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盼出门没多久,就迎面碰上了冯嘉。
“可算等到你回来了啊,我的大女主角。”冯嘉见到尹盼,两眼都笑眯眯地弯了起来。
“冯导你说笑了,”尹盼淡淡动了动唇,“我如今在娱乐圈这地位,您还愿意邀请我来庆功宴,是我该谢谢您。”
“又说这种话,”冯嘉佯装生气,还没绷住一秒,又重新切上了笑脸,“你是我合作过的最好的女演员,我不请你,请谁?”
尹盼没想到冯嘉会这样说,有些无措:“我……”
“我就是个脾气犟的死老头,我可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反正我只知道,你戏好,下次我还会用你,”冯嘉打断尹盼的客套话,抬手摆了摆,“只要我冯嘉还有一天在拍戏,你就一天饿不死。”
尹盼能感到心底正暖暖地流淌过些什么,她也不好再多推辞:“……谢谢冯导。”
“唉——”冯导话题直转而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天□□还派了人过来,我还得去应酬几句,争取能把下部戏的投资拿下来,”冯嘉一谈到资本方,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我先过去了。”
“好。”
尹盼乖顺地点头,视线随着冯嘉抬步的方向看去。
她以为冯老口中江家来的人会是江丞昱,所以在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那人的背影时,尹盼没作任何的心理准备。
瞳孔条件反射地空洞放大,倒映着那人的背影,只余下了恐惧。怖惧如密麻蝼蚁,窝蜂地爬蔓上尹盼的脊背,所过之处皆激起淡淡蒙汗。
岁月也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脑后多了几丝银白,在灯光的照耀下还有些扎眼。
一身深紫色的条状暗纹西装,笔挺修身,一副绅绅公子做派。
江恒宇。
她忘不了他穿着一身体面西装,却对她做出那般下流不堪之事的样子。
还等不及尹盼有反应,她手腕就传来一阵温度。
紧接着,是不轻不重的力度,将她一整个人地往反方向带。
被人重重抵在墙上时,尹盼才得了空隙地抬眸去对他的眼睛。
含着薄雾的桃花眼,与江恒宇那双内双狭长的眼睛,明明是父子,却没有半点儿的相似。
第20章 「我野蛮生长」
第20
又一次的肢体接触。
不过比以往几次来得更莫名其妙。
尹盼被江丞昱半圈在怀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好像前几次的亲昵接触,都是她占据主导地位,所以对江丞昱身上属于男人天生的力量和压迫没什么感觉。
这次江丞昱的指腹深深按陷进她的小臂,藕白的手臂早已被他的动作惹了红。
不知道哪来的愠气,将他的呼吸都烧殆得有些粗重,眉头紧锁。
“不知道看着点人?”
尹盼被他一句话拉醒,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服侍生正推着冒着热气的炉火经过,而她只顾着看江恒宇,全然没注意到险些撞到她身上的热火。
“又……没烫到。”尹盼依旧嘴硬。
她视线却追着服侍生的推车一路向前,捕获到江恒宇正欲抬步往这边走来的动作时,尹盼彻底地慌了神。
离开江家这么多年,她是成长了不少。
可还没到能心平气和地和曾经加害过她的人谈笑风生。
尹盼还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江恒宇,看见他的那刻,那些黑暗的噩梦就又在她脑海中重现。
“带我走吧。”她下意识地喃出了这四个字,手指缠上了江丞昱身前的领带,尽她微薄之力地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
像很多年前一样,裂缝里透进的光,还是他。
尹盼双眸已然蔓上了层层水雾,她本不想在江丞昱面前表现出这般软弱的一面。
但江恒宇似恶魔诞世般地步步紧逼,渐渐压榨掉她周遭的氧气,她大口喘息着,脑海中本能地只想趋利避害地逃离。
江丞昱一言未发,却将尹盼的异常之举尽收眼底,他扶着门板上的手,缓缓下移,指纹锁开了自己VIP休息室的门。
他钳着尹盼的手臂,猛地发力,推她进屋的动作带着些几近野蛮的强制。
反手抵上门,在背后摸索着地反了锁。
尹盼被他紧紧地环抱在怀中,她微阖着眼帘,没了视觉的辅助,其余的感官便被无限地放大。
她能感受到江丞昱怀中不断飙升的体温,也闻得清他新换了的一款香。
江丞昱只手环住尹盼的腰肢,故作挑衅地游离摩挲着她的腰际。尹盼睫毛微微颤着,显然根本无暇顾及他手下的小动作,于是招惹的动作最后全部反噬到了江丞昱身上。
他垂眸看她,那眼神无比的摄人,深幽的黝黑眸里难得地染上了炙热。
江丞昱细细品味着自己身上往日没有的细微变化,似是有股不知名的火焰在他的体内横空直撞,最终烧到了头颅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他情难自禁地低头,想去吻尹盼那洁白的额。
尹盼刚好动了动,江丞昱只来得及轻吻过她飘逸的发丝,只余栀子香满满地扑在了鼻腔。
在江丞昱身后门被外面的人叩响了几声的时候,尹盼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便彻底断掉,她像是断线风筝般地失了力,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发着颤。
眼下她只能依照潜意识的趋向,紧紧缩在江丞昱的怀里。
于她而言,这里是最温暖可依的港湾。
尹盼眉头只顾紧锁,全身地所有细胞都严阵以待门外即将响起的那道男声。
“丞昱?”
