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欢呼,喻枫也终于摆脱八大门派的围攻,挤到边月身边坐下。
热场歌曲已经唱完,台上的老boy们清了清嗓,边月以为他们要对台下不远万里赶来的粉丝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不止边月,其他人也这么想,热闹的场子一瞬间安静,不少感性的粉丝甚至已经红了眼。
喻枫一坐稳就要对边月见死不救的行为发出严肃抗议,边月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注意氛围,喻枫便只能瞪她一眼。
“我——”话筒忽然发出尖锐的声音,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满座哗然,好容易酝酿好的气氛消失在对话筒的抱怨中。
“告别的话说多了就俗了,感谢兄弟们前来,一首《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送给大家。”
出乎意料的好听。
先前虽然被各种好奇心围攻,但音响的声音那么大,喻枫还是听见了台上三人的歌声,说是魔音贯耳都算抬举。
歌声半死不活的吊着,唱的人没断气,听的人快要窒息了,好像是故意搞出一副有气无力的唱腔装深沉,装苦闷,闷是真闷,老和尚念经都比这歌声听着舒服,更别提歌词、曲子半点不抓耳,只叫人难受。
喻枫欣赏不来,以为是先天条件导致的,没想到他们唱西城男孩的歌那么好听,原创歌曲却唱成那副模样,无怪混成这副田地。
“为什么告别?他们以后不唱了?”喻枫小声问边月。
“嗯,今晚过了就解散了。”
顺口问一句:“为什么?”
总不会因为唱的太难听吧?
边月看了他一眼,道:“老大不小,父母生病的生病,孩子上学的上学,被催婚的催婚,搞乐队能挣几钱?三十岁以前天天把梦想挂嘴边,人家只当你是小孩没长大,三十岁以后还做白日梦,那完了,千古罪人都没你罪孽深重。”
“他们几个都快40了,还能一辈子活在梦里不成?”
不能实现的梦想之于人生来说到底算什么?荒废的时间,付出的精力,许下的豪言壮志,最终都在现实的重压下化作一声叹息,连自己都不愿再提起。
边月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她兴致勃勃地把美术课上做的手工带回家给父母看,得到不过是一句“做这个有什么用”的诘问。她又想到了放弃摄影的喻枫,却没有因此得到安慰。
笑意盈盈的望着喻枫,喻枫却觉得边月的眼神极具攻击性,满怀恶意,幸灾乐祸,都在欢迎他来到现实世界。
怔了怔,眼睛一望到底,那些恶意又仿佛都只是喻枫的幻觉,边月的笑容里除了笑什么都没有,喻枫的手机恰在这时响起。
第21章
边月从落座到现在就只喝了一杯酒,其余时刻就端着酒杯做做样子,凡有人看过来或是来找她聊天,便送到嘴边抿一口。喻枫出去接电话后边月身边的位置就空出来,忽然感觉沙发一陷,有一热源靠近,条件反射的抬起酒杯——
“别装了,老早就看见你在这儿养鱼了。”苏觅不屑道。
边月脸皮厚,当面被拆穿也不见害臊,坦然地把酒杯放下,好在苏觅坐过来也不是来劝酒的,没太在意这些,凑近边月小声道:“你那小鲜肉到底哪儿找的啊?”
“怎么?你也想找一个?”
苏觅笑着推她了一下,“行啊你,给我也找一个,”边月还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苏觅又接着说,“真看不出来你居然玩这么开,包养小鲜肉,人不可貌相啊。”
“什么?”边月满脸疑惑。
“你装上瘾了吧?”苏觅揽住她的肩,“不过我说,你平常也不是抠门的人啊,手机碎成那样了都不给小帅哥换一个。
苏觅越说越鄙夷,强烈谴责边月的“抠门”行为,“手机也就算了,怎么衣服还给人买山寨的呢?上点档次好不?就小帅哥那张脸,给人整点贵的不过分吧?”
边月算是听明白了,感情是把喻枫当成吃软饭的了。平日里假话说多了,偶尔说一次真话人家也不当回事,便也懒得过多解释,笑道:“衣服他自己买的。”
“哟,吃软饭还这么节俭,真有职业道德啊。”边月从她的感叹里听出了嘲讽。
边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用他自己的钱。”
“知道了,知道了,他自己的钱,”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还护上了,别恋爱脑上头,来跟姐默念三遍,他爱的只是我的钱,他爱的只是我的钱,他爱的只是我的钱。”
他要是真爱我的钱就好了,边月漫不经心的想,这无关乎爱不爱,只是边月想有钱。
这副样子一瞧就是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苏觅还想规劝两句,余光瞥见喻枫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苏觅话音一转问他袋子里是什么。
喻枫从袋子里掏出两节烤玉米递给她们,苏觅摆摆手没要,边月倒是没有拒绝,玉米是刚烤出来不久的,还带着余温,边月掰了一两粒下来,“怎么突然买这么多?”
“不是没吃晚饭吗?先吃这个垫垫,”喻枫自己也掏出一节,放嘴边就啃,“你带现金出来了吗?卖玉米的老奶奶只收现金。”喻枫走的急,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拿。
边月摇头,现在电子支付那么发达,她已经好久没摸过纸币了,看向苏觅:“你有吗?”
