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迎弟弟来得很快,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是陆醒。
他显然是被临时喊过来救急的,额发耷拉在眉骨上,头顶还翘着一撮呆毛,和平时的形象判若*七*七*整*理两人。
“姐,你知不知道我……”陆醒像是临时放下手头的事情被温迎生拉硬拽过来的,看清林颂枝的那一刻瞳眸里的错愕一闪而过,“是你?”
她很快反应过来,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但现来不及解释其他,“我现在要去一趟江宜,能不能麻烦你捎我一趟?”
“走。”
温迎跟着她上了后座,一路上林颂枝心急如焚,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最坏的可能性。
大G和陆醒都很给力,他们最后花了不到两个半小时就抵达江宜。
他刚把车停稳林颂枝就急匆匆地推门下车,拔腿往住院部那里跑。
外婆唐玉的情况确实是没有林颂枝想象的严重,三根肋骨断裂,外加后脑勺磕了个大包,但这些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来说也够一番折腾了。
从医生办公室里了解情况后出来,林颂枝才得空跟陆醒两人说话。
“我得在这陪床几天。”她歉疚地笑笑,左右没看见男人的身影,问:“陆醒呢?”
“他去附近买点吃的。”温迎和她在病房外面的椅子坐下,“外婆情况还好吗?”
“摔了一跤骨折了。”林颂枝瞥见她手腕上那条粉色手链,一下子想到陆醒前段时间放她鸽子朋友圈发的那张输液照片。
原来是她。
陆醒很快提着东西回来。
“吃点吧。”他蹲下身,掀开塑料盖,用勺子搅拌给粥散热,“我今晚留在这,还能和你换班。”
林颂枝摇头:“你留在这温迎怎么回去?”
她其实更像是给自己留一个后退的余地,林颂枝不确定如果陆醒今晚留在这,心里那扇门会不会对他敞开。
年轻男女的感情像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不过是互相较量。
谢淮京到的时候便看见林颂枝坐在椅子上小口喝粥,陆醒站在她身前,旁边还坐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
他脚步一顿,想到她没给自己打电话说外婆的事情,是因为有人在她身边了吗?
因为今天受邀参加论坛上台,他身上穿了套正挺的西装,本就不自在,这会儿更是感觉被束住手脚。
林颂枝像是感觉到什么,立马别开眼神,看见他,朝他走过去,“你来了。”
他没有提前告诉她自己来江宜的事,邻居汪婶给他们俩都打了电话,彼时谢淮京是下一个上台演讲的嘉宾,他这个时候走无疑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等演讲和问答环节结束,谢淮京一路驱车赶来。此刻看见她眼里流露出“我知道你会来”的神情,叫他有了迈开步伐的力气。
他垂眸看了眼林颂枝略显凌乱的头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安抚意味的轻拍两下:“外婆怎么样了?”
“睡下了。”她看向温迎,和他介绍,“这是温迎学姐,他是谢淮京,我朋友,你们之前见过的。”
谢淮京略微点头:“你好。”
陆醒站在原地,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林颂枝出现以后,他们之间像是有了一道不远不近的隔阂,怎么也回不到从前。
刚刚林颂枝对他表现出来的依赖和信任是出于身体本能的,好像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她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我先送温迎回去,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好吗?”
林颂枝愣了两秒,在他漆黑瞳眸里看见毫不掩饰的关心,她点了点头:“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那我们先走了。”
她目送着两人离开后,扭头看向谢淮京,笑问:“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给人当伴郎啊?”
谢淮京去一旁的饮水机给她倒了杯水,冷热水互相交替,手指试探温度合适后才递给她:“为了去正经场合装正经。”
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像是有另外一层意思:给人当伴郎用得着穿成这样?
林颂枝啜了一小口水,有护士过来换输液袋和记录病人情况,她下意识想起身就被他摁下肩膀,“我来就行。”
护士先他一步出来,林颂枝听见其中一个低声道:“那男人太正点了吧,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看看就行了,没见人家女朋友还坐那呢吗?”
