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安那边安静片刻,还是问了,“男医生还是女医生?”
沈知念看着贺风驰。
这算什么?
男性朋友给她叫的女医生......
她答道:“女医生。”
顾绍安松了口气,“好。那你好好休息。”
沈知念挂掉电话,有些尴尬,但是,她尴尬了半天,贺风驰表情倒是云淡风轻,半句没提那通电话。
从前的贺风驰是个醋坛子。
但凡她跟对她有意思的人多说上几句,他总会千方百计明的暗的宣示所有权。
他果然只是对沈医生报答他所谓的救命之恩而已。
而她没看见贺风驰插进裤袋里的那只手背上骨节发白,青筋凸起,突突跳动。
贺风驰撇开脸在屋里探寻,忽然看到什么瞳孔一缩,再开口时,真的没提那通电话,连声揶揄都没有,语气意外的平静,“沈医生还追星?”
沈知念纳闷,靠在床上,朝他看的方向望过去,看见桌上放的一张剧照,男的俊,女的靓。
她倒不是追星。而是这部剧是讲一个抑郁症患者跟她深爱的大学同学的爱恨纠葛。
女主让她很有代入感,想爱又不敢爱,狠狠共鸣了。
她为这部电影哭得稀里哗啦,也被这部剧里一句台词给治愈了。
【黑夜是如此挚爱阳光,只要他来了,她愿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电影最终是Be。
是女主一个人的Be。
女主有天忽然就想不开自杀了,一个人默默地死去,无人知晓。
被女主伤透的男主自始至终不知道女主有抑郁症,几年后,跟一个很爱他的女子结婚生子,妻子很温柔很活泼,孩子古灵精怪,电影最后一幕,男主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电影最后很多人骂男主,但是,沈知念因为狠狠地共情女主,反而很喜欢这个结局。男主的结局是好的,就够了。
“黑夜是如此挚爱阳光,只要他来了,她愿意消失得一干二净。”贺风驰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念着剧中台词。
沈知念的双眸倏地睁大。
他看过这部电影?
居然还记得这句台词?
这句话是影片最后女主的遗言,这句遗言没有寄到男主手里,而是在女主自杀前,被她丢进了北欧的炉火里,燃成灰烬。
沈知念即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落在她头顶上沉沉的视线。
“沈医生也有这样的阳光吗?”他问。
声音放得格外轻,像是怕打破什么般小心翼翼。
他的莲花目注视着她,在灯火下格外的璀璨,像是落进了万千星光。
沈知念紧紧攥了一下拳,笑道:“我没有。我很自私的。我要是病了,肯定狠狠地扒着我喜欢的人,不许他离开半步。我只是最近有些痴迷男主角的颜值,追了他好几部电影。他真的是内娱神颜。”
贺风驰眸光微变,唇角扯出个笑,“原来如此。那就好。”
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医生来了,贺风驰起身,“让她帮你带了饭,好好吃饭,晚安。”
“好。你回去好好休养,别再过来了。你是个刚做完手术的人,别把进手术室当成进了次健身房。”
“嗯。”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女医生,贺风驰在门前简单叮嘱了几句。
他缓缓带上门,背影逐渐消失在门缝中。
贺风驰进屋的时候穿着黑色大衣一直没有脱衣服,忽然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室外有些不适应。
楼道里的冷风扑面而来,他微拢大衣。
他站在橘灯下,忽然顿住,打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接起来。
“小姨。你知道她当年提分手有没有别的理由吗?还有她爸爸病了又死了的事,我都不知道,她那段时间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
那句台词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哪怕她那么说,他居然还不死心。
林医生说:“我不是说过涉及病人个人隐私,我没法说。再一个,她也没跟我说过跟你分手的理由,她对你这个前男友提起的不多。当然,如果她不好,你求我给她治我也懒得给她治,又不收费。”
贺风驰沉默不语,忽然想抽烟,伸手掏了掏裤袋。
林医生见他不说话,“阿驰,理解一下,我们医生的原则问题。再说,当初的理由还重要吗?就算我告诉她是为了你好而推开你,她治好病就跟陆越在一起了,你能相信我说的吗?”