苏觅掏出一迭零钱,本来还想数几张给喻枫,看见那一大包玉米,索性也不数了,全递了过去,调侃道:“还垫吧什么呀?你这吃到明晚也吃不完。”
喻枫谢过苏觅后便放下塑料袋匆匆跑了,背影瞧着不太聪明。苏觅恍然大悟,难怪边月用一个破手机和几件破衣服就把人拿捏了。
都说了手机和衣服是喻枫自己买的,可人家就是不相信,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叹了口气:“确实是个傻子。”
还是个疯子。
把塑料袋递给苏觅,让她往那边分一分,烤玉米刚烤出来闻着香,但是放久就会变硬难以下咽,还是尽早消耗些好。
哪有人在酒吧吃烤玉米的?苏觅对她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帮她递了。
等喻枫再回来,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已经成功瘪下去,烤玉米推销出去三分之二,一群人边喝酒边聊天,时不时抬起手中的玉米棒子啃两下。虽然奇怪,但胜在大家是一起啃的,奇怪之余又多了一种引人注意的满足感。
“我靠,我在台上唱的都饿死了,你们居然还在台下背着我偷偷啃玉米,简直没有人性!”
“也不是我想吃,月姐的小男朋友买的,拂了谁的面子也不能拂月姐的面子啊。”
“边月有男朋友了?”罐头男孩的主唱大聪一脸诧异。
“这不在那儿坐着吗?”
“这世上还有边月能看上的人?我还以为她……”大聪的声音在看清喻枫的脸是戛然而止,过了半响才讪讪道,“倒是也能理解。”
“谁说他是我男朋友的?”边月空腹喝了酒,胃里有些不舒服,现下懒懒靠在沙发上,看着最先说话的川子。
“还装呢?苏觅姐都告诉我了!”川子满脸沉痛,“早知道你这么肤浅我当年就不追你了,浪费我有趣的灵魂。”
这话资深颜控奈奈就不爱听了,立马反驳:“自以为是的瘌□□!人帅哥就算没有有趣的灵魂也长得帅,不像你,除了丑陋和自信一无所有,你活该孤独终老。”
快四十岁还一无所有大聪感觉心脏好痛:“奈奈收收,收收,扫射范围太广了。”
“对不起啊聪哥,”想安慰他迟早会找到人生伴侣的,但上下打量一番又觉得话不能说太满,一脸真诚道,“聪哥你安心啦,现在养老院挺多也挺高级的,就算你一个人活到100岁也不用担心没人照顾。”
“……我谢谢你,”说完便不再和他们插科打诨,举起酒杯看向边月,“今天说什么都要和你喝一杯。”
边月刚想拒绝又听他补充道:“不准拒绝!”
边月无奈的笑了笑,对身边还傻愣的喻枫道:“喂,小男朋友,帮我喝一杯?”
喻枫从听见小男朋友三个字起就感觉被一锤子砸的晕头转向,酒吧里没有开空调,迎湖那面还透着风,喻枫没有喝多少酒,却觉得脸上燥得慌,心底泛起的热浪仿佛一股弥天大祸,烧得他不知道东南西北身在何方。
边月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他才如大梦初醒般拿起酒杯,不待大聪动作,直接仰头喝了下去。
大聪举着酒杯傻在原地:“诶……不是,你……我说,我还没喝!”
“啊?哦……”
喻枫想重新给自己满上,又有人起哄道:“不行不行,这必须得罚三杯。”
他们那群人啊没什么大本事,当然也没什么钱,今天接了个商演,接济朋友一点,明天缺钱了,又去朋友家蹭几口饭。亏得他们不爱回家,否则七大姑八大姨都要带着孩子来他们面前走一圈,再小声规劝,看见没,不好好读书的下场就是那样。
再说他们的正业,歌唱的也就那样,自制的唱片费尽口舌也推销不出去一张,更别提有些故作清高的根本不愿推销。边月酒吧里有一面墙专门放他们的唱片,落下的灰比在场所有人吃过的盐都多。
只有一点值得称道,就是劝酒技术,唐僧来了都要被他们灌两壶才能走。
虽然边月平日里时常骂喻枫是傻子,但他确实算不上,但今晚不知怎么了,由着别人灌酒。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更何况还有边月坐在那儿,倘若他真喝不下了也没人硬逼他喝。可他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自己还没怎么样,先把劝酒的人搞兴奋了。
喝到最后简直相见恨晚,一口一个好兄弟,倒酒却一点不见手软。
边月见过很多人喝醉后的丑态,崩溃大哭,破口大骂,借醉骚扰……喻枫醉酒后没有这些丑态,反而展现出一种边月没有见过的……脆弱?
