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一天,钱一分没有赚到,还倒贴进去一笔。
酒妩有气无力地回到家里,妈妈正在看电视。
酒妩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她的啰嗦话,安静地走回了房间里。
她放下包,坐在书桌前,愣神发呆。
书柜的横隔板上摆放了一排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右侧的倒数第二张,是她刚入学川市一中的军训大合照。
她站在女生第一排的中心位,白肤黑眸,清艳亮眼,身旁是笑的清纯可爱小衣,和她挨得很近,她和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酒妩盯着看了一会儿,而后,抬手把那张照片扣了下去,推进了角落里。
————
非常果断地,酒妩换了一份兼职工作。
她直接换到舅妈的烧烤店里穿串,一个小时十五块钱,每天只工作六个小时,舒服自在,活也不累,还不用和某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干了几天后,这天是烧烤店的休息日,舅妈叫她来家里面来吃顿饭,回来这么久,她还没做一顿丰盛大席好好招待她。
酒妩无可推辞,便去了。
舅妈家的房子就在烧烤店上面,二层楼,里面装修得跟个小别墅似的,欧式风格,非常精致。
酒妩刚进门,就看见客厅的大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光硬菜就有七八道。
她看着还在厨房里忙活的舅舅和舅妈,有点儿惶恐,忙走过去说,“可以了舅妈,做那么多菜我们也吃不完。”
舅妈:“今天还有客人,多做点。”
酒妩头上冒问号,“客人,还有谁要来啊?”
不会是她妈吧?
正说到此。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宝坐在茶几前玩拼图,舅妈连忙喊他,“快去开门,你老师到了。”
小宝反应快,把拼图放下,立马跟个小陀螺似的旋到门口,开了门。
酒妩帮舅妈端菜,从厨房出来,看见进家门的那个男人,她瞳孔瞬间紧缩,脸色灰白,全身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
为什么,她都从奶茶店辞职了,和小衣撇得干干净净,回家也绕了另一条大路,为什么还会遇上他,而且竟然是在舅妈家里?
舅妈掀了厨房的遮油帘,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徐老师来了,您先坐,一会儿菜就上好了,小宝,去给老师倒杯水。”
他笑眯眯地,客气地回:“我就是来家访一下,怎么还做了这么多东西。”
话语未落,小宝已经蹿进了厨房里倒水。
舅妈也连忙回身去顾她锅里的菜。
舅舅则在洗水台前,专心洗盘子。
冲水的声音和油炸声混杂成一团嘈杂的乱音。
可能因为厨房里的杂音,和手头上的事,他们不约而同地,并没有回应他的客套话。
整间客厅,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酒妩慢慢放下手里的菜盘,动作僵硬。
但她仍然能感受到一道病态又温柔的视线正直直地盯着她,专注万分。
酒妩又别开脸,往厨房里看。
幸好这时,小宝捧着一杯水走了出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紧接着,舅妈和舅舅做的最后三道菜也上了桌。
所有人落座。
酒妩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有些喘不过气。
像是在做噩梦,而她又无法醒来。
舅妈:“来动筷子,都吃嘛。”
酒妩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隐隐约约间,听到他们聊天的话。
原来他今天来这里,是因为他是小宝的班主任,期末考试结束后,班主任要给班里所有的学生都做一次家访。
舅妈特意做这么一大桌菜,是招待她,其实也是招待小宝的老师。
“他在学校表现怎么样啊?我看二年级的试卷他考的分数还蛮高啊,但是他英语老师上次开家长又跟我说,你们家孩子学习能力挺好的,就是喜欢动,喜欢讲闲话。”
舅妈摸着小宝的脑袋瓜,认真又尊敬地询问他。
“成绩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各科目都挺好的,性格有点调皮了也正常,男孩子嘛,再过几年就好了。”
他带着温和近人的笑容,仿佛对小朋友充满无限的体贴与喜爱。
酒妩嘴里的饭咽不下去了。
舅舅还在一旁给她挑菜,让她尽量多吃点儿。
舅妈:“徐老师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岁,不小了。”
舅妈:“还年轻,年轻得很。”
“欸,这是我侄姑娘,现在在北城上大学,成绩可好,我也不求别的,要是我们家小宝,高考也能考他姐姐这么好就行了。”
他温声回笑,眼睛盯着酒妩,心不在焉地说,“会的,调皮的孩子脑袋都聪明。”
饭终于吃完了。
酒妩迫不及待要走,人刚站起来,舅妈就扯住了她的衣服,说,“饭刚吃完,坐一会再走,别这么着急。”
“一会儿时间晚了,我让你舅舅开车送你回去。”
“不如我送她吧,刚好我也要回去了,晚上还有些文件要写。”
某人清润的声音传过来,透着一种阴郁的渴望。
酒妩捏紧手指,立刻一口回绝,态度嫌弃至极,“不用了,我自己走。”
她说完,不等舅妈再扯住她,脚步飞快,夺门而出。
他站在门廊旁,盯着酒妩离开的方向,停顿了一会。
然后,他回过身,脸上露出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那我也走了吧,今天家访很愉快,改天有机会,我带礼物再来拜访,白吃一顿饭我也不好意思。”
………
一路匆匆,酒妩走到家门口,才发现今天出门没有带门钥匙。
她本来是打算在舅妈家里玩到九十点钟再回来,回家时,正好妈妈也已经下班在家了,可以给她开门。
结果,她到家到早了两小时,又没带钥匙,根本进不去。
酒妩呆站了一小会儿后,百无聊赖,也无处可去。她便蹲在鞋柜边上,兀自看手机。
她们家是筒子楼,没有电梯,而且每一层的楼梯间都是声控灯。
蹲了没一阵后,头顶的灯就暗了。
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黑暗就像一张阴冷的巨网将她包裹。
一道踏着楼梯而来的脚步声,忽然渐次传入耳内,越逼越近。
寻常听来再正常不过的声音,因为小衣与徐老师的缘故,让她神经敏感,心里突突直跳。
酒妩忽然想到,他既然跟小衣还有舅妈一家有联络,知道她新家的住址应该也不成问题不是吗?