贺风驰沉默了很久,橘灯的暖光笼在他身上,依旧显得冷寂,隐约有一丝颓丧。
他淡淡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掏出了火机。
他倚在路灯下,打了几次火机没打着,忽地,自嘲地一笑。
沈知念此刻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问,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她告诉过他她有抑郁症,所以他随口一问。
她差点被吓死。
可她,虽然共情影片中的女主,但是,她不像影片中女主那样。
人家真的一个人默默地在异国他乡过了几年,孤独地死去。
她不是的。
她在贺风驰离开后,也想生活能继续下去,也想着既然贺风驰有未婚妻了,已经不可能了,她也想过......试试接受别人......
现在她,刚被分手,哪有脸跟他解释当初的理由?
沈知念下意识地趴去窗边,循他的身影。
她看着他在朦胧路灯下,长身斜靠在路灯上,正在打电话。地上一个斜长的身影,看起来茕茕孑立,特别孤独寂寥。
她心揪了起来。
总觉得他怎么八年了,没有像影片中的男主角一样,有温柔妻子可爱孩子在身边。
真有未婚妻吗?怎么连手术都没出现?
她忽然看见贺风驰挂掉了电话,掏出了打火机,点火。
沈知念双眼蓦地瞪圆。
刚做完手术怎么能抽烟呢?
保镖上前,大概是在制止他,但他没听,依旧将火机的火苗凑近唇间的烟。
沈知念立刻拿手机拨打了他的电话。
路灯下的人微微一怔,暂时收起火机,将唇间的烟夹在指尖。
他接起电话,转头抬眸往她的方向看,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些惊讶,似是没想到她在窗边看着他。
沈知念说:“你刚刚怎么答应我的?说好好休养的人,现在是准备干嘛?”
贺风驰在电话里轻笑一声,抬着脸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着她,“在医院里两天没抽了。出来了有点想抽。”
沈知念严肃地说:“不可以。把你的烟和打火机让保镖送上来。我帮你保管。”
贺风驰笑,被她管了没有不悦,声音里都染着愉悦的笑意,“好。”
沈知念看着他把烟和打火机交给保镖才放心,“好好休养。”
贺风驰没挂电话,冷风灌进电话里发出呼呼的声音,他顿了一下,状似很遗憾地说:“怎么就被你看见了?”
沈知念心头一跳。
趴在窗边看人家离开的背影,这行为好像特别......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沈知念辩解道:“我在房里待闷了,刚好看看远景,恰巧看见的。”
贺风驰嗯了一声。
“贺风驰。你要信守承诺。”
贺风驰没有声音。
“贺风驰,我这人运气不大好,好不容易走了大运,找到个靠山,大概是所有福气换来的。你的一辈子,怎么着也是上百岁,要是一辈子太短,我亏死了。”
贺风驰鼻腔溢出声轻笑,而后,好像没忍住笑,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磁性悦耳好听。
贺风驰笑道:“好。我好好保命。护沈医生一辈子。”
沈知念忽地耳根发烫,难得别扭傲娇地说:“我不管。我凭运气换来的靠山就是不能倒。”
贺风驰的笑声更愉悦,“好。我知道了,沈医生。”
沈知念当晚发烧果然反复了。
贺风驰每隔半小时就会打医生电话问一下她的体温。
越升越高,她迷迷糊糊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的烦躁。陈医生一直在那儿安抚他,告诉他流感就是这样反复的。
半夜一点的时候,已经到了四十度。到时间吃了退烧药等了半小时之后,还是39.2。这下陈医生都不敢吱声了。
素来矜贵从容的贺风驰,彻底按捺不住了,打电话过来,“跟沈医生说我来接她去医院。”
沈知念昏昏沉沉地拿过电话,“去医院也就是这些药,好累,不想折腾。”
贺风驰一听是她,语气放缓,声音放低,“不折腾。我抱你去。”
沈知念声音像是粘在一块模糊不清:“你也是病患,别折腾了。反复两三天就好了。”
主要是她进了医院她的名字也藏不住了。
贺风驰丢下三个字,“我过来。”
不到十分钟,出现在她家门口。
沈知念烧得神志不清,只感觉贺风驰高大的身影凑过来,不容置喙地想将她抱了起来,她趴在床上,死死地扒住,低声求道:“别去。医院里会全是我们的传闻。很快能好的。”
贺风驰凑在她耳边,咬牙低声说:“去瑞华医院,不去华兴。”
还是不行。
一去医院,她的名字怎么着都藏不住了。
她扒住床,摇头,语气因为惊慌而略显烦躁,“我好累。我就想在家里。别管我了行吗?”
