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菁仪有些惊讶,这会儿也不着急去收拾了,去给博昭然找了换洗衣服,又把她送到秦知珩的房间门口,天色也不早了,让她先睡,不用等秦知珩回来。
秦知珩的房间,博昭然只在视频的时候见到过几次,没什么变化,但是却承载着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痕迹。书架上的书不多,都是一些法律方面的书籍,旁边有一个很简单的玻璃柜子,放着秦知珩的一些照片,还有一些赛车模型一类的收藏品。
博昭然一眼就看到那个落了锁的抽屉,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楼上静悄悄的一片,那个抽屉和纪眠之的一番话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吸引她去打开。
没这么费力的就拿到了钥匙,一把有些生锈的锁,也可能是她紧张,试了两遍才打开。
抽屉里躺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纸张皱褶,像是被翻了很多遍,她拿起来,靠在椅背上,刚打开一页,就有一打成绩单掉下来。
再翻一页,是字迹有些泛黄的内容。
2014年二月十号,晴——遇见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2014年二月十八号,小雨——是新来的转学生,姓博。
2014年二月三十号,阴天——考了第一,很厉害。
2014年三月十号,晴——她看起来不像会同意早恋的样子。
2014年三月十五号,大雨——我现在在输液,打针真的很疼,但是她不会被雨淋,因为我的伞很大。
2014年三月二十号,有雾——博穗穗真的好讨厌,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博昭然。
2014年四月一号,晴——打架被她碰见了,逗逗她。
2014年五月二十号,阴——她收到很多情书,还好都扔了,要不然我会被气死。
2014年五月二十五号,晴天——她居然也想学法。
2014年七月十五号,小雨——问了老师,一个学校,可以考虑追一下她吧。
2014年八月十九号,大雨——不在一个校区,上课的时候会遇见。
2014年十月二十号,晴天——看见她了,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
2016年三月一号,晴天——我认识她的字,她好像在故意靠近我。
2016年八月二十号,小雨——搬校区,听见她提起我。
2016年九月三号,阴天,——追我。
2016年九月十六号,晴——就算是故意,我也认了。
2016年十月四号,大雨——我认了。
2017年十二月,——原来是这样的目的。
2018年六月——我不会原谅她,除非她说喜欢我。
博昭然的手心沁出一层汗,她一页页翻过,时间到此截停,到他们分手的时候。
每句话都不多,寥寥数字,她闭上眼睛都能想到秦知珩坐在书桌前,在亮着的一盏台灯下方,缓慢的动笔。
她想要合上,却看到反面还有字迹。
如果说前面的笔迹在博昭然知道这个笔记本的存在时就可以想象得到内容,那后面的字迹,像是梦幻的童话书,是秦知珩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一场她从未离开过的美梦。
延续之前的风格,下笔的力道比之前都要重,几乎要穿透纸被。
让她难受的是,那个笔记本后面的空白页夹着一张又一张的机票,从京港飞往波士顿,各个时间段,各个时期,她走的那半年买的最多,后面零零散散的买的少了些,差不多一个月一张的样子。
江凛说的出不去,到现在彻底物化在她眼前。
每一张作废的机票都证明他出不去。
八十二张机票,摞在一起比得上一本书。
博昭然用掌根摁压住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仰头,却无果,那两滴晶莹剔透的泪依旧从紧闭的眼睛流出来,从眼尾滑落,砸在地上。
如果这样的结果算是凌迟,那么当博昭然把所有东西安置好,再一次放回到抽屉,甚至把钥匙都归位的时候,发现藏在书架里的助眠药物时。
相当于宰杀。
顾不得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博昭然把书架上的书都拿下来,很多个空瓶子,同一时间段买的,生产日期都是一样的。
有一瓶的瓶身上被写上一个日期,不知道是吃光的日期,还是开始吃的日期,总之那是一个不好的日期。
秦知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书架上的书被放在桌上,划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另一部分放着六七个药瓶,还有一枚钥匙。
博昭然坐在椅子上,头垂着,看不清面容。
秦知珩很平静,他走过去,把她手里的那个瓶子抽走,极其肯定的说,“开过抽屉了?”