那群人霍霍够了喻枫,又另找了个冤大头集火。喝了许多酒的喻枫安静的坐在边月身边,因着酒吧内光线昏暗,喻枫的皮肤又不十分白皙,边月看不出他到底醉没醉,只找人要了杯冰水。
喻枫半垂着眼皮,对递到面前的水无动于衷,边月只好轻轻晃了晃杯子,不小心溅出一滴水落在喻枫手背上,他盯着那滴水看了会儿,很慢的抬起头。
眼框似有水雾在洇开,很快浸染到眼尾、睫毛,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边月,像是江南三月下了一场雨,浸着氤氲水气。
“难受吗?”边月小声问他,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蹙着眉头,过了几秒后缓慢摇了摇头,便再也不说话了,靠在边月肩上。
肩上的重量并不十分讨厌,边月也喝了一些酒,放下水杯散漫的靠在沙发上。喻枫也跟过去,若有若无的热气逐渐贴近脖颈上的血管,发丝小心翼翼地蹭在皮肤上,有恼人的痒意。
边月笑着拍了拍他:“别太过分。”
她明确感觉贴近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一秒,然后热源慢慢远离,旁人眼里依旧亲密,只有靠近的两个人知道中间的疏离。
酒后很容易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放纵行为,但这只是失控的表现,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边月觉得应该在事态更严重之前及时纠正它。
只是……也许……现在的情况尚且在可承受的范围?
边月纵容他再次靠过来,心安理得地揉了揉喻枫的头发。
第22章
其他人打着一醉方休的主意,边月已经困的睁不开眼,想先走,问喻枫要不要一起,喻枫没说话,跟着边月站起来,脚步虚浮,边月扶了他一把,见他还能站稳便松开了他。
忽然感觉衣角一沉,喻枫抓住了她的外套下摆,眼神里透出几分无辜、茫然,倒是没叫他松开手,走时放缓了步子。
迎面吹来一阵带着鱼虾腥臭的冷风,边月打了个寒颤。来时那条灯光喧嚣的街道此时只稀稀疏疏的亮着几盏灯,带着围裙的男人女人拿着抹布收拾堆满食物残渣与油污的餐桌。零碎坐着几个人,脚边是空酒瓶与满地的烟头,多数时间在聊天,偶尔塞一块烤干的肉在嘴里。
酒吧对面支了一个炉子,上面放着些烤玉米,一个带着头巾、身躯佝偻的老婆婆坐在炉子后面,时不时翻给炉子上的玉米翻个面。今天的玉米想来是买的极好的,她身后的箩筐几乎空了,脚下还堆了许多剥下来的玉米外衣。
喻枫站着不动了。
冷风一阵接一阵,吹的边月耳朵失去了知觉,她只想赶紧回到民宿洗个热水澡,拽了一下喻枫没拽动,无奈道:“下次直接送钱,送到她往后数八代都花不完,她就不会大晚上还顶着寒风出来卖烤玉米了。”
喻枫提着一大袋玉米进来边月就知道他又犯傻了,黑夜里看见老人孤零零的在卖烤玉米,来往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人光顾老人的摊位,然后他买了老人摊位上所有的玉米,希望老人卖完了能早些回家,谁曾想老人卖完了一筐,转头回家又搬来一筐。
边月念书时曾在一家奶茶店兼职,老板娘吃晚饭会顺便帮她买一份,用不上化妆品会送给她,圣诞节还特意买了一件带圣诞树图案的毛衣给她……她绝对称不上是坏老板,但要说边月对她有多么的感恩戴德,那其实也没有。
她本来也不怎么吃晚饭,没有时间也不想化妆,红色的圣诞毛衣和她原来的穿衣风格相去甚远,连试都没有试过就压箱底了。
所以,这些可有可无的善意对她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帮助呢?
她的时薪连15块钱都不到,奶茶店十点关门,之后要花一个小时打扫卫生、收洗餐具,而她的工资却只算到十点。
边月实在没有办法对老板娘的善意作出反应,甚至晚上拿着那盘用过的眼影回宿舍时,她也只在烦恼没有多余的地方能放下那盘多余的眼影。
这份工作没干多久边月就提出了离职,老板娘劝她别走,又那些东西拿出来说,言外之意就是边月是个白眼狼,边月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也许吧,她就是白眼狼。
自以为是的施舍了一点微末的善意,感动了自己,感动不了贫穷的边月。
烤玉米的香味吸引了一对路过的情侣,两人停下来问了价,然后男生看向女孩儿,女孩儿摇摇头,最后两人什么也没买离开了。
老人似乎很失望,临在收摊前的最后一单也没卖出去。都这个点了,烤架上还剩五根玉米,原先是不会剩这么多的,但今晚生意好,老人多烤一些,结果却是没卖完。
“走吧。”
但喻枫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反而松开了她的衣角。
“你先回去,我再去买点玉米。”
别是醉昏了头?边月借着路灯仔细看他,脸上有浅淡的笑,清澈的眼睛看不出一点醉意。
好像知道边月会说什么,在边月开口前便补充:“你说的没错,好像没什么用,但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边月惯于计较,小时候拿着一块钱能在小卖部门口纠结半小时,犹豫该买两包辣条还是一根冰棍儿,长大后游转于各个电商app比价,多花一块钱都觉得自己亏了。
她也想轻而易举的善良,轻而易举的说不求回报,大概也只有喻枫这样从小不缺钱的人才能说得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