她低垂着眼没出声,感受到身旁的位置微微陷下,“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把外婆接到深圳去。”
谢淮京碰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只觉冰凉,听见她这么说,也愣了一瞬。
“我不知道下次发生这种事怎么办……万一我没及时赶过来,我都不敢想以后发生类似的事情……”她说着,侧眸看向谢淮京。
那眼神十分空洞,像蒙着一层雾,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眼里灼灼燃烧。
“外婆在江宜很开心,妹妹。”谢淮京喊她小名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周遭也都是她认识的人,如果你贸然将她接到深圳去,反而会适得其反。更何况你马上毕业工作,哪有时间时刻照顾着她?”
她眼睫轻颤,低垂着脑袋,端着那杯温水,热气氤氲在她脸上,一片潮湿,“我知道的,我就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生老病死不是人为控制的。外婆也不想看到你因为她的事这么自责是不是?”他抬起她的下巴,用手背蹭掉她脸上的水雾。
她很久都没说话,谢淮京也就在她身旁安静坐着。
林颂枝收拾好情绪,起身把东西丢进垃圾桶里,“进去吧。”
她把架子上透明的药水塑料袋扭过来,里头还剩三分之二。谢淮京看见她的马尾辫不知何时松散,后颈毛衣口堆积着蓬松碎发,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小臂被一把牵住,林颂枝扭头,见他拨了个电话出去,两三句话便安排妥当:“一会有车过来接你去附近的酒店,你去休息一会,这里有我。”
她愣怔几秒,想说些什么拒绝时听见谢淮京低声道:“好歹我也受过老人家照顾,我替你看着,外婆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唯我是问好不好?”
难得见他这样温柔的、像是哄人一般的语气。
林颂枝是真的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和他推脱,在酒店浴室洗了个战斗澡便躺床上沉沉睡去。
醒来后第一件事直奔医院,透过半敞的门缝看见谢淮京坐在病床旁那张矮小的塑料椅上,有说有笑地和床上的外婆聊天,颇有几分纡尊降贵的味道。
刚搭上门把手,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陆醒打来的电话。
第20章 血气方刚
“外婆好点了吗?我在去江宜的路上。”
林颂枝捂住手机声筒往里看了眼, “外婆醒了,你别跑一趟过来啦,谢淮京还在这, 人多了反而不太适合静养。我过两天就回深圳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分钟,叹声道:“好, 那你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她还未推门进去,谢淮京已察觉到。
他转头看一眼,一面起身伸懒腰松泛筋骨, 一面笑着对床上的外婆唐玉道:“您看,妹妹一醒就来了。”
林颂枝点头, 目光转去看床上的外婆, 还没问,她便主动说:“阿京喂我喝了点粥, 什么都吃不下了。”
她在病床沿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橘子,“知道你们俩关系好,他说话比我好使多了。”
谢淮京自然听出来她话里的玩笑意味,又见她一面给橘子破壁,一面问:“那您为什么突然摔了?”
“这不昨儿下午买完菜回来,看见王麻子几个人在树下下棋,我就去凑个热闹。”唐玉说着摆摆手,“你都不知道他那双手多臭!看得我那叫一个着急!想给他提个醒来着, 结果一不留神就跟车一块摔了。”
“您可真行,人还说君子观棋不语呢。”
“我又不是君子。”唐玉不在意地拿去桌上的小圆镜打量自己, 摸了摸头发上新生的几缕白色, “左右没摔着脸,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没?我给它染回去。”
她无意间说的一句话, 被林颂枝听进了心里,手下没注意好力道,橘子汁溅进她眼里,刺得她猛地闭上眼。
“还得观察两天。”谢淮京拿过她手里的橘子,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用纸巾给她轻拭眼睛,“等您出院了我给您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人了还笨手笨脚的?”
“还疼吗?”谢淮京又拿了张湿纸巾擦她眼睛周围的皮肤。
林颂枝呆呆地看着他,摇头。
他把剩下的橘子皮剥下来,塞进她手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唐玉聊天,直到她困意上头,沉沉睡去。
——
等唐玉推着轮椅出院,三人回了家。
谢淮京没说什么时候走,她自然也不会问,只是早些年谢爷爷寿终正寝,老家没人住积了灰。她愁着怎么给他收拾出一件客房来。
他看着堆满各式杂物的屋子,主动道:“我可以睡车上。”
唐玉转着轮椅过来,果断地说:“车上哪有床睡得舒服?这么大个人缩在车里多难受,妹妹和我睡,把房间让给阿京。”
林颂枝不敢有意见,去自己房间铺好床,又归置好他的各类衣物。
“洗漱用品都放在卫生间了,你用我的就行。”
“好。”
做完这一切,林颂枝洗漱完回到另一间房爬上床,和唐玉撒娇:“好想你呀外婆!”
