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蓝心试着将记忆倒退回自己年轻时,画面像蒙着一层布,实在模糊,擦也擦不干净,也可能她的过去从来没有活成过对面这人的模样。
二十五岁,她服从家里的安排,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嫁给了宴瑞林。
那时候的宴瑞林还需要赵家的仰仗和扶植,对她百般温柔,生长于一个重男轻女家庭下极度缺爱的她招架不住这样的熨帖,错把他的虚情假意当成至高无上的馈赠。
结果呢,七年之痒都没熬过去,他就开始出轨,和她不同,她沦陷在他虚伪的柔情里,而他沦陷在各种年轻美好的肉|体里,乐此不疲地享受着婚外情带来的刺激感。
她的心是软的,就这样被他伤了个千疮百孔,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到心灰意冷的地步,没多久,宴之峋出生了,他从小体弱多病,宴瑞林怕他就这么夭折,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这让她欣喜万分。
然而随着宴之峋身体的好转,宴瑞林又开始过起之前不着家的日子,她没有办法,剑走偏锋,谎称孩子病情恶化,怕他不信,她还特地给宴之峋下了点药。
宴瑞林最后还是发现了,气急败坏,第一次动手打她。她知道,他不是在心疼自己的儿子被亲生母亲毒害,他只是在气她自作聪明通过耍小手段来欺瞒他,这无异于在挑战他的权威。
赵蓝心强迫自己从痛苦的记忆里抽离,不一会,眼前再度浮现出刚才在脑海里闪过的场景,怔忪过后,重振旗鼓道:“言小姐,我调查过你,你现在是一名网络作家,签约星昭,至于你的笔名叫什么,我就不多说了……要是被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未婚生子的行为,我相信,你会遭到无数人的非议。”
言笑笑了声,“要是你在宴瑞林面前也能这么强势,宴之峋身上的伤没准就能少掉大半了。”
赵蓝心猛地一怔。
言笑叹了声气,将反扣到桌面的手机拿起,摁下录音暂停键,等文件自动生成后,点击播放,赵蓝心越听脸色越僵。
播放结束,言笑又点开了另一段语音,是她在四年前那次见面时录下的,“赵女士,你要是把我的身份信息透露出去,那我也只能把这两段录音拿到申城中心医院,分别放给里面每个医生护士,包括病人听了,让宴瑞林狠狠丢把脸,没准他还能气到原地爆炸。”
赵蓝心条件反射想去夺她的手机,言笑预料到对方的行为,游刃有余地避开了,看了眼时间后,将手机揣回口袋,“言出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就不陪你磨了,先走一步,当然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的孙子,我很乐意。”
言笑走后,赵蓝心胸口还处于剧烈起伏的状态,拿住信封的手颤抖明显,她莫名想要狠狠发泄一通,将支票撕个稀巴烂,还没来得及付诸于实践,信封里掉落出另一张纸,看样子有了些年头,纸片泛黄,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了几行字:
【1】考到一中(拿零花钱奖励自己一个MP3)
【2】给别人代写作业、代买零食,中午少吃一道菜,把钱全都攒下来,留给自己和言女士
【3】身上的疤真丑,以后赚钱了,就去做个祛疤手术
【4】考上B大,带言女士离开桐楼,一切从零开始
【5】当上学生会主席
【6】谈一场就算以后分手了也不后悔的恋爱
除了4,所有的数字前都被打上一个勾。
赵蓝心喉咙传来有钝痛,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她看见信纸的反面还写了一句话,不同的是,用的荧光色水笔。
【7】拥有不管被打击、伤害、失望过多少次,也能重来的勇气,要大胆地去爱别人,爱不同的人,但要记住,这世界上,最该爱的人——是自己
第50章 他她
上午八点, 宴之峋乘动车回桐楼分院处理了下交接事宜,许国雄循例说要给他送行,但他实在不想看到科室那群人难舍之情下实则恨不得立刻把他这尊佛送走的心思, 就没答应。
许国雄也不强求。
宴之峋没见到罗茗,值班表上也不见了他的名字, 究竟被开除还是被调走, 不得而知。
怎么说也算是自己“师父”, 他就多问了句:“罗医生去哪了?”
