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眼眶泛红、骤然起身的徐清衍,沈祈依然态度十分冷淡,生怕对方多作纠缠,还没等徐清衍正式开口要同他打一场,沈祈言简意赅地说明,“抱歉,我今天没有兴致再打了。”
赵不回却没让他轻易离开。
他三两步走到沈祈的身前,挡了他的去路,却又没只手拦下,只不过懒散地倚靠在包间核桃木的门框上,“你让我别欺负她,我就不欺负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不回吩咐服务生替他放回球杆,眸光重新变得玩世不恭起来,“老子好歹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想怎么玩,都是本少爷的自由。”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的提醒。”
“她和别人不一样,”在商场上冷血无情的沈祈是这样评价她的,“阿絮她很单纯,心性也和你公司的那群人大有不同,她不适合呆在你们家那个大染缸里。”
“既然沈总这么放不下钱絮,那为什么在美国的时候和人家分道扬镳,”赵不回听不下去了,毫不客气地告诉眼前男人一个残酷无比地事实,”让她被攻讦和耻笑的人是你,怎么,要拯救她于‘水深火热‘的也是你?”
赵不回戏谑道:“沈祈,你的戏未免太多了。”
“我们之间的确有过一些误会,”沈祈也有流露出暗自神伤的时刻,不过这样泛滥的情绪不会在他理智的大脑中停留太久,“我没有必要一一同外人解释。”
“就算你想说,老子也不大愿意听呢。”
在赵不回看来,这薄情寡义之徒无论在言语上如何文过饰非,都无法掩盖他在感情上足够低劣的真相。
但他也觉得好奇,沈祈是否真的在意过钱絮,了解过女人身上几分旁人难以企及的魅力,但他并不确信这几分魅力是否是沈祈特意来为她而来的源头。
赵不回总以为,事情不可能如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以沈祈对价值至上的推崇,很有可能让别人回来也继续带自己的孩子。
赵不回本身就不守规矩,离经叛道的人很难和他们圈层交集的人一样容易交谈,沈祈见怪不怪。
思考着钱絮未必能在赵氏待多久。
他已经抛出了有足够诱惑的橄榄枝,至于收下与否,全看赵不回这人有没有脑子。
临走前,那份合同却没有直接带走,沈祈将其重新摆放在台球桌最显眼的光照下,“或许,赵总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上面的条款,合作共赢总是我们乐享其成的。”
一点苍蝇小利,也敢堂而皇之地放在台面上,赵不回不知道沈祈从哪里得来这过分的自信。
在沈祈离开之际,当着他的面直接塞进了烟灰缸下的垃圾桶里。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沈祈的拒绝。
而此时,赵不回眺望着沈祈接下来离开的背影,他目送着他的布加迪汇入车流之中,却又惊奇地发觉这个人开往的方向很有可能是钱絮所在地方。
如果她这个时间点下班的话,极有可能在公司楼下看见沈祈的座驾。
赵不回一时间难以明白自己如何制止,急忙下楼,却又事先发送了消息,这位口口声声宣称自己就要欺负钱絮的太子爷也不介意真正的“欺负”一回:
“新来的,你加会班吧。”
生怕她拒绝似的,他随后又补充道,“我爸爸给了你这么高的职位,你好歹做个表率,不加班的话,可能就说不过去了吧。”
赵不回心底有个时不时浮现出来的声音。
“那你还是你爸爸的亲生儿子呢,怎么不见你来公司帮忙呢?”