“那也没见你多回来看我。”唐玉摘下老花镜,“是不是马上毕业了?打算做点啥?”
“和您一样浇灌祖国未来的花朵咯。”
而另一边谢淮京躺在她的床上,先不说一双长腿只能半屈着,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和床单被罩都是林颂枝身上的味道。
他才二十三四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睡得着?坐起来想打把游戏,想到房子隔音不太行怕吵她们俩睡觉只好作罢。
谢淮京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床走到院子里。
浓郁的夜色裹着晚风倾泻而下,摇晃的树枝像是泼了墨一般黑,半轮清月挂在夜幕之上,零碎星河散落一地。
林颂枝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翻出底下的冰袋,冲洗过后裹上毛巾摁在后背发痒的地方。
抬眼看见窗面倒映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她慢步走过去,“谢淮京?”
他在她出声的前一刻熄灭了烟蒂,习惯性摸出盒薄荷糖,往嘴里抛了两颗,回头看见她略显别扭的动作:“荨麻疹犯了?”
前几年冬天的时候她忽然犯了荨麻疹,见了好几个医生都没能彻底根治,别的地方她挠一挠涂药膏也就好了,唯独后背她够不着。
某次谢淮京刚洗完手,双手冰凉,恰逢她又在旁边嚷嚷背痒,他恶作剧心思顿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撩开她后背衣服,“我帮你挠?”
那会儿流行‘叉烧包’游戏——将冰手覆在别人后脖颈上。
手指触碰到皮肤时,两个人都僵了一瞬。
林颂枝纯属是被冰的,瑟缩着想躲开,但起了风团疙瘩的皮肤被冰到的一瞬间瘙痒缓解不少。谢淮京则是讶异于手下的皮肤触感,像光滑的鸡蛋羹,吹弹可破。
他迅速收回手,耳朵肉眼可见地泛上一层红色,见她不解,“挠破了后背容易留疤,我给你涂药膏。”
从那以后,不管他手里在干什么事,只要她说背痒,他就会放下手里的事给她轻挠缓解涂药膏。
林颂枝当然知道自己皮肤起了风团疙瘩是什么样的,她自己都觉得丑、吓人。可是谢淮京好像每次都没什么反应,甚至手法逐渐娴熟。
“嗯。”她点头,莫名其妙的涂了药膏也不见它消散。
“我帮你。”他拿过冰袋,小心地撩起她后背的衣服,后背皮肤泛着一大片异样的红,还有点儿烫。
感觉到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肌肤,她下意识缩了下身子,熟悉的触感,像腻人的蜜糖融化开来,她小声嘟囔:“你帮我挠挠。”
“越挠越痒。”谢淮京嘴上说着,用指腹碾了碾她的皮肤,感觉到温度慢慢恢复正常,“怎么见了几个医生都好不了?”
他声音很低,有着不自知的性感,在光线黯淡只能看清物体轮廓的黑暗里轻轻落在她耳廓,像点点星火撩烧。
“我哪知道?”痒意逐渐削薄,林颂枝后知后觉地窘迫起来,挣了下,“我要回去睡觉了。”
谢淮京倏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越界,蓦地收回手,“晚安。”
次日天明,澄净的阳光直射进房间落在木质地板上,隐约可见空气中漂浮的粉尘。
林颂枝用窗帘扣把帘布固定在两侧,没好气地喊:“起床了谢淮京,外婆让我过来喊你吃饭。”
他昨天睡得晚,此刻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半睁眼扫过她后,抬起手臂压住眼皮挡住外来的光源。
闭眼的瞬间,视网膜残留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是林颂枝穿着宽大睡袍的背影,厚实的布料让他忍不住回想起昨晚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