是小赵回答的:“昨天就不在,好像是被调到其他地方了。”
宴之峋若有若无地应了声,点开罗茗联系方式,碍于没想到合适又看似漫不经心一问的说辞, 就放弃了询问到底的想法。
回到申城是当天下午三点左右,他知道言笑和赵蓝心约在哪,一下动车就打的去了北外滩,时间凑得巧, 远远就看见言笑提着包从宝格丽酒店出来。
有所预感般的, 言笑也注意到他了。
申城今天的天气回暖, 最高温度有24度,他下面搭一条工装裤, 裤腿束进马丁靴里,显得腰腹劲瘦,两条腿又长又直, 整个人高而挺拔,隔着一段距离,表情莫名看着有些臭。
等两个人的距离拉到不能再近后, 言笑耸了耸鼻子,“你身上有香水味。”
宴之峋条件反射抬起手臂, 还真有,他这么灵敏的嗅觉竟然没察觉出,天大的失误。
“黄圣华今天上班喷了香水。”
“这味道不像男士香水味道。”言笑没别的意思,单纯困惑了。
“他骚。”
宴之峋不紧不慢地说,“就爱给自己喷花香味重的。”
说完他反应过来,喷香水可能是假,沾染上其他女人的香水味才是真的。
言笑笑眯眯地攥住他衣领,往自己身上带,“你以后可别学他。”
“这算是以前女友身份的警告?”
“不是,我怕你被男人看上。”
“……”
言笑顺势揩了把油,指尖从他厚实的胸膛划过,“肌肉不错,但你记住,别发那种光着膀子的自拍到朋友圈,不然有你好受的。”
宴之峋没听明白,也没心思去听明白,他胸前的肌肤像爬着小虫子,又痒又麻,最后钻进心脏里,挺难受的,但他没怎么表现出来,只是轻轻拧了下眉,佯装镇定地打开话题:“她怎么样?”
“你问你妈?”
“嗯。”
言笑睨他,“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受欺负?”
“谁能欺负得了你?”宴之峋顺手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每个人对上你,都是自取其辱,自讨苦吃。”
言笑利落地甩给他一个“你给我闭嘴吧”的眼神,“我走那会,她挺激动的。”
“你和她说什么了?”
她挠了挠脸,“也没说什么。”
宴之峋早就发现了,她心虚的时候就喜欢挠脸更多资源在企我鸟群夭屋儿耳七五耳爸一,365天不间断更新,停顿片刻,他直接抓住她的手,自然地放进自己口袋。
手被桎梏住了,言笑就开始动脚,脚尖在沥青路面上蹭了两下,才慢吞吞地开口:“反威胁了下,顺便劝了嘴离婚。”
饶是宴之峋在开口问前做足了心理缓冲,听她亲口解答,还是短暂地愣住了,“她不会听你的。”
他不是没和赵蓝心提过要她离婚的建议,每次都得到赵蓝心诚惶诚恐的反应,还让他以后别当着宴瑞林的面说这事,宴瑞林会动怒。
宴之峋偶尔希望宴瑞林真的能被气死,但他又有点害怕,害怕拿宴瑞林当成精神寄托的赵蓝心会承受不住,要是她的不清醒超出自己的想象,走上悲剧爱情电影里殉情这条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言笑没接话,他的手太烫了,把她这种冷血动物都给捂热了,还捂出手汗,她不太舒服,但也没把手抽回来,“确实没听……对了,她这次给我支票了,不过我没收。”
宴之峋诧异。
对着他一脸“财迷从良”的反应,言笑扯了扯唇,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脚背,随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拂了拂头发,风情款款地说:“才五十万,太少了,我可看不上眼。”
“……”
宴之峋不着痕迹地将两只脚都往后挪了一小步,淡淡问:“支票是她自己出的?”
轮到言笑诧异了,“你怎么知道?”
“宴瑞林习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对她颐指气使,最近更喜欢压榨她身上的价值,加上他这些天忙着考虑站队的事,投出去不少钱,手头上的活期存款并不宽裕,另外,拿钱摆平我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亏了,他舍不得……当然,还有你的态度,不管五十万还是五块钱,只要是你认为该得的,想得的,你就不会拒绝,没收只能说明你说服不了自己收下。”
言笑双眼直冒星星,“哇塞,二狗你好了解我哦。”
“所以你要和我复合吗?”