江恒宇的声音响起,还带上好几声的敲门,下手算重。
整个门板都被震得发了颤。
尹盼似是受了惊的小白兔般,又往江丞昱的怀里蹭了蹭。
有了门外咄咄地逼近,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又烧至更盛。
“现在还怕?”
江丞昱微低下头,压下音量,低沉的气音响在尹盼的耳旁:“又不是当年做点什么都要背着家长的关系了。”
“当年的事,我都忘了。”听他忽然提及当年,尹盼的耳稍不受控地泛红,她也捏着嗓子。
“那我们……”江丞昱喉结微动,有了别番的心思,眼底滑过一丝黠意。
见他松了手,尹盼立即向后撤了半步,离远了江丞昱的怀抱。
可下一秒,是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江丞昱不轻不重的声音,凑在她耳畔,把未完的话续上:“那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见父亲。”
血液一瞬冲上头颅,尹盼背后悚意乍现,她慌忙扑向门锁处。
覆上了江丞昱钩着门锁的手。
他只解了一圈,尹盼才重新放心,轻舒了一口气。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刚刚一门心思地锁门,没顾上面前的江丞昱,她现在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一只手绕在他身后,稳落在他的大手上,另只手为保平衡,下意识地攀着他的腰间。
两人间距离的紧密,连空气都难寻到空隙。
而且……这一次更像是她在投怀送抱。
“尹盼,你怕的到底是我,还是江家?”
在门外江恒宇依旧执着的叩门声中,他依旧沉声附在她耳侧。
尹盼无暇应对江丞昱此时的逼问,她的全部理智被门外的男人掠夺去。
——她只想逃。
“于我们而言,我们六年前就分手了;于江家而言,我六年前就和你们彻底断绝了关系,更是没有瓜葛。该说的、不该说的,六年前我都说过了,我和你、和你们江家,再无关系。”
尹盼的嗓音比冬雪寒,字字诛心。
“江丞昱,放过我吧。”
-
江恒宇在门外嘀咕了几句,见也没人来开门,低声咒骂了句“这小子,欠收拾了”,就抬步离开了。
随着他脚步的渐行渐远,仅有两人的硕大房间再度囵于宁寂。
江丞昱再抬手时候,只来得及,触过尹盼细腻而柔滑的肌肤。
她即而错身从他的身边走过,没有片刻的停留,像是江丞昱的怀抱是世间最廉价的废品,她一心想避而远之。
VIP休息室的门被猛然关上,不大不小的响声中,江丞昱的眸光黯了黯。
空气中最后一丝属于尹盼的香气,在她抽身离开后的几秒,彻底消散于不见。
江丞昱的嘴唇摒成一条线,停逗在原地,幽幽眸里的愠火盛了又散。
良久之后,他拨通了邓起的电话。
沉郁的嗓音,与屋内略算昏暗的天光,甚是一致:“备车,今天就回江家。”
“今天……”
邓起扫了眼行程表,有些为难。前几日江丞昱说有意向下周回一趟江家老宅,他便将那几天的行程提至了这周,没想到……计划赶不上自家老板的变化快。
他扶了扶有些发酸的脑袋。
就知道自家江总一去见那位尹小姐,就没什么好事。
江丞昱没再出声,看得出事情没有一点回旋商量的余地了。
邓起只好硬着头皮:“江总,我马上到。”
-
江家老宅距离央城有段距离,半山腰上的几栋山水间别墅,颇有出世静谧之风。
邓起开车一路到了老宅门口时,已经日头渐落。
夕阳的光散射到车子后座的江丞昱身上,没融化他身上的凌寒气。
邓起向后视镜扫了一眼,猝不及防地在镜中与江丞昱一双森然阴沉的眼睛,慑得他立即讪讪地收回视线。
他承认江丞昱的眼里鲜有温度,但像此刻这般片甲不留的杀意萌生,也是不常见。
邓起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不知道那位尹小姐到底怎么惹到这位了。
他声音都不受控地轻轻打颤:“江总……到了。”
江丞昱没多余言语,抬手、推门、跨步而下,整套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进了江家大门,他便直奔向江家大哥江随的房间。
他抬手轻叩了几下门,等到里面出了声应答,江丞昱才旋开把手,大步入内。
江家老爷子在江家年轻这辈中,最看好的是江随,其次才是江丞昱。
江丞昱回国以后和自己这位大哥还没见过面,四目对视时没有同为家族继承人之间的交锋、也没有兄与弟亲近和善,两人的目光都是淡淡的。
