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才了然,陈熙是让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翻墙。
他没动,想到什么,问道:“我上次问你,我身上的棉袍……”
陈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脚:“棉袍我不知道谁送的,我今天就是看你上山吹了风晕倒,村里人议论纷纷,我觉得这披风你需要就送来了。”
陆时砚止住话音,不再问棉袍。
他大致摸到了点陈熙现在的脾气,不抓现行,她绝不会承认。
哪怕是刚刚都抓了现行,她一开始都还打算狡辩否认。
陆时砚不是很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承认,不想让人知道和他还有牵扯?
也是,退了婚还有牵扯,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围墙很高,刚下过雨,地上泥巴又滑,他沉默片刻:“你等下,我给你开门。”
翻墙不成功摔了几次还被人撞个正着心里正觉丢人的陈熙:“?”
咦,陆时砚不是很讨厌自己的么?刚刚一直冷着脸,说话也寒飕飕的,现在居然愿意帮她?
但很快,看着陆时砚面无表情的脸,陈熙便冷静下来。
他不是帮她,只是不想看她翻他家围墙吧,怪不礼貌的,当着面翻,还有点侮辱人的意思。
跟着陆时砚往大门的方向走,快到门口时,陆时砚突然转身。
陈熙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陆时砚面前,眼看着就要撞上,她猛地停下,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唔,他可真高,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他们不是年纪差不多的么?
长得还挺好看,不都说病了会变丑么,怎么陆时砚一张脸还清清峻峻,只是略显苍白虚弱而已,不仅不丑,还添了几分清冷风姿。
莫名其妙的念头从脑海滑过,陈熙看着陆时砚,眨了眨眼。
陆时砚:“前几天,我家院子里多了一床新被褥,还有一双新鞋子,从院墙外扔进来的,是你吧?”
陈熙一个没防备差点被套路到直接点头承认。
还好,她反应快,忍住了摇头的冲动,一脸不解:“什么被子鞋子?”
话落她又道:“不能你家多了什么,都是我送来的,我平时忙得很。”
陆时砚挑眉,就知道不当场抓住,她是不会承认的,果然让他猜中了,他不过随口问问。
“嗯。”陆时砚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披风多少钱?”
陈熙被他突然转开的话题问得一愣:“不要钱,天上掉的。”
在陆时砚准备再开口时,陈熙又道:“你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就当不知道是我送来的,可不可以?”
别人不求回报对你好,还不成么?问这么清楚干什么啊!
第一次被人嫌弃婆婆妈妈的陆时砚:“……”
他冷默片刻:“我已经知道,无法再当做不知道。”
自欺欺人,他做不到。
陈熙不说话了。
倔驴死倔死倔的,见她不肯把披风拿走,就想问清楚多少钱,回头还她钱?他病都还没好呢!一只脚都还在鬼门关,不好好养身子,天天盘算着挣钱还钱,他这是在找死吧?
她就不说,看他能怎么样。
这般想着,她揣起手,缩着脖子,开始当鹌鹑。
夜里凉的紧,陈熙缩着脖子缩着脖子,就觉得越来越冷。
抬眼见她还盯着自己,等自己的回答,一副她不说,他就不开门的架势。
冷风直往衣襟里钻,她健健康康,能扛,陆时砚这个病歪歪呢?
陈熙算是怕了他了。
白天刚请了许老先生扎了针,总不能大半夜还得跑去把人从睡梦中叫醒来扎针。
“一万两。”她抬头对上陆时砚深沉的双眼:“你要给我钱么?”
陆时砚:“……”她嘴里怎么没一句实话?
陈熙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你问了,我答了,还要我怎样?”
话落,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脖子又缩了缩。
陆时砚眉心动了动。
片刻后,他道:“好,我现在没有,以后会还你。”
说完,他不再同她僵持,转身去开门。
严阵以待,装鹌鹑,等着他继续追问的陈熙:“?”
这就不纠缠了?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还她一万两?
她没听错吧?