这看似也像是女人一贯回复的话,徐清衍正欲为方才他替自己扳回一局的事说声“感谢”,却不料,赵不回的脸露出一抹匪夷所思的笑。
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
女人并没有按照他所设想的那样回复他,甚至连个简短的回复都没有。
他怀疑钱絮已经下楼了,事不宜迟,他几乎拼劲全力地按动着下楼的电梯按钮,他身后的前台小哥还心心念道,“老板,今晚有瓶冰镇的威士忌还没上呢,那可是你最喜欢的麦卡伦系列……”
他的老板好似完全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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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另一边,沈栖月小朋友来回想了一天该如何对自己的亲妈解释这个误会。
她是无心的。
天生就认为自己的爸爸应该去找妈妈,就和别人家小孩的爸爸一样。
沈栖月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感到歉疚,想必她的亲生妈妈一定对父亲即将举办的仪式十分期待,可却由于父亲行程的偏差……
不,父亲或许本就真的准备给母亲举行特殊仪式的。
一定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的提前回国,所以才打乱这一切的进程。
对父亲的极度慕强使得年幼的孩子认为父亲永远是不可能出错的,如果父亲犯下了错,那肯定是经由某些人的诱导。
她不知道这个钱絮到底在干什么,不是在美国的时候语气清高地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么。
怎么又提前回来?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她私下和父亲的联系。
不然,自己的父亲怎么舍得放下能让他一心扑向的工作,转而亲自去机场迎接她呢。
你要说接就接了,他们一家人千里迢迢赶到机场,却见不到钱絮一个笑脸,沈栖月不懂有些大人怎么一回事,想着风光回国,又要在明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
难道钱絮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江城的身份地位,她既已回国,不就是想要和父亲迫切地分享这些带来的好处?
拜托,这在她沈栖月看来,这真的很装。
她最后终于想好了一套说辞,带着自己根本就瞧不上的哥哥一起来到母亲的住所。
那也是一栋精美的别墅。
不同于自己身处郊外别墅的冷冰冰,她没进门,就已然觉得母亲居住的场所天生充斥着无尽的温暖,她朝着沈栖年使了个眼色,表明今儿他能破天荒地来到妈妈居住的地方,托的都是她沈栖月的福气。
可沈栖年只不过亦步亦趋地走在她的身后,眉宇间不见得有任何的感激。
这让居功的沈栖月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她到母亲身侧没打算少告状,她是想要妈妈的爱,如果可以的话,那份久违的母爱只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钱絮那种自以为是的一视同仁,她想要的是彻彻底底的偏爱。
“妈妈,好久不见!”
“今天爸爸临时有点事,就没来得及给你把应该有的仪式都准备好,”沈栖月鼓足勇气,在自己妈妈身前拿出这套小孩子自以为堪称完美的说辞,“我听见爸爸已经在斥责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了,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以往惹人生气的经历当中,钱絮占据了完完全全的大头。
沈栖月同样也记得,钱絮相当好哄,只要她愿意开启一个新的话,适当地表示一下她的道歉,她就不会做多计较了。
但她发觉她的这一套在母亲程双意这里似乎行不通了。
程双意自从她进门之初,从始至终就黑着脸。
哪怕她小心翼翼地摇着她的胳膊,她的妈妈也不为所动,这下,沈栖月终于真着急了,她坐立难安道,“妈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一定会和其他人确认无误以后,再来通知您。”
程双意脸上的寒霜却依旧没有融化的意思。
但凡她对这两个小屁孩有一丝亲情,也不可能不闻不问这么久。原本这个周末自己应该好好睡个美容觉的,却被叽叽喳喳的小孩吵醒,人总归是不爽的。
而这两个小孩还信誓旦旦沈祈要为她举办些什么party,她甚至都已经通知自己的那一群塑料花姐妹了。
事到临头,偏偏又取消了。
这不是耍她?
她现在根本就不想要和眼前黏人的小女孩多说一句话,但她也知道自己想要回到沈祈的身边,不能真正怠慢了他俩——
至少,在回去之前,她不能这么随意对待他们。
于是,她这个母亲不得不宽容大度地选择了“原谅”:“妈妈怎么可能会怪你呢?”
要不怪她的办法有很多。
程双意作为成年人,当然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两个小孩,现在不开口提要求,更待到何时提?