汹涌的情绪都被掩藏得极好。
江随今日没有公务,只穿了件家居毛衣,慵懒又温暖,搭在他身上莫名有种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而且江丞昱一身宴会礼服,剪裁得当,一如他品位的冷色西装。
兄弟两人,似是在用眼神在交锋,只是那战场过于的寂寥无声。
最后,江丞昱先败下了阵:“当年。”
他没把自己的来意挑明,视线也没任何的偏离,眼神里的进攻质问意味明显。
“从冯嘉的庆功宴回来的?”年幼的弟弟咄咄逼人的语气落到江随耳里,他也不恼。
反而是挥挥手,示意他来坐,拂手摆弄着书桌上的茶具,斟水入壶:“从小教你的,都忘了?”
江随勾了笑,视线透过薄薄的镜片,精准地落回江丞昱身上。
“爷爷从小教导,‘君子,当敏于行,而讷于言,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
煮水的沸腾热气乍起,为他的镜片上了淡淡一层的雾,眼神看不清,可嘴角的笑意却愈发的明显:“小昱,你这样可做不了家族继承人的。”
江丞昱背在身后的手,逐渐地攥紧,青筋暴起:“我今天这一趟,不是来听说教的。”
江随没抬头看他,只斟水滤过茶叶。水声袅袅中,江丞昱清冽的嗓音依旧坚定。
恍惚中,江随好似看见了六年前依旧少年的他。
他昨日听说江恒宇也会出席那场庆功宴时,就隐约猜到自己这个弟弟会沉不住气地回来问自己当年的事。
江随为此推了今天一天的行程,但却在心里赌。
赌已过这数载,江丞昱能被磨没心性、能成熟稳重,成为一个合格的、没有任何软肋的家族继承人。
赌错了——
江丞昱看他的视线里出了故作的镇静,尚有几分隐约的恨意。
“当年,尹盼和江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21章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第21
入了夜。
江家老宅里仍是灯火通明, 江家人丁旺,鲜少有真正安静的时候。
惟有一间房里,漆黑又安寂。
江丞昱坐在地板上,半曲右腿, 手臂轻搭在膝关节处, 懒散地斜倚着门板。
他将手里的啤酒易拉罐递至嘴边,喉结上下滚动几下, 一罐啤酒便见了底。江丞昱手指发力, 轻而易举地将易拉罐捏扁,随手丢落在地板上。
地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不少的啤酒瓶。他往日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也乱了, 领带被随手扯松,纽扣也胡乱地解开几颗。
江随不久前云淡风轻的话, 又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你父亲,有家暴倾向, 你知道吗?”
“你家以前那个管家郭叔, 还记得吗?”
江丞昱当然记得——
当年, 是他亲手送郭叔离开的江家。
是和尹盼初次相见的那晚, 他将尹盼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江丞昱竟发自内心地并不抗拒。女孩像只刚被领养回家的猫咪, 小小地蜷在沙发一角,眼神却不安分地四下瞧看。
江丞昱拿着碘伏在她腿上推开,又细细地绕了好几圈纱布。
他看着少女伤痕累累的身躯,眼神不觉又凌厉几分。江家的教育已深入他的骨髓,从小便无数的人教导他, 为人要足够的冷漠狠心, 足够地不留情面才能永远地立于不败。
他把动作放得更轻。
在脑中反复地思虑了几遍,最终还是脱口问了出来:“谁干的?”
尹盼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 怔了住,而后蓦地抬眸。
她没想到江丞昱会这样问,尹盼愣了好几秒,缓缓开口的语气有几分难以觉察的慌乱:“是……郭叔。”
每个江恒宇拿衣服裹着拳头,横抡向她的时候,江恒宇都会沉哼道:“咱们家的管家郭叔,知道吧,如果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嗯?”
寄人篱下,本就诸多的无奈。
更何况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