“昨天的电话,是纪眠之打过来的吧,钥匙放在书本里,抽屉里有一个日记本,没几个人知道的。”
博昭然缓缓抬起头,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看到他把书都归置好,把空的药瓶扔进垃圾桶。
动了动唇瓣,嘶哑又平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知珩顿了下手,把垃圾袋系好,轻描淡写的说,“你走的那天,我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就发现自己睡不着,跑出去过几次,又被抓回来,后来就开始吃药了。”
“一开始吃一颗,能睡到四五点钟,后来吃两颗,睡到三点多钟,总梦见你,梦见你让我放你走。”
“等到我吃三颗都睡不着的时候,就不怎么吃了,想着见不到你,梦见你也是好的。”
三颗,每天吃三颗,这个剂量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你知不知道吃多了会死人。”她忍住哭腔,从牙缝里用力逼出来那么一句,眼睛里水光闪烁,好像下一秒就又要掉眼泪。
秦知珩扯了扯嘴角,无所谓的说,“死不了的,每天都有人盯着我,生怕我用了什么旁门左道跑出去找你。”
“吃的最凶的时候是你走后的第一个冬天,我那时候就知道,就算是吃死了,你也不会回来。”
那个冬天,博昭然迟钝的想起波士顿那个最冷的冬天,她高烧不退,枕头上全是眼泪。
“秦知珩。”她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一样,泪眼摩挲的看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明知道没有用,却还是买八十二张会作废的机票,却也不想给她打一个电话。
“没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她哽咽着说出口。
秦知珩半跪在她面前,仰头看她,有一滴泪掉在他脸上,顺着脸颊滑下去,他摸过钥匙放进她手心里,冰凉的触感。
“那我用这些哄哄你,你别哭了成吗,挺心疼的。”
她抽噎着,却也不忘记骂他,“你早干嘛去了。”
“早也不晚。”他凑上去亲她,“原谅了吗?能承认还是挺爱我的吗?”
“不原谅也没事,我给你当一辈子炮友。”
他看到床脚的睡衣是全新的,转身从衣柜里抽了两套他穿过的,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稳稳当当的抱起来,走进洗手间,“跟美人鱼似的。”
他把浴缸里蓄满水。
博昭然抽抽噎噎的,哭的脑仁疼,慢半拍的问,“什么?”
“眼泪掉下来就变珍珠。”
水温正合适,博昭然扫了一眼洗漱用品,想起自己脸上还带妆,随手把一个精油球扔进去,又吸了下鼻子,“你能去给我要点护肤品吗?”
衣服脱到一半的秦知珩认命的去找沈菁仪,敲响卧室的门,“妈,给阿昭拿点卸妆的还有护肤的,反正就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没开封的给她拿一套。”
沈菁仪早就准备好了,那会想过去送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哭声,硬是折回来,她递给秦知珩一个小篮子,“你把人招哭了?”
“没。”秦知珩数了数护肤品的种类,和博昭然惯用的牌子对了对,“再给我拿一面膜,还有这个白罐罐,她不爱用,我看你桌上有个黑罐罐,她用那个。”
“发现我吃褪黑素了,抽屉也开了。”他回复沈菁仪没说完的话。
沈菁仪给博昭然添新的护肤品,“阿昭怎么知道你钥匙放哪了?你晚上说梦话了?”
“她和纪眠之认识。”
沈菁仪一惊,想起下午周莉的反常,也没多问,又细细的嘱咐,“阿昭的洗漱用品妈妈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和你的放在一起,毛巾浴巾要消毒,让她先用你的。”
“还有衣服的尺码,你和妈妈讲一下,明天让人送一下过来,别耽误明天上班。等有空你把她习惯发我一下,以后回来的勤了住着也舒服。”
沈菁仪絮絮叨叨一大堆,末了想起重点,“阿昭不生你气了吧?”
