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的身体严丝合缝,衣料轻薄,仿佛肉身相触,西门音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知道挣不脱,侧过脸来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是要算数的,你刚才在楼上怎么答应的。”
这个角度使得自己的唇距离他的唇只差分毫,在他欲要亲住的瞬间她连忙撇开了。
方丞骂一声没良心的,说:“那种事上可以说话不作数,这可是你定的规矩!”
西门闻言脸烫,当年二人初尝禁果后一发不可收拾,夜夜黏腻,晚晚不漏空,每次都说明晚好好睡觉不许再做了,待到翌日上了床,不知不觉就又搂抱到了一起。方丞在她情动之时故意停下来逗她,说昨晚讲好今天不做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她气得啃他的下巴。
“音音,我想你的小尖牙了……”方丞把情话低低送进她耳中,低得不能再低,欲得也不能再欲。
西门不能依他,冷了脸道:“哪有前脚刚谈好结婚就如此轻薄的,亏我被往日的情分迷了眼,竟然信了你!没想到你竟是……你竟是结婚为假,拿我消遣是真!”
方丞才不惧她的假模假式,他问:“音音,我们和寻常男女能一样吗?还非要等到洞房花烛夜!”
他们曾经水乳交融,夜夜缠绵,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因为大胆奔放的性子尝试了遍,连春宫图都没有他们花样多,音音最娇嫩的地方他亲过、最敏感的地方他流连过,而音音的小舌湿滑软糯,也绝不只是咬过他的手,咬过弄过的地方太多了……
他此时在想什么,西门音心知肚明,顾不上脸红,情急生智道:“在你这里洗了澡还不算,再闹出什么别的来,纯是叫下人们低看我!这就是你和我结婚的诚意?”
见他不应,又道:“你一向看重在下人面前立威,不会就这样让我来做这个女主人吧。”
方丞知道她是在想法子脱身,但这话却又没办法反驳,他不甘心地贴着她的脸颊,生理欲望按捺难下,几乎有些可怜巴巴地央了一声:“音音……”
西门发觉有希望,冒着被他亲吻的风险再一次侧过脸来,浅笑含嗔道:“快松开我,好端端的旗袍给你揉皱了要,怪心疼的。”
面若桃花,眼波潋滟,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在他面前,她再不是那个行走在辅仁大学或吉市口胡同的寒酸老师,那个女子冷冰冰、硬邦邦,和现在这个判若两人。
他不禁笑了,说:“音音,你自己一定没有发现,现在的你才是真的那个你,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还了魂,活回了你本来的面目!”
西门音一顿,仿佛被一语点醒了梦中人,的确,她不自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这样自如,就算是做戏、就算是逢迎,换成对方不是方丞而是别人,自己能如此从容吗?
方丞笑了,说:“温软、娇俏、活色生香的西门音,这次是一个真人了。”
他亲了亲这个‘真人’那花瓣一样柔软的唇,丝绸旗袍滑腻的布料下,音音那特有的温软盈满他的手掌,一万个不舍,但还是松开了手。
西门有惊无险,但起身后没有劫后余生的那种轻松,而是中了蛊一般挥不去方丞刚才那句话,为什么本已麻木僵硬的自己会有这样久违的另一面,想想刚才与方丞的周旋,那分明并不费力,简直信手拈来,多少年过去了,她竟然骨子里还留着这样一面!
忽然看到方丞挑着眉讥诮地看着自己,不由尴尬地拿起貂皮大衣遮掩心绪,说:“叫车送我一下,好吗?”
