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背后已是天光骤亮,在一晃一晃的窗帘缝里, 有些顽皮地四处逃窜着。时不时地擦过她的眼睛, 驱赶走那些仍堆积着的困意。
陈薇予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
柔软的长发随着起身的动作, 如同瀑布般向身后倾泻而去。
在床上稍稍坐了一会,陈薇予这才想起了发生在昨晚的种种情形。
她朝身旁看去, 却并没有看到本该出现在身侧的男人。
床的另一边, 空空如也。被面上略微有一些褶皱,可是看起来却像是自己睡梦中无意里的动作而留下的痕迹。
陈薇予的视线停顿在了那些褶皱的位置。
陆宴别呢?她不由得在心底询问道。
内心深处的某个位置, 莫名上升起了一股慌张不安。
忍不住拿起枕头旁的手机,陈薇予看到显示屏上的时间。
已经十点多, 渐渐逼近了中午。
她将手机轻轻放下了些, 心想着或许陆宴别醒来后就下了楼。
心中稍稍得到了些安慰, 可却还是空荡慌张得很。
陈薇予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 本藏在温热被窝里的双腿突然被房间里的轻微寒凉吹拂,瞬间哆嗦了几下。
她飞快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 接着便踩着拖鞋下了楼。
“咚咚咚。”
本就架空的木楼梯,因为陈薇予过快的脚步,而发出了过于沉闷的声响。
她用最快的速度下了楼,内心早就开始了不停歇的叫嚣。
然而,视线掠过地每一处,都未曾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陈薇予的脚步停顿在原地,视线却朝前,径直落在了空荡荡的小客厅里。
她又像是不死心般,快步走到盥洗室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同样,等待着自己的,也是空无一人的狭小空间。
陈薇予眼中渐渐有了失魂落魄的黯淡,她转过身去,重新走向了客厅。
陆宴别呢?他去了哪里?
他是不是也要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
是不是所有人,都要离开自己呢?
……
陈薇予的视线依然陷入了朦胧与茫然,可突然间她眨了眨眼,方才的薄雾瞬间消散,清澈又再度回到她的眼帘之中。
飞快跑上楼,她拿起手机,用最快地速度点开了陆宴别的微信。
微信电话嘟嘟地响了几下,最后却以忙音收尾。
陈薇予有些不死心,又打开了通讯簿。
那里存着陆宴别的号码,可她一次也没有主动拨过。
陈薇予点下了号码,很快手机屏幕便切换成为等待接听的界面。
忙音不断在耳旁回响,陈薇予不厌其烦地看着窗外,指尖不断敲打着墙面的小动作,却蓦地将她逐渐烦躁的内心暴露。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
陈薇予有些无力地放下手,任由手机自动挂断了电话。
她的视线依旧瞥向窗外,可那其中的澄澈与光亮,皆化为朦胧的薄雾。
不论如何,都透不过光。
果然,他离开了。
果然,谁都会离开她。
陈薇予朝着沙发走去,想要坐下。可目光流转的片刻里,她看到那个放在沙发边的礼品盒。
那里装着自己为陆宴别精心准备的围巾。
本想着今天送给他,可是现在,好像不用了。
陈薇予抓着那条由自己亲手编织而成的围巾,指尖在不停摩挲、揉搓,可目光却渐渐无神,趋向于涣散。
-
明明都快接近新年,随着各个人群假期的到来,街上纷纷热闹了不少。
可北城作为外来人口汇聚的大城市,每到年关时分,也总有不少人拎着大包小包,匆忙却期待地踏上了一年未归的家。
街上时而热闹,时而又是充满着年味的冷清。
在这样一个冷热交替,且忙忙碌碌的时间段里,陈薇予却生了场怎么也好不了的病。
整日高烧不退,不管用什么药都没怎么见到效果。她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却沉入怎么都无法挣脱的梦。
就连陈薇予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依旧止不住地伤心。
甜品店就完完全全地交给助理去打点,关于新年的相关套餐就只能忍痛割舍。易筱圆每天忙完后都会立刻感到这里,看着躺在床上依旧发着高烧的闺蜜,面上总是忍不住流露出担心。
某天陈薇予醒来 ,却也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天花板。
甚至一开始,易筱圆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苏醒。
“薇薇?”她发现后,瞬间暂停了手上的一切动作,朝床边凑来。“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要不要喝水呀?”
关怀的话问完,易筱圆缺没有立刻等到陈薇予的回答。
只看到她毫无光彩的眼神,看着某处,一动也不动。
易筱圆皱眉:“薇薇……”
她好像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不,几年前,陈薇予也有过像今天这样,极其突然的异常病倒。
只不过,论程度上而言,这一次更为严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易筱圆并不清楚陈薇予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着眼前闺蜜的严重情况,直觉告诉她,留存在陈薇予内心深处的阴影十分之大。
甚至笼罩了她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
高烧带来的是缺乏食欲,以及昏昏欲睡。
这几天陈薇予感觉自己吃了睡睡了吃,体重却一点都没带增长。
好不容易等到了退烧,她睁开眼,却在床边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陈薇予眨了眨眼,久久过后才开口:“哥。”
陈修还在低头处理事情,听到她的声音后,快速抬起头。伸手从一旁床头柜上拿起杯子,他说:“醒了?先喝点水。”
陈薇予十分配合地撑坐起身,感觉到唇上的一阵清凉,又忍不住吞咽几下。
“哥,你怎么来了?”她开口,久违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嗓音也因为干涩的喉咙,而听起来万分沙哑。
陈修重新坐正,视线却撇向她:“生这么严重的病,我能不来吗?”
