”
大概,只有蚀骨的折磨终于翻了篇,那段原以为走不出的痛苦也足够遥远的时候,语气才能够这样云淡风轻。
“但是我不能说。”
第74章 给你的诗02
刚喝完汤, 感到身上变暖的棠昭,又因为周泊谦的话,而陷入飕飕的冷意。
她低下头,没有让他看到她发红的眼尾。
他继续平静地讲述下去:“我的父母很器重我, 他们从我上小学起就对我予以厚望, 希望把我培养成国家干部。”
“妈妈喜欢鼓励我, 她常常对我说,泊谦,你是我的骄傲。可是据我观察,她从来没有和周维扬说过这样的话,因为他们对他没有期待。
“正因为没有期待, 所以他不用在众人的眼光之中,活得一丝不苟。
“我的家人都很温柔, 即便成绩下滑, 他们也不会责怪我, 越是这样,我越不想让他们失望。可是有的时候, 我也好羡慕不用考第一的人生啊。”
周泊谦说着, 嘴角泛起一个苍白的笑意。他静垂着双眼,过好一会儿, 缓缓地出了声: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 你们很器重的孩子, 有着严重的精神疾病,我编不出其他的可以不上进的借口。所有人都以为我的道路光明,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还要在这个死局里走很久。”
“我每次都想着,先不说了, 把病治好,也许还有转机,可是越是想要得到,就越是失去,人对健康也是如此。我越纠结于怎么开口,就越是开不了口。
“我好害怕他们对我失望。”
“我好害怕,他们会对我说,爸爸妈妈费劲心力培养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我知道他们不会说这种话,可是一点点失望的眼神传达出来,都会让我万箭穿心。”
“所以一直以来,我隐瞒着这件事。”
“直到我遇到了车祸,从那之后,我受到了很多怜悯的目光,尽管听起来很可怜,可是我不怕告诉你,怜悯要比期待好多了。
“大家都可怜我再也翻不了身,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做一个没有光环的普通人了。
“你不知道,顺理成章的自由,对我来说有多么可贵。”
说到这儿,他轻轻地停顿了一下,往檐下看,外卖骑手骑着电驴穿行在窄窄的胡同里,周泊谦说下去,“也许,不是任何一个人都配做周家的长子,有一段时间我总觉得,这世上每一个普通人都比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