方丞往沙发上靠了下去,枕着手臂慵懒地看着她,不说话,只落寞地伸出脚蹭她的腿,一下、两下……,像只没吃着肉的狗。
拖鞋歪歪斜斜地躺在地毯上,她的小腿被他那穿着黑色棉袜的大脚蹭得奇痒,只好借着穿大衣,把腿避开去了。
方丞于是又伸手把她的手拿过来握着,“吃过饭再走。”
“不行,缸里一粒米都没有了,临出门时母亲嘱咐我捎米回去。”
方丞知道她胡诌,不过见她乖觉,只说了一句:“这是等米下锅呢?那还真是不好再留你了。”
话虽如此说,却倚在那里不动,刚洗过澡的音音水润娇媚,像漏汁的蜜桃一样,叫人贼心难死。
西门音单手整理着貂皮大衣,穿好之后说:“你这里有麻将牌吗?借我用用。”
“干什么?学牌吗?我说了,明儿随便打,哄她们开心就行了。”他团着音音软绵绵的小手,仿似一朵棉絮。
“不是学牌,是给家母解闷。”
“岳母会打牌?”方丞直觉不对,十有八九是音音在操什么鬼心思。
西门说:“家母之前和街坊邻居搓牌是常事,如今出了那个事,日日发愁,我近来还在想着有个什么法子让她老人家分一分心,不然该愁出病来。”
“你倒是有孝心,不过你给我说说,岳母上哪儿凑牌搭子去?”
“……”西门抽回手向他看过去,忽而笑道:“不乐意借算了,我们胡同串子不配打牌。”
方丞有心探究,却给她那双乌黑水湿的秀目看得忘了个干净。
而西门心中则是别地一跳,想自己为何又这样了,连忙收回自己的眼神……
哪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这半年担惊受怕严肃冰冷,今日怎会忽然如此轻佻……简直是中蛊。
第63章 戈亚民
“音音,现在的你才是真的那个你,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还了魂,活回了你本来的面目!”
“这次是一个真人了。”
山路蜿蜒,方丞的话反复回响在西门脑海中,挥之难去,逐渐瓦解着她的意志,她恨造化弄人,阴差阳错,让她不得不辜负方丞。
拿到物证后就摊牌,届时有什么后果她都承担,方丞已蹉跎了这么多年没成家,她不能继续耽搁他。
夜幕降临,汽车在山路上颠簸着,昨晚和戈亚民躲避跟踪者一整夜,至今都没有合过一下眼,现在坐于后座,竟昏昏然盹了过去。
到家天已黑尽,她没跟母亲解释自己一身新行头从何而来,只说方丞买了金宅。
她母亲纳罕,心中的一块巨石算是落地。
看到母亲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西门顿觉苦涩。母亲呀,您哪里知道您女儿同人家做了什么交易。她咬咬牙,搬出从方音墅诓来的麻将盒。
“妈,吃罢饭您教我打牌。”
方丞让她明天在牌桌上取悦方家女眷,好叫他们的婚姻顺利过了大宅门那一关,但那就意味着婚期将近,她怎能不急!所以决定反其道而行。
她有出色的算学天赋,记牌算牌一把好手,连军方的电文密码都能运用自如,打牌也该是难不住她。
西门太太见她哗啦啦倒出麻将牌,诧异道:“你这是哪一出?怎么带了这个回来?”
她不解释,只说有用,今夜明晨必须学会!
“敢情还要通宵啊?”西门太太哭笑不得。
“您就别问了,快教我吧。”
她母亲被催得碗都顾不得洗,披好披肩跟她‘磊长城’。
她们所赁的北屋,本是一个大开间,房东为了便于租赁,中间砌一堵粉墙隔成了两间,弟弟们住里屋,西门和母亲住外屋,地方逼仄,但他们喜洁,饶是屋舍简陋,依旧给她母女俩打理的规规整整,锦被在炕上卷得齐楚,覆以湖水色的纱帐,窗子底下一张小梳头桌也用白漆漆的光洁,东西物件一向都是杂而不乱,但今天媒婆冯太太送来那许多聘礼,横是将一个整洁小屋弄得没有落脚的地儿。
从来见不得乱的母亲却似乎毫不介意,就那么晾着。
这也便罢了,自家女儿里里外外换了一套衣服竟一句不过问,对方丞突然购买金宅一事也未加详问。其实这个年纪的妇人,参男女之事何须嘴问,眼睛和心便看个八九不离十。
“妈。”西门音忽然唤了一声。
她母亲正码牌,闻言抬头。
西门音停了动作,正正看着她:“我和方丞……不可能的。”
她母亲一怔,但知女莫若母,对此既意外又不意外,既失望又早有准备,她道:“音儿啊,妈今儿下午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那会儿你不管不顾跟着方丞走,妈这心里边不知将方丞咒骂过多少回,可如今我们水深火热的当口,谁沾上咱们都可能要被连累,方丞竟心甘情愿要跟咱们做成一家子,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西门低下头,默了半响,说:“我知道,可是……戈亚民怎么办?”