陈薇予看见了他身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像是匆忙从公司里赶来的模样。她重新撑坐起来了些,靠着靠背:“爸妈知道吗?”
这句问话的语音语调稍稍有些不痛不痒,就好像只是走个过场,事实究竟如何,陈薇予完全不关心。
陈修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她的这般意思,视线打转而来,在陈薇予面上停顿了很久:“他们知道。楼下有我叫阿姨熬得鸡汤,一会下去喝点?”
对方选择将话题挪开,陈薇予也大致猜到了陈华与李静姝的态度。
她自然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论如何,在自己那个虚假且没有感情的家里,陈修或许算得上是最关心自己的人。
他的好意,她不能不领。
好在现在病终于有所好转,自己也不是那么地不想吃东西。
兄妹二人面对面坐着,陈薇予端着陈修亲手为她盛好的鸡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终于,陈薇予感觉到面前的男人行为动作上发出了些许小动静。
她手头一顿,却没有抬头。
时间也差不多,该到陈修开口的时候了。
“这次,怎么会生这么严重的病?”他问。
陈薇予将碗放下了些:“我又不是医生,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修却极为淡然地驳斥了她的话:“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好歹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陈薇予将碗放在桌上:“哥,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也就大了我六岁,别把自己说得这么老。”
陈修:……
大病初愈,就已经能沉着脸色不痛不痒地说这么多了。
他挪开视线:“我想说,要学会走出来啊薇薇。”
陈薇予朝后一靠,目光却又跟着他的这一句话开始飘忽不定。
过了很久,她才淡淡地说:“我也想,可是我甚至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又要怎么走出来呢?”
话音落下,午后的Loft公寓里陷入了沉静。气氛并不怎么压抑,只是谁也没有继续开口。
久久之后,终究是陈修摇了摇头。
“算了,马上春节了,怎么说也回家住几天?”
陈薇予点头:“嗯。”
陈修的目光又始终在观察着陈薇予,像是思考了很久后才说:“妈告诉过你吗?今年景弈也要回来。你——”
他看上去十分顾及陈薇予的感受,生怕自己说出口的任何一个字眼,都会刺激到这位刚从病中痊愈的妹妹。
然后,陈薇予却也只是坦然地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
客厅再一次陷入了无人出声的沉默。
眼看着夕阳西下,时间的脚步很快又要迈过一天。陈修索性不在浪费时间,径直站起身来。
陈薇予也一同跟着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看着眼前依旧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妹妹,陈修忍不住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弹一下:“朝前看,养好身体,知道吗?”
陈薇予只感觉到额头上一下轻轻的疼,可感觉并不算明显。
她微笑了下:“嗯,春节见,哥。”
-
从小到大,春节或许是陈薇予最为期待的节日。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的生活会被喜气洋洋的红色填充满。
喜欢艺术的人,自然会对色彩敏/感一些,而红色,是最能够夺人瞩目的色彩。
只不过,陈薇予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春节都不再怀有期待的感觉。
今年春节,她像往常一样,一早就踏进了陈家的别墅。
跟在陈修身后,将各种习俗仪式统统走了一个过场,陈薇予这才空闲下来。
打开了放置许久的微信,首先映入眼里的是来自好友列表的一连串祝福。
关系好得比如易筱圆,说的话自然随意却又满怀感情。
而关系较为疏远的人,发来的便是一句客客气气的新年快乐。
陈薇予还收到了季扶樱的祝福,女孩的文字还是如同她的性格,沉稳而内敛。
【祝愿你我都在自由的海洋中遨游,新年快乐,薇薇姐。】
因为这句祝福,陈薇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手指点触着屏幕,将界面一一下拉,她却冷不防地看到了与陆宴别的对话框。
动作与思绪皆是一下停顿,陈薇予的眼里也是飞快擦过了茫然。
她看到对话框右边显示的日期,居然已经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没有料到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快,可是对话框里最后的消息,依旧是自己拨出的那通电话。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掌心突然传来了止不住的震动,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上也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
甚至,不是国内的号码格式。
陈薇予一顿,接着她淡然自若地接起电话。
耳旁唯有电流的声响擦过,无人开口。
陈薇予等待了片刻,最终说道:“是你吗?”
第31章
自己问完后, 电话里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还是和最初时完全一样,只剩下了永不停歇的电流声。
陈薇予的手正一点点地捏紧手机,听觉正不受控制地放大, 而她的思绪也被那些细微的电流动静带着, 直勾勾地笼罩在听筒之上。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过了时间的刻度, 记录着时间的数字也在不断增加着。然而这一通再简单不过的电话里,谁也没有继续开口。
可陈薇予还是捕捉到了混杂在电流声里的一点点异常。
像是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未能吐露。唇齿间逃窜而出的气息, 终究接着汩汩电流,传入陈薇予的耳中。
她一下子没能控制住自己,开口:“陆宴别!”
声音稍有些大, 不光是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听到了, 就连不远处忙着处理其他事情的陈修三人,都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地回过头来。
“薇薇, 你刚才说什么?”陈修问。
李静姝尽管没有开口,可藏匿在眼神中的打量与存疑, 却直勾勾地射.入陈薇予的心底。
她张张嘴, 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然而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动作却比陈薇予快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