更何况,她走进小区后一直没有回头看。
他不会跟来了吧?
酒妩手指尖慢慢凉透了,她赶紧打开手机,想着给孟园打个电话。
结果手抖,又不小心按错了,按成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她正准备挂断,对面的人却已经接通了。
他像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打
电话过来,语调里也夹着亲昵的笑意,吊儿郎当地,
“呦,这么晚了,怎么忽然想着给我打电话。”
啪的一声,酒妩这层的楼梯间声控灯突然亮了。
酒妩顾不上他在说话,握着手机,缓缓站起身,满眼戒备地看向楼梯口的方向。
细脆的呼吸绷得像一根紧到极致的弦,一扯即溃。
然而,下一秒。
一个穿着白色老头衫的大爷出现在楼梯口,他一手拎着折叠板凳,一手拿着拾荒捡到的几个塑料瓶,脚步利索地,嗖得一下,往楼上噔噔噔地走去。
头顶的灯再次忽闪几下。
酒妩瞬然间松了一口大气,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虚声叹道,
“…吓死我了。”
对面人停顿了几秒,笑了几声,满腹狐疑地问,“你干嘛呢?”
酒妩腿有点儿发软,又蹲了回去。
她一手抱着膝盖,缓了一小会,然后半开玩笑,半说真话地对他道,
“我,遇到坏人了。”
“……”
“什么坏人。”
酒妩:“反正,就是很坏的人。”
她的声音里有点儿破碎感,又在强撑着一股劲儿,装作若无其事。
可能是听出了酒妩并没有开玩笑,听筒对面的声线变了,低沉微冷,
“你现在在哪。”
酒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乱说话,让人瞎操心。
她立马又改了口吻,轻描淡写地说,“我在家门口,钥匙忘带了。”
他紧追不放,“你刚说的坏人,是什么意思。”
酒妩:“不是,是我有点儿神经敏感,搞错了。”
她说话颠来倒去,一会儿说有坏人,一会又说是她自己神经紧张,这让寻弋更加不安起来。
他对她的了解,还太少。
但他清楚记得,酒妩曾经跟他说过,她因为怕被变态死缠烂打,被狂热粉丝尾随偷窥,所以才要掩藏自己的脸。
她这人又喜欢逞强,不爱沟通,性子还倔。
酒妩:“我挂了啊,我本来想给我妈打电话的,结果不小心按错了。”
“……”
寻弋不讲话。
酒妩看着正在通话的屏幕,手指僵在挂断键上,便迟迟也没挂断。
隔了片刻,他说:
“我过去找你吧。”
“酒妩。”
他终于忍不住担心,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第42章 怒火烧
看着地板上灰黑色的网状裂纹, 酒妩笑了笑,声音很轻,“可是,我在川市诶, 又不是在北城。”
他说:“我知道。”
酒妩歪头, “对啊,那你怎么过来找我呢?”
就算是坐飞机坐高铁, 至少也得几个小时才能到啊。
他说:“我现在离你挺近, 我开车应该三个小时左右能到。”
酒妩疑惑, “怎么会……你不是在北城吗?”
寻弋:“我出来旅游不行么。”
酒妩:“……”
“可是就算你过来, 我妈也早回来了。”
说的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寻弋滞了几秒,又问, “那你还想我过去吗?”
酒妩抿唇, 不做回答。
寻弋了然,沉声说:“我还是过去吧,正好也去川市逛逛,再住一阵子。”
酒妩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你过来住哪儿啊。”
寻弋:“住酒店呗, 我家在那边有酒店。”
酒妩:“呵,有钱人。”
寻弋:“你现在去小区保安室待着吧, 然后跟我保持通话。”
“嗯。”
酒妩握着手机, 一个人下楼。
他的呼吸声从听筒传出来,熨帖鼓膜, 使人莫名有一种遇到危险时, 打通了110电话,警察说马上就到的安稳感。
她走到保安室, 值班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看着身强体壮,面容威严,穿着一身蓝绿色的保安制服。
“叔叔好,我妈出去上班了还没回来,我忘了带钥匙,能在保安室待一会儿吗,上面太黑了。”
酒妩刚搬到新家时,还在上高一,十五岁半,从那时候到现在也快五年了,保安叔叔也算是看着酒妩一步步长大。
他虽然人看着有点凶,其实非常热情友好,一听酒妩柔声柔气地说话,一双眼睛水灵灵地像两颗黑葡萄,父亲般的慈爱之心立刻被激发起来。
他赶紧打开保安室的门,还给她搬了张椅子坐,“来来,进来。”
酒妩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谢谢叔叔。”
保安叔叔:“你妈妈晚上几点回来?”
酒妩:“九点半左右吧,我最多待一小时。”
保安叔叔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手边,“没得事,待到你妈妈回来就行。”
“嗯。”
“你现在在北城上学啊?”
“嗯,大二,开学就大三了。”
“哦哦,蛮好,北城是好地方。”
“嗯。”
手机通话还在进行中,保安室里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酒妩无话可说,保安大叔似乎也再无话可问。
酒妩低着脑袋,戴上一边耳机,安安静静地看手机。
寻弋那边也很安静,仿若无人一样。
酒妩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到保安室了,电话我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