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卓目不斜视,“没兴趣。”
张医生撇了撇嘴,叹息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早就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了,哪能母胎单身这么多年?”
说完,又一副遗憾模样,“你说你长的这么好看,居然对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的女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暴殄天物啊。”
尹卓停下脚步,张医生转过头,“尹卓?”
尹卓看向眼前,忽然笑了下,“邹队长。”
看着眼前一派平常人姿态的尹卓,邹舒阳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感觉尹卓看上去……
更可疑了。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尹卓看上去是个温柔医生的形象,可邹舒阳站在尹卓面前,总感觉后背隐隐发寒。
“尹医生。”
冷淡地点了点头,邹舒阳便要从尹卓身边路过,却听尹卓忽然问道:“邹队长是来找钟院长的吗?”
邹舒阳的脚步顿住,“尹医生知道我要找钟院长?”
尹卓就只笑。
邹舒阳眉头皱得更甚,“尹医生?”
在身边同事困惑的目光中,尹卓笑道:“钟院长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如果一会儿邹队长有兴趣,可以来找我。”
说罢,对着邹舒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张医生看了看尹卓的背影,又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邹舒阳,对着邹舒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上了尹卓的脚步。
小唐站在邹舒阳的身后,“邹队,这个尹卓太可疑了吧?”
邹舒阳多看了尹卓两眼,没发表意见,“走吧。”
钟朗明的办公室在医院的四楼。
一踏进钟朗明办公室附近的区域,邹舒阳和小唐明显感觉到周围变得安静了。
身后患者的吵闹声远远的传来,声音已经很小了,仿佛中间隔了无数个岁月。
搓了搓胳膊,小唐下意识凑到邹舒阳身边,“邹队,我怎么感觉身上毛毛的?”
邹舒阳看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周围紧锁的房门,身边还有两颗半死不活的绿植。
“这种压抑的环境再加上模糊的人声,确实会给人造成不小的心理压力。”邹舒阳拍了下小唐的肩膀,“这个案子结束你去和局里请假出去旅个游,放松放松吧。”
“诶?”
邹舒阳慢慢往前走,“你的心理压力不小啊。”
站在钟朗明办公室门口,邹舒阳听着里面静悄悄的,伸手敲了下门,半天没听到回应。
“他没在办公室?”
邹舒阳抿唇,推了下门。
门没锁,轻易就被邹舒阳打开。
满室阳光,屋内的白色地砖亮得晃眼睛。
“真没人啊。”
小唐话音还没落便眼尖地看到前面的办公桌后藏着的一点白。
与邹舒阳对视一眼后,小唐警惕地走过去,脚步很轻,几不可闻。
就在小唐走到办公桌后,钟朗明忽然惊叫着爬走,后背抵在墙壁上,整个人瑟瑟发抖。
明明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副功成名就,风度翩翩的模样,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样子?
钟朗明缩在角落,抱着头,衣服连同头发丝一起在颤抖。
邹舒阳走到钟朗明身边蹲下,看着钟朗明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听到邹舒阳的声音,钟朗明剧烈抖动了下。
邹舒阳被钟朗明吓了一下,又伸手碰了碰钟朗明的肩膀。
钟朗明忽然出声,“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杀他?”
小唐看看钟朗明又看向邹舒阳,脖子都快转断了,“邹队,有人要杀他?”
邹舒阳沉默,半晌没吭声。
钟朗明很明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边瑟缩着,一边不断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嘟哝了好一会儿,钟朗明忽然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邹舒阳,“沈听澜他死了。”
邹舒阳表情不变,“对,他死了,但是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说是伤情并不严重。”
钟朗明看着自己已经爬满皱纹的手,愣神道:“是啊,他的伤情不严重,为什么,就死了呢?”
接着钟朗明便又不断喃喃着“为什么”,对邹舒阳和小唐的话再没做出过反应。
“邹队,怎么办?”
邹舒阳叹气,“这里是医院,还能怎么办?”
邹舒阳又安排小唐去跟进钟朗明的后续,自己则是脚步一转,问了路过的护士,去了尹卓的办公室。
似乎是知道邹舒阳会来,尹卓已经提前将同个办公室的同事清了出去,以至于邹舒阳到的时候,尹卓的办公室内,只有满室阳光和他一个人。
邹舒阳转身关上门,抱着肩,抿唇看向了尹卓。
然而尹卓却像是看到什么老友一样,热情地招呼邹舒阳坐到他身边,过于瘦削的脸上挂上了如同面具一样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勾勒得刚刚好。
“邹队应该见到钟院长了吧。”
发现邹舒阳的脸色变得难堪,尹卓笑容加深,“邹队不好奇钟院长发生什么事了吗?”