她的声音大概确实烦躁不耐。
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沈知念又被沉默震耳欲聋了。
她恍然想到她是不是又把刚找到的靠山给得罪了。
忽然......
贺风驰双手蓦地撑在她的肩膀两侧,像是将她禁锢了,又没贴住她,但是沈知念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悟空。
贺风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不管你?我不管你让你跟那女主角一样一个人死吗?”
他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在寂静的夜里炸开,音调分明不高,却十分有威慑力。
沈知念脊背发麻,脖子下意识地缩起来。
大概察觉到她被威慑住了,贺风驰深吸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夹着点火气,“沈知念。你真以为我认不出你?”
沈知念脑子一下炸了。
放空了。
贺风驰已经急得上头了,什么都不顾了,“我是惯着你。配合着你最舒服的模式跟你相处。”
“但你要是拿你的生命来开玩笑,老子才不惯着你。”
第16章 掉马
老子。
这是沈知念印象中贺风驰第一次自称老子。
她的大脑像真的被烧坏了, 完全当机。
贺风驰手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咬牙切齿道:“别说八年,八十年都能认出你。”
这几句话像是魔音缭绕在沈知念的脑袋里。
但幸亏她烧糊涂了, 反正也无法思考多余的,一路上就只有那几句话在脑海中重复播放。
一番折腾, 到了医院, 做了检查。
幸亏贺风驰坚持要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居然直接肺炎了。这个进度发展下去没准明天就直接重症了。
沈知念直接办理了住院手续。
陈医生就是瑞华医院的医生,商量治疗方案的时候, 她瞟了眼立在床边的贺风驰,“我想单独跟陈医生说。”
贺风驰默着脸,转身出去,关上了病房的门。
沈知念吁了口气, 只要把她丢进医院里,他还算好说话。
病房内只剩下陈医生和她两个人,她跟陈医生老实交代,“陈医生,我切掉了脾脏, 免疫力很差。”
陈医生抬眼, 打量了她一眼。
脾脏是人体的免疫器官,切掉后, 免疫力会大幅下降,不到万不得已不建议切除。
真切掉了,在这种病毒肆虐的时代, 对她的身体简直雪上加霜。
难怪流感并发肺炎。
沈知念请求道:“在我主动找机会告诉贺总前, 请不要跟贺总说。病人个人隐私。”
贺风驰已经有了正常的生活,或许还有未婚妻, 她现在不想用太多过去的苦情去困扰他。
他们之间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可能,那些过往没必要揭露。
陈医生劝道:“贺总很关心你。”
沈知念:“我知道。可是那是我的隐私。有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他。”
也可能再没有合适的时机,他这辈子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陈医生笑笑道:“好的,你放心我不会透露你的隐私。”
陈医生跟她商量好了治疗方案,就推门出去了。
房门打开,贺风驰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
沈知念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垂下眼,道歉道:“贺风驰,你要骂我笑话我都行,是我该受的。你在完全不知道对象的情况下许下的承诺,算是被我骗的,可以不作数。”
贺风驰走到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满身桀骜,却说:“我许诺的对象是沈医生,你是沈医生不?”
是。
她低垂的眼睫一颤,他的意思是,还作数?
她抬起眼,一脸懵懵地看着贺风驰。
她发着烧脸蛋潮红,眼底潮湿晕出可怜又艳丽的红眼尾。
贺风驰垂眼看她,语气平平,“那就安心养你的病。说了一辈子信守承诺的,我不会食言。”
这时,陈医生拿了药水进来。
贺风驰让开,陈医生给她挂上吊瓶,“控制得很及时,应该问题不大,早点休息吧。”
贺风驰看了眼时间,真的太晚了,对沈知念平静地说:“别胡思乱想。过去的事我没那么小气。好好休息。”
沈知念点点头,心情复杂却也知道实在太晚了,他需要休息,她也越来越乏力,“晚安。”
贺风驰没再多说什么,却连夜转了院,住到她楼上病房。
折腾了一番办完住院手续。
他想就在楼上,万一紧急情况他可以立刻下来。
本来觉得天都快亮了,睡不睡都无所谓。
但是,想起沈知念说要他做一辈子的靠山。
他还是拿了一粒助眠药吞了睡觉。吩咐完陈医生有情况立刻叫他之后,他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