她眼里的星星一瞬间变成了肥皂泡泡,拍了拍他的肩,“差点被你带进去了,见缝插针可不是绅士的品格。”
他什么时候成绅士了?
狗屁绅士谁爱当谁当。
“言笑,我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绅士,会死皮赖脸地,在前任家里借宿。”
言笑很认真地回道:“我听得懂人话,你没必要刻意隔开,不然我会以为你突然口吃了。”
“……”
李芮彤今天在家办公,言笑回家前先带着宴之峋去了趟她的小区,一开门,李芮彤的眼睛就离不开宴之峋了,那是一种饶有兴趣的打量,仿佛见到了泰迪精本精,“一个月不见,你怎么看上去越来越——”
她思忖半天,才憋出两个字:“狗了。”
宴之峋反唇相讥:“一个月不见,你眼角的皱纹看上去又多了一条。”
李芮彤这下确定了,对面这人可不就是越来越狗了?她直接骂了声“狗东西”。
言笑听了一轮,没忍住开口打断:“我们就不进去了,你把猫给我吧。”
宴之峋一顿,“什么猫?”
刚问出口没多久,李芮彤从屋里折返回来,手上提着一个猫包,透明罩里,一只布偶猫探头探脑。
宴之峋愣了愣:“这是我们以前养过的那只?”
言笑摇头接上:“的其中一个孩子。”
从李芮彤小区离开后,两个人还在谈论关于猫的话题,“我记得当时我让你送人了,你送的是李芮彤?”
言笑白他一眼,“我是你的提线木偶吗?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宴之峋语塞。
“当时我只是拜托她帮我照顾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出了其他事,我有心无力,恰好她也喜欢猫,就直接让她养了,后来小波生了崽子,我就领养了一只,去桐楼这段时间,也是托她照顾。”
宴之峋低眸扫了猫包,想到什么,“你把那只臭鸟和这猫放在一起,能行?”
“猛男我暂时放到高婶那了。”
宴之峋抬了下眉,怪不得他昨晚没看到。
“我妈过两天会回桐楼,整理好东西就直接去苏州,我想让她把这鸟带过去,平时好有个伴。”言笑突然反应过来,“差点忘了这是你送给言出的礼物。”
宴之峋突然大度,“就给言姨吧。”
这时,言笑收到言文秀的消息,问她和宴之峋晚饭回不回家吃,她言简意赅:【回。】
言笑收起手机的同时说:“我妈还说给你收拾了客房,你晚上住那。”
宴之峋一顿,“我昨天可是睡在你卧室的。”
“那是因为太晚了,客房没收拾出来。”
他张了张嘴。
她一句话堵上:“更何况,以我俩现在的关系,在我妈的眼皮子底下,明明有空房,还非得睡在同一个主卧,像话吗。”
“……”
不像话。
客房的床垫不软不硬,宴之峋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手机屏幕显示23:10时,房门被人打开,他以为是言笑,抬眼一看,言出的脸跃进视线。
头发长长不少,自然卷越来越明显,皮肤白,脸小,眼睛又大,挺像北欧皇室贵公子——如果他现在没有给自己扎上一个小辫子、变成了喷泉头的话。
小家伙抱着一本童话书,泫然欲泣,“狗蛋,哭哭给出出讲故事。”
“然后呢?”
“然后哭哭把自己讲睡着了。”
“……”
这种时候说“你妈有时候是挺不靠谱的”、“多大的事,狗蛋有时候看小说也能把自己看睡着”都不合适,宴之峋选择较为熨帖的一句:“每个人都会失误的,我们要原谅她。”
言出听懂了似的,重重点头:“那出出就原谅哭哭吧。”
他很快接上,“狗蛋能给出出讲故事吗?出出想听。”
宴之峋说可以。
言出变脸,瞬间止了泪,爬上床,自己给自己盖上被子,“那出出今晚和狗蛋一起睡,是不是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