“不生了不生了,你到时候重新准备一下聘礼就行了。”
秦知珩耳朵都开起茧子了,拎着东西就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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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已经十点了,博昭然卷了卷有些长的睡衣,拆了个发热眼罩不停的按压消肿。
秦知珩关掉灯,只留床边一盏小灯,翻起日历本看了起来,时不时的勾勾画画,看到一个比较合适的日子,他戳戳博昭然。
“九月下旬,你明天问问外公,我觉得这天结婚就不错。”
“?”博昭然拿开眼罩,“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没做梦,说了好好追你,四个月,差不多,你给我放放水,要不是怕你讨厌想明天就娶你。”
博昭然:“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给你放水?”
秦知珩放下日历本,关掉灯,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一股好闻的薄荷清香环过来,“我没给你放过水?半个月就让你亲到了,一个月就追到手。”
博昭然翻了个身,“不放,炮友。”
怀里温香软玉,难得的安心,秦知珩也没多计较,从后面抱住她,吻了下她耳后,然后整个人埋进她颈窝,声音特别轻,“不放水也没关系的,我们以后好好的。”
博昭然有些鼻酸,时间还早,她又问,“如果没发生这些事呢。”
秦知珩回答,“可能已经有孩子了吧。”
很轻的一声叹息从博昭然唇边飘出,她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湿意,但是忍住了。
隔日一早,沈菁仪就把新衣服送了过来。
博昭然看到的时候一怔,一直到吃过早饭准备离开的时候,博昭然看向沈菁仪和秦锋,郑重的开口。
“爸、妈,我和阿珩的婚期也差不多该订下来了,阿珩说九月份挺好的。”
沈菁仪有些眼热,哽咽着答应,她不想太过于失态,让秦锋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们,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博昭然在车上接了几个电话,车厢里有些闷热,她落下车窗,两侧绿植郁郁葱葱,飞速从眼底滑过。
等到红灯停,察觉到一直看过来的一道视线,博昭然终于转头,明知故问的回看他,眼底有几分狡黠。
秦知珩握着方向盘,指尖轻敲,思忖后开口问,“算和好了?”
“不算。”她笑吟吟的,“但是也不能耽误结婚,都浪费掉十年了。”
红灯时间格外长,长到足够他偏头落下一个吻,安全带被拖长,在一片晨曦中,他笑声清朗,“是不是爱死我了。”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博昭然在意的从头到尾就那么一件事,阴差阳错的五年匆匆而过,她也明白为什么纪眠之会让她回去看看。
连日记本都在说谎。
她怎么不动摇。
“对啊。”博昭然撑着脑袋,胳膊搭在车窗上,很平淡的语气,“我说想被你记住,不是骗你。”
只是一开始的朦胧好感被数不清的东西蒙住,等到她发现入戏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早就深陷。
绿灯亮起。
白车缓缓汇入车流,车停在锦恒楼下,博昭然推开车门,走出两步,想到什么一样,又绕到车头敲了敲车窗。
车窗落下,秦知珩一挑眉,有些疑惑。
这个时间段正好是上班的时候,有人认出博昭然,可当事人浑然不觉,长发发尾钻进秦知珩的领口,痒痒的,一个濡湿的吻落在他唇边,是柠檬糖的甜味。
然后她抽身,塑料包装袋掉落在男人大腿上,发出啪嗒一声,然后她转身离开,一气呵成。
留下秦知珩看着她劲劲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抬手发出一条消息。
【我记得你之前亲我的时候都伸舌头,怎么现在腼腆了?】
他不着急走,拆开柠檬糖塞进嘴里一颗,五分钟后等到一条回复,【注意你的言辞,炮友。】
电梯一路上行到顶楼,转圈圈的信号终于恢复,博昭然路过办公区,老员工看出来博律师今天心情格外好,于是大着胆子问今天例会能不能早点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