咔哒一声,锁开了。
吱……
大门打开,冷风直接朝着两人扑面而来,陈熙被冷的打了个寒颤。
“我走了,”她赶紧出门:“你赶紧回屋吧,病好之前别再乱跑了,一万两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用当真。”
陆时砚没忍住:“你何必这么关心我?”
陈熙:“我刚刚说了,邻里乡亲的,没……”
“你没说实话。”陆时砚脸色淡淡,语气笃定。
他不说,不是因为被糊弄住了,只是不想跟她掰扯。
因为正往外走,陆时砚又比自己高一个头,这声音便是从头顶传来,让陈熙一瞬间头皮发麻。
“我说了。”陈熙狡辩。
陆时砚:“你不用不承认,我感觉得到。”
陈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干脆反问:“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原因。”
陆时砚看着她:“不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猜。”
哪怕是现在,他都还弄不明白。
只是有一点他很确定,陈熙确实变了很多,变得他非常陌生。
陈熙是真怕了他,不是怕他猜,是他猜的太准了,准的让她害怕。
未免被他误会自己还对他余情未了,到时候又搞出情债来,陈熙忙道:“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虽然咱们退了婚,但你家毕竟是弱势一方,大家都觉得我家太过不仁义,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还有我家都要一直背着骂名,我们家做生意的,名声很重要,所以我不想你……过得不好。”
她想说的是,我不想你死。
只是死这个字眼对一个父母刚刚意外身亡又缠绵病榻的少年人来说,太过敏感,她便委婉了一下。
既然都说这么明白了,不妨更明白一些,她又道:“关心你都是为了我家的生意,我是带着私心的,你也不用觉得收了我的东西不好,除非,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要用自己的身体换我家名誉扫地,被十里八乡臭骂,你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陆时砚嘴角缓缓抿起,脸色也一寸寸苍白。
“你身体好了,”陈熙又道:“生活回归正轨,慢慢的,因着这事骂我们的人,便也会淡忘了,就是这样。”
刨除剧情那部分无法说出口也没办法解释的原因,她说的已经算是实话。
但陆时砚脸色很不好看。
半晌他才吐出一句:“你想多了。”
不会有人因为他如何,再去骂她骂他们家。
就算他现在就死了,也不会有人再说什么。
“我没想多,”陈熙道:“是你阅历太浅,不懂人心。”不懂剧情对你我的残忍。
见他还在门口站着,陈熙忍不住道:“你快回去,风这么大,你不要命了!”
话落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山里面,夜里就是冷。
陆时砚看了她片刻,丢下一句:“我看不懂你。”
话落,不等陈熙开口,便关上了门。
看着突然关上的门,陈熙无语极了,她走过去踹一脚门,门后没动静,但陈熙知道他在听,便隔着门道:“披风记得用!没事少出门!也不用给我钱!”
话落她又追了一句:“病着就好好养病,少胡思乱想!”
每次一乱想,还都想的那么准,简直吓死人。
原本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陆时砚抓个现行,还不得不把‘心里话’掏出来。
不过刚刚她话都说明白了,陆时砚应该也不会再乱想,能好好养病了。
又一阵风吹来,陈熙冷得一抖,也不再多待,转身往家跑。
等脚步声走远,陆时砚这才白着脸回屋。
她没说实话。
但他也确实看不懂她。
好半天,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披风。
帽檐滚了一圈灰兔毛,瞧着软软的。
他看了片刻,把披风放在床里侧,躺下,盖上新被子,睡觉。
他是得好好养病。
到时候,好一笔笔,彻底还清。
一路小跑着回家的陈熙,并不知道陆时砚还是打算还她。
但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匆匆洗了手,进屋后就把沾了泥巴的外衣一脱,赶紧钻进了被窝。
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冷风吹得,浑身都凉透了。
暖了好一会儿,身上才恢复点热乎气,她裹着被子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一夜,惊心动魄,把她魂都快吓没了。
不过话说开了,以后再送什么东西,也不用再刻意偷偷摸摸,这么一想,陈熙觉得今夜这一趟,收获不小,冷风也吹值了。
她把被子裹紧,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快睡着时,陈熙突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
不是,这么晚了,陆时砚为什么还没睡着啊?