邹舒阳上下打量了尹卓一会儿才问道:“他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尹卓便笑眯眯地将手机拿出来,放到邹舒阳面前。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尹卓早已调试好的录音界面,只要邹舒阳摁下播放键,就能听到做完尹卓和钟朗明的交谈内容。
邹舒阳对窥探他人的隐私并没有什么兴趣。
尹卓见状也不奇怪,双手交叠搭在一起,冲着手机努了努嘴,“邹队,虽然钟院长昨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并没有那么清楚,不过这通电话,应该会解了你的一些困惑。”
第22章
◎2022年6月1日◎
最终邹舒阳还是在尹卓的劝说下, 摁下了播放键。
手机的音质并不如何好,嘶嘶拉拉的带着杂音。
但能很清晰地听到尹卓和钟朗明的声音。
尹卓说:“钟院长,今天有人来找我打听你在十年前的那场医疗事故。”
钟朗明的声音带有很明显的怒气, 却还是强行保持镇定, 辩解道:“我从医这么多年, 还从没出现过医疗事故, 尹医生,别胡说。”
尹卓带着笑意地“哦”了声,然后问道:“那钟院长还记得沈听澜吗?”
邹舒阳能很明显听到钟朗明的声音一窒, 紧接着整个人的呼吸都乱了。
尹卓带着笑意的声音宛如恶魔一样继续, “听说他本来伤势不严重,结果死在了钟院长的手下,从那之后, 钟院长就平步青云, 横财频发, 这可让我很羡慕啊。不如钟院长教教我是怎么做到的?”
钟朗明强撑着道:“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沈听澜他当时突发性脑溢血, 谁能想到?”
尹卓便笑,“原来钟院长对患者都这么关心,一个过去了十年的病人, 都记得这么清楚?”
邹舒阳抬眼看了尹卓一眼, 心底默默将对尹卓的警惕再提高了一个度。
这个尹卓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他到底在这个案子中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尹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钟朗明自然是明白尹卓的意思, 褪去了慌乱, 声音一下就冷了下来, “你知道什么?你想要什么?”
尹卓从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笑声, “只是觉得钟院长应该拨乱反正, 让大家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
相较于钟朗明的愤怒、阴狠,尹卓的态度就显得随和了许多,“钟院长,火气不要这么大嘛,自己坦白也总好过最后被人揭了遮羞布,里子面子都没了,说不定还能吃几年公家饭。”
钟朗明咬牙切齿,“你在威胁我?”
邹舒阳的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到了已经拎着保温杯,站到窗边,对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发呆的尹卓身上。
然后手机中传来尹卓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说呢?”
录音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邹舒阳才将手机放下,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尹医生手头有证据?”
尹卓没直接回答,反而是兜了个圈子,“你也知道的,我对丁静是有愧疚的。”
邹舒阳接话,“所以连带着你对沈听澜也有一定的关注?”
尹卓微笑。
沈听澜也算是丁静家破产之后,少数的几个对丁静态度始终如一的好人的。
这样的人如果死的正常也就算了,偏偏沈听澜被杀案,从开端到结尾都充斥着矛盾点,自然会吸引尹卓的注意力。
突然,尹卓“哦”了声,“钟朗明和简梦言是认识的,你知道吧?”
邹舒阳蹙眉没说话。
因为他感觉,或许,他可能还不够了解他的女朋友。
“邹队,你说,为什么简梦言分明是一个活泼好动,心理比谁都健康的人,怎么就会因为一点刺激而逆行性失忆呢?”尹卓站在阳光下,过于明亮的光亮使的邹舒阳看不清尹卓的表情,“而且失去的记忆恰好都是关于丁静和沈听澜的。”
“你不觉得巧合吗?”
邹舒阳的嘴唇动了动,表情看上去有些松动。
尹卓恰到好处的声音响起,“有没有可能是简梦言看到了什么,但是简梦言家里还很有些人脉,所以凶手不敢对简梦言动手呢?”
在邹舒阳猛地看过来的时候,尹卓慢吞吞道:“不能对简梦言动手,也不能真让简梦言指证他们,所以最后他们的选择就只有……”
“让梦梦失忆。”
仿佛是在应和邹舒阳的话,在邹舒阳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原本明亮的阳光忽然暗了下去,一大块乌云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的。
尹卓依旧站在窗边,脸上倒像是多了些欣慰般,“所以邹队,这个钟朗明说不定真的就是突破口呢。”
邹舒阳问道:“所以你真的有他的证据?”
