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祝骄霍然起身。
座椅发出“刺啦——”一声。
皓微有意曲解道:“怎么,太晚了吗?倒还可以再……”
“不晚!”祝骄连忙出声打断,在他含笑的目光中,道,“是不是匆忙了点?”
皓微道:“若非筹备不及,我只想明日。”
在她的事上,出了太多意外。
他已然怕了。
“且你非是心甘情愿,”皓微温声道,“待你当真心悦我时,我们再补一次婚宴。”
必定倾他所有,极尽奢华。
随后几日。
祝骄看着一次次送入寝殿的物件,觉得头疼。
皓微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接触任何生灵,无论询问她的意见,或是取什么东西,都亲力亲为。
也就只有布菜时,她会瞧见几个魔卫,略露个脸,就唯唯诺诺地退下。
皓微再度进门,将头冠放下。
祝骄看都没看,不耐地摆摆手。
“骄骄,大婚当日合该圆房,”皓微站在门口,迎光而立,偏头看向她所在之处,道,“这是你让我选的,莫要后悔。”
听着脚步声走远,祝骄从袖中拿出珠钗,欲哭无泪。
“这次怎么这么久?你可要快点出来,不然我就真把自己搭进去了!”
也是给她提了个醒,待出去后,她定要苦修药术,将灵植效用尽数记全!
在不知多少次许诺要发愤图强后。
终于,一道声音落下:“玩脱了吧。”
祝骄抬头。
烛火之中,白芒芒的身影突然出现,实在骇人。
祝骄却倍感亲切,眼眸亮晶晶的:“时午!你总算出来了!”
时午递给她一颗圆滚滚的珠子,道:“解药。”
灯火映照下,圆珠极为通透,几乎似样饰物。
祝骄茫然地道:“什么时候炼成的?”
他不是刚出来吗?
时午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比上次被困时只多了两日光景。
而后在群山间寻到了最后一株灵草,配好了药。
又过了一日,才赶在大婚前一晚出现。
想着她着急了,方能长些记性。
下次冒险前思量几分。
与旁人成亲前……
也思量几分。
“在首饰中炼好的。”
祝骄不疑有他,只觉得一切刚巧,道:“你怎么又被困住了?”
“破坏值升高,我的力量也在逐渐适应此界,”时午顿了一下,道,“祝骄,我的五官成型了。”
祝骄先是惊诧,反应过来,一脸新奇地道:“快让我看看!”
在她触到面具之际,时午捉住了她的手。
那一向情绪起伏不甚明显的双眸中,露出笑意:“姑且等一段时日。”
话落,他化作流光,落在了桌角的发钗上。
祝骄走过去,道:“等什么?就看一眼,长得丑也不会笑你!”
时午沉吟道:“或许还算符合此界的审美。”
就是要让她好奇得抓心挠肺,勾起她的欲念而不予。
这没良心的小妖,才能时时刻刻念着他。
祝骄憋闷地拿起水杯,服下解药。
发钗上伸出一道灵力,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
“做什么?”祝骄拍开,道,“肯让我看你的样貌了吗?”
“我是想问,这几日没有什么异常吗?”
祝骄嘀咕道:“能有什么异常?”
时午道:“我原以为,会有人提前动手。”
依着他回来路上的见闻,此番引起的轩然大波,无异于一次小规模神魔战争带来的动荡。
各地风雨欲来,魔城戒严,冷峻压抑的氛围中,暗流汹涌。
但不知是在忌惮彼此,还是别的缘故,一众势力竟都按捺下来,沉心蛰伏,暗中观望。
若在等明日……
他们怕是要失望了。
祝骄试着运功,指尖刚凝起一簇灵力,就散去了。
时午道:“半个时辰后,药力才能彻底催发。”
“好吧。”
祝骄算着时间,心下越发雀跃。
直到某个魔尊推门而入。
“骄骄,还没睡吗?”
祝骄一惊。
只剩一刻钟了,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
第59章 经脉
祝骄道:【他从不在晚间过来的, 今日是怎么了?】
总不至于是要成亲了,紧张吧?