而且,好端端的,他突然从里面给大门上锁干什么?
之前明明都没有的啊!
还有好几次,他连大门都没栓呢,就虚虚掩着。
他、他不会是猜到她今夜会去,故意堵她的吧?
想到这里,窝在暖乎乎被窝里的陈熙,突然打了个寒颤……
陈熙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直到天快亮才撑不住昏昏沉沉睡过去。
等陈母做好早饭,喊她起来时,陈熙只觉得浑身乏力。
她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陆时砚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算了,不想了,她又不可能去问陆时砚,就算问了陆时砚也不见得告诉她,净浪费时间耽误睡觉。
她打着哈欠穿衣服,打着哈欠洗漱,打着哈欠吃完早饭,又打着哈欠收拾东西。
因为要走着进城,路又不好走,不能带太多东西,陈熙只背了一篓昨天收的菌子和竹笋,准备进了城用新灶做点山珍酱和红油竹笋卖。
今天不赶时间,从家里出发时,已经过了辰时。
一路上,村里人都在跟他们打招呼,热情得很。
陈熙倒是没太大感觉,但陈父显然很高兴。
瞧着陈父高兴,陈熙心情也明朗许多,挺好的,她也不算白费力。
“小熙要进城啦?”老牛婶扛着一根竹子下山,瞧见陈熙,远远地就跟她打招呼:“怎么不多歇一天啊,路不好走呢。”
陈熙回道:“铺子里得有人看着,离不了人。”
老牛婶笑着道:“也是,新铺子是要盯着些,老陈,还是你有福气,闺女这么有本事!”
陈父也不计较之前的事,笑着跟老牛婶客套:“你也有福气,你大孙子这么聪明,以后也是考功名的苗子!”
陈熙还困着,听他们客套着互相恭维,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陆时砚开门走出来。
陈熙:“……”
她忙收了哈欠,闭上嘴,看着陆时砚。
陆时砚披着披风,也静静看着她。
陈熙:“………………”
别说,这披风,他披着还挺好看。
蓦地,她想到困扰了自己一夜的问题,陈熙突然就朝天借了五百个胆子,对陈父道:“爹,我跟陆时砚说几句话,你在前面等我一下。”
正在跟老牛婶客套的陈父:“?”
正在跟陈父客套的老牛婶:“?”
陈父虽然惊讶不解,但他现在非常听闺女的话,也没多问,点了点头,就走了。
老牛婶,则呆呆的看了看陈熙,又看了看陆时砚。
她有点没看懂是怎么回事。
但陈熙也没在乎老牛婶会怎么看,她快步朝陆时砚走过去。
看着突然朝自己走过来的陈熙,陆时砚眼睫轻颤。
刚垂眼,就撞进一双清澈的眸子里。
陆时砚气息微微一顿。
陈熙看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嗓音,蹙眉飞快问道:“你昨天是不是猜到我会来,故意不睡觉堵我?”
陆时砚:“……”
第37章 误会
问出口后, 陈熙便直勾勾盯着陆时砚,想要从他的眼神里辨出端倪。
但陆时砚一双眼睛,深邃平静, 压根没有任何波动。
陈熙心中惊诧。
真有人能这般一波无澜?
陆时砚年纪也不大吧, 怎么炼成的?
她眉心轻轻蹙起。
陆时砚看着她,她眼神里的情绪变化, 在他眼底, 一览无余。
她在试探他?
陆时砚轻轻眨了下眼睛, 面无表情道:“不是。”
她能睁着眼睛扯谎,他同样也可以。
陈熙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是?
怎么可能!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平日栓上门后, 也上锁?”陈熙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继续追问。
陆时砚轻轻挑眉:“你怎知我平日不上锁?”
陈熙顿时就咬了舌头。
陆时砚此人,果然聪慧异常, 怪不得能在男主未发迹前,才子之名便传遍十里八乡,反应倒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