尹卓耸肩,“这个真没有,只不过是诈他,谁知道他就被吓成这个样子了。”
恰巧在此时,邹舒阳的手机响了下,邹舒阳拿起来看了眼,下一秒就冷着脸道:“钟朗明不是被吓成这个样子的,他是被人袭击了。”
尹卓却只是挑了挑眉,略带疑惑道:“哦?”
——
钟朗明坐在病房中,虽然情绪上是稳定了下来,但还是手脚发软,提不起力气来,一张保养得当的脸白得仿佛刷了一层漆。
从病房门口路过的几个小护士探头探脑往钟朗明病房内看了两眼。
“你说钟院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受刺激过大了呢?”
“屋里那俩年轻人好像都是警察,你们说钟院长这是卷进什么案子里了?”
几个小护士年纪轻,对生活还充满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边觉得他们院长有些惨,一边又觉得他们院长这完全可以开启人生波澜壮阔的新篇章了。
小护士的闲聊直到护士站,臭着脸的护士长已经等在了那里,一见到这几个小年轻嘻嘻哈哈过来,脸顿时拉得更长了。
然而小护士们根本不怕。
长得最漂亮那个还挤眉弄眼地凑到护士长身边,压低了声音八卦,“芳姐,你知道钟院长是怎么了吗?为什么警察会找他?”
芳姐浓重的眉毛蹙起,“我怎么知道?你们赶紧干活去,别耽误了。”
小护士笑嘻嘻地又凑上来,“芳姐,我昨天晚上值班,路过尹医生的办公室,听到他在和钟院长打电话,说是让钟院长不要忘了十年前的事,芳姐,钟院长十年前做了什么事啊?给我们说说?”
十年前?
芳姐放在桌面上的手僵了下,不着痕迹地捏着拳头放回桌面下,这才勉强平复心神,“哪有什么事?赶紧去干活。”
见芳姐似乎是真生气了,小护士们这才吐着舌头离开。
离得远了,芳姐还能听到她们在小声谈论,“芳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这么严肃啊?”
直到没了人,芳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十年前……
——
邹舒阳坐在钟朗明正对面,看着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钟朗明道:“钟院长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好一些吗?”
钟朗明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手到鼻梁上才忽然发现,他的眼镜现在正被放在床头柜上。
邹舒阳又问:“钟院长还记得你是哪年开始升职的吗?”
钟朗明的手几不可查地僵了下。
见状,邹舒阳挑了挑眉,“钟院长怎么不说话?忘了?”
眼看着邹舒阳非得要问个究竟了,钟朗明抬起头,直视邹舒阳的目光,“2012年,怎么了邹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邹舒阳微微点头,“2012年……那钟院长记不记得一个叫做沈听澜的病人?”
一听到“沈听澜”这三个字,钟朗明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色彩,半晌后才嗓子干涩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邹舒阳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不对吧,钟院长十年间手术几乎台台成功,唯一一次失败的,也就是十年前沈听澜的那次了吧?这样钟院长还是不记得?”
钟朗明眼角抽搐,忽然开口,“我昨晚被袭击了,邹警官是不是应该先查查这件事?”
邹舒阳往后靠在椅背上,“嗯,那你说说昨晚的情况。”
钟朗明忽然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最后他还是冷着脸说道:“昨天晚上我在家,本来都打算睡觉了,谁知道忽然听到客厅里有动静,然后我就走过去看,结果客厅里空荡荡的。”
说到这里,钟朗明忽然停了下来,见邹舒阳没有插嘴的意思,脸色便更冷了几分,“谁知道,我在关灯准备回卧室的时候就感觉阳台像是有什么人,等我转过头,果然看到阳台上有一个黑影,我还没走到阳台呢,就感觉脖子有点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唐悄悄转过头,对着邹舒阳吐槽道:“钟院长这样的人要是真放在恐怖片里,一定就是炮灰命了,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还非要过去把不对劲给搞清楚。”
邹舒阳看了小唐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是这个理。
似乎是被袭的经历使得钟朗明自觉自己是受害者,人都硬气了起来,“所以,邹警官,你可要给我好好查啊,到底是什么人袭击我。”
邹舒阳点点头,“应该的。”
邹舒阳附和得太快,钟朗明心头一震,隐约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邹舒阳便道:“但是钟院长为什么不对我们说实话呢?”
“什么实话?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话是这样,可钟朗明放在被子下的手已经缓缓攥了起来,心脏跳得厉害。
邹舒阳弯起漂亮的狗狗眼,整个人看起来很无害的样子,“刚刚我好像听到钟院长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好像还说,沈听澜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