时午提醒道:【小心,不要让他探到你的脉象, 更不要暴露识海。】
皓微看向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她近日很是安分,但就是这样,才不像她。
到底是不放心,是以临到婚前, 他忍不住过来看一眼。
皓微笑问:“明日你我大婚, 怕吗?”
祝骄道:“……不怕。”
倒是他突然找她, 让她有点怕——
怕跑不出去。
祝骄佯作困倦, 打了个呵欠, 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一边拆着首饰,一边道:“我要睡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没有听到动静, 以为他要走了。
然而,却是一道温热的身躯贴近。
她被他从身后抱住。
祝骄一僵。
想挣脱开,又怕他察觉到什么不对。
算了, 忍他片刻!
皓微的双臂圈过她的肩颈,道:“骄骄, 这些时日, 我总觉得是在梦中。”
祝骄冷哼一声。
可不是嘛,还有一会儿,梦就该醒了。
皓微隔着镜子同她对视, 近乎着迷般以目光描摹她的眉眼, 低喃道:“我早先就觉得, 你不像个神仙。”
仔细打量她的本体,就更不像了。
祝骄敷衍道:“是吗?”
“也难怪他们念念不忘……你可知这几日, 有多少生灵潜入我的魔宫?我又斩杀了多少?”皓微轻声道,“你的情债实在是太多了。”
时午冷眼旁观。
陷入情爱的生灵总是不自知,若真是因为她的形貌,他们初见她的本体,合该更为热络,而非有别于分身的漠然。
祝骄的关注点却在最后,不乐意地道:“什么情债?我何曾欠过谁?”
“我没有怪你,一切过错都在于他们,”皓微眸中是融融的暖意,道,“你只要偿还我一个,就够了。”
祝骄:“?”
这话好像在明说是她的不对,但他原谅了她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不肯,即便你我还有几个时辰就是伴侣了……无妨,”皓微收紧双臂,语气冷了下来,“若你被他们哪一个勾入歧途,只要你不离开,我将他们杀了,便什么都没有发生。”
祝骄目露震惊。
虽说她原本就不打算和他纠缠在一处,却还是让她接受不能。
这算什么?
他不觉得不正常吗?
祝骄面色古怪地道:“所以我该夸你大度吗?”
时午忽然出声:【怎么,你被他说动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
某只小妖反驳着,只当是调侃。
并未意识到,她的书灵也有长歪的趋势,甚至已然对畸形的观念存了认可。
“我并不大度,相反,我嫉妒所有靠近你的生灵。可是非但明日的大典,往后你我相伴,会有无数不知死活的东西接近你,”皓微攫取住她镜中的目光,道,“我想要的,是你留在我身边……”
说着,指腹划过她的手臂,落到了腕间。
他的动作毫无预兆,祝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时午急声道:【躲开!】
可已经迟了。
祝骄被一股大力拉起,甩在了梳妆台上。
她的后腰磕上边缘,痛得溢出了泪花。
皓微没有放开她的手腕,见她想要起身,另一只手锢住她的脖颈,将她死死压下。
“你何时服了解药?”皓微眸底的温和淡去,泛起寒意,道,“你怎能如此?是你给我的选择,我也应了,你却还是想要逃离。”
他早上查验过她的经脉,此番出手只为图个心安。
谁知……
她真是好大的本事!