她转而语气变得有几分难以言说地失落:“就是昨天我还真以为能够和你们爸爸见面……当然,也能见到我可爱的宝宝。”
“妈妈,都怪那个……”沈栖月差点脱口而出。
她又赶紧住口,意识到说这话可能会引起妈妈继而的不高兴,结巴道,“都怪…怪爸爸的工作太忙了。”
“可我不知道下次和你们见面又是猴年马月了。”程双意说来惋惜。
沈栖月认定了妈妈的宽宏大量,也以为昨天去接机的事情一定是爸爸一时兴起,决计影响不到父母正在修复的关系,她主动提议,并不觉得受到了任何大人的引导道,“妈妈,我们家大门的密码是954628,欢迎你随时来作客啊。”
如愿拿到沈祈家里的密码,程双意却见不得有几分高兴,不为别的,沈祈的密码改了,以前从来都是她的出生年月日,可现在不是。
她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留这两个小孩吃午饭也就变得没必要了。
“妈妈头还有些晕,想休息会。”
那两个小孩立即领会其意思,沈栖月当场表示:“我和哥哥马上就回去,不打扰妈妈休息啦。”
“再见。”
程双意艰难地举起自己的手,朝着两个即将远去的孩子挥了挥,等两个小孩走后,脸上扬起的那一抹慈爱的笑,顿时荡然无存,对着还在煲汤的佣人颐指气使道,“煮了这么久,还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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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絮在即将下班的时候,手机的信箱里莫名其妙多了两条短信。
起初,那人说话格外随意,“新来的,你加会班吧。”
之后便有几分不可理喻起来,以父亲对自己的器重,强行要求自己留下来加班加点,这事愈发古怪。在她的认知当中,赵不回天生对公司的事务不闻不问,更不可能会过多干涉她加不加班这件小事——
明面上看似资本方对自己的无情压榨,可钱絮实在想不出他为难自己的理由。
难不成就为了今天小小的不愉快的插曲?
可人家赵不回当面都不计较了。
纵使赵不回自己当老板,他也不像是推崇这种加班文化的人,事有蹊跷,钱絮不自觉地往事件的另一个方向去找。
那就是假使自己不加班,不继续留在赵天集团的话,可能会撞上了谁?
而在偌大的江城,能够威胁到自己并且引发不快的人,恐怕从来都只有听不懂人话却又身份今非昔比的沈祈。
钱絮明白他的好心,却也拒绝了他的好意。
次次回避可不是她的做法。
难不成就因为他的出现,自己连正常上下班都做不到,那岂不是日后去便利店买个水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又见着了沈祈。
他如果真的想要一次又一次碍眼地出现,那他之后也一定企饿裙叭八伞零七起五三六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会逐渐接受自己的熟视无睹。
她从升降电梯直达底层,便已经发觉了逼停在赵天集团喷泉前的暗黑色车子,只不过她假装完全没有注意到过。她纳闷于他的空闲,在美国那段付出的时光里,她可不曾见过他如此悠闲地将车停在她的学校门口,两人难得的碰头,也不过是将烦人的孩子托付于她。
除此以外,她和沈祈之间的交集并不密切。
也是从后来,她才明白这段关系建立之初,就建立在完全不平等的基础上,他默认着她的付出,并且视之为理所应当。
而今,自己已经明确表达了拒绝,甚至明说了“不来往”,他反而无处不在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想,这未必是他念他们的旧情,更像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任何人的亵渎。
自己的抗拒让他的心里有几分难受。
他想方设法重新在自己这一边占据主导权罢了。
钱絮经历此事,竟然也看穿了男人的另一面,心知肚明地看破了沈祈虽然看似处处礼貌克制,内心却是个十足的疯子,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一贯的权威——
她倒是想看看如果自己在商场的谈判桌上挤占了沈祈的利益,到时候又会怎样?
他脸上的表情会更为精彩么?
他会因为被伤及了根本而像自己那样差点一蹶不振么?
钱絮面无表情地上了自己的车,至于后面那辆哑黑色的超跑,她来不及听那车的轰鸣,如今,她坐在属于自己的主驾驶位上。
哪怕这是一辆普普通通的甲壳虫,至少,她从不用担心自己何时会被人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