但眼下不是追究谁与她里应外合的时候。
皓微闭了闭眸,似是下了什么决定:“骄骄,这是你逼我的。”
祝骄没能掰开颈上的手,对方却先一步松开了。
“咳咳……”她不由急促地喘息,大口汲取外间的空气。
尚未缓过来,又被法术定住了身形。
那只温热的手移向她的后颈。
分明是轻柔的爱抚,却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似被某种阴冷至极的存在窥探,那视线顺着她的身躯一寸寸向上,黏腻而窒息。
“我会将你的手脚经脉全部斩断,如此阻了药力,也让你的法力再用不出来,”皓微温声道,“或许,还能让你彻底死心。”
祝骄遍体发寒:“你敢……”
“我也不想折断你的羽翼,”皓微轻笑了下,无奈道,“可我真的……忍耐到极限了。”
魔气划过经脉,右腕传来剧痛。
同时,颈后侵入一道法力,漫过她的识海,缓解了不适。
也将她拖入无尽的虚幻温情中,不断下坠。
他道:“今后,我会是你的刀剑。”
过上千年万年,她没了逃走的心思,他会遍寻至宝,为她接续经脉。
而他要做的,就是将她养废,让她习惯于依赖,再离不开他。
祝骄抗拒着他的法力,极力挣扎出一丝清明,道:“皓微……你让我觉得恶心……”
闻言,魔物眸光一颤,手上竟有些不稳。
继而闷哼一声,捂住肩连退数步。
皓微环顾四周,道:“什么人?”
对方法力不强,他并未受太重的伤,却止不住生出无限诧异。
出手的方向不是身前的妖。
那个生灵何时隐匿在此?
他竟什么气息都没有察觉到。
也就只有祝骄看到了自珠钗中冲出的白光。
而解药刚好起效。
体内经脉极多,右手处仍有几条将断未断。
祝骄牵着灵力游走一圈,也冲破了定身的法术。
她不顾腕上的痛意,召出佩剑,刺了过去。
皓微多年前就试过她的身手,如今也没有惊讶。
她已远不同于做仙君时的实力,几乎与他打了个平手。
原本腕上的伤会造成些许阻碍,但她偏就咬牙忍住了。
且越打越烦,心中的愤恨翻涌,她的剑招愈发凌厉,逐渐朝着不要命的趋势发展。
更有时午配合着她,声东击西。
魔卫早被远远调离,这般打斗都没能引来他们。
某一刹那,皓微触及到她的目光,失了下神。
虎口剧震,剑被她挡开,落在地上。
祝骄凝起法诀,狠狠拍向他的胸口。
在他撞到墙壁时,一剑横在了他的脖颈。
旋即,两道极快的法力划过他的双腕。
不同于他的温和,她不曾有安抚的手段,尤为果决。
祝骄的剑刃更贴近几分,将他颈侧割出一道血痕,道:“你做我的刀剑,我怕脏了我的手!”
这是回了他之前的话。
因着盛怒,眸光极亮。
在这夜间灯下,迸发出惊心动魄的艳色。
皓微半点没有临死的觉悟,一味贪婪地盯着她,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骄骄啊,”皓微落下一声轻叹,道,“你真是……”
祝骄以为他要骂她。
然而,他道:“真是让我每一刻,都比之前更心悦你。”
他双眸微阖,就这般在她的剑指下,抬起右手,无比自然地擦过唇角。
不对……
祝骄看清他的动作,睁大了双眸。
他似是陷入某种情愫,不甚清醒地沉沦,带着难以言喻的珍重,将腕间的伤口,以唇瓣摩挲而过。
他轻而缓地吸气,道:“你给我留下这样深刻的赠礼,让我如何忍心抹除?”
祝骄被他的痴态慑住,不禁后退。
“可若是不疗伤,我又如何能与他们有一争之力?”皓微抬眸,向前抵上她撤离的剑尖,道,“不如换一处。”
祝骄摇头:“你疯了……”
皓微以手按住右肩稍下的位置,道:“这里没有经脉,你若喜欢,不妨用你的剑,将你的名字刻上……”
随后也不管她如何反应,径自抓过剑尖,将自己捅了个对穿。
祝骄头皮发麻:“你……”
皓微笑道:“此处的伤痕,我会将它永远留好。”
祝骄深吸了口气,竭力平复着心头的惊涛骇浪。
在他小臂挥了两剑,也没看是否再次斩在了经脉上,道:“你将我囚困于此,又妄图断我经脉,如此算是两清了。”
“果真?”皓微不赞同地道,“可有些事并不能两两相抵,这样一来,我欠你许多,你欠我的,也更多了……”
祝骄不愿听完,抛下身后的魔物,离开的身影称得上是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