她母亲就等着她这一句呢,道:“音儿,有些事情妈一早想问你,只是看你焦心着那件事不愿分你的心,今日刚好话说到这里,你也给妈交个底,你和戈亚民……究竟到了哪一步?”
西门太太疑惑很久了,两个相恋着的人,连见面都困难,到底是怎样维系着关系?
当年传回音音跟人私奔的消息时,西门太太当真是伤透了心,但女儿十六离家二十五归,行事作风皆不同往日,但作为母亲,她决知道音儿那一意孤行的性子,不仅未变,反随着一场情劫执着更甚,处心积虑地要独担危险,连带把戈亚民和她的关系也对家人遮遮掩掩,西门太太与女儿分别九年,再见更是珍而重之,疼而怜之,不愿叫她伤心,可今天,关于这些私密的事情,却必须问个清楚了。喵又
“你和他,几年了?”西门太太本是想问女儿她与戈二人是否像跟方丞那样,未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但说不出口,因而词不达意。
西门音默然地捏着一张牌,心里思考如何能一针见血地让母亲打消希望,不论母亲问什么,最终想确定的还是自己能不能与方丞复合,与其叫母亲空自希冀,倒不如老实交待。
她说:“我认识他时,刚刚和方丞分开半个月。”
那时候的她内心破碎不堪,战乱中未能赶往西南联大,在一场空袭中被戈亚民所救,戈亚民与方丞的个性惊人地相似,均是‘叱咤风云说一不二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但不同的是,她对方丞当年一见钟情,而戈亚民对她一见钟情,当年她对方丞穷追不舍,而戈亚民对她步步为营,说二人因这场空袭结缘也好,说她为了疗伤自私地找了一个替身也好,总之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七八年了?”西门太太深感意外。
西门音摇头:“我和他中间分开了,因他母亲不同意。”
西门太太闻言了然,没有哪个名门夫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与人私奔过的女子。同时西门太太感到一丝曙光,试探道:“仅仅念着这份旧情,就如此帮我们,当真是重情重义。”
西门音:“妈,哪有人单纯帮忙都帮到了替人家杀人灭口地步的?”
西门太太一顿,无言以对。知道女儿和戈亚民的纠葛不是她希望的那样简单。
果然,音音说:“他母亲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找我的,而我也因此和他说了分手,当他得知原委来找我时,我已经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那个分手有多自私,与其说是世家夫人的轻视让她兵败如山倒,不如说是没有那么爱,说白了她忘不了方丞,做不到和戈亚民走进婚姻,而戈母的出现恰恰给了她逃离的借口。
戈亚民找她多年未果,直到去年抗战胜利之初,他接手苏韧案,在抓捕关键证人佟之甫时意外得知西门父女涉案,为了保护西门,他利用职务之便将佟之甫灭口了。
西门得知这些是后来的事,那时她刚刚回到北平,戈亚民的出现以及他带来的消息让她震动,分别数年,他竟还能当机立断地为她杀人,为她赴险,若不是他作为老牌特工的直觉与果断,佟之甫多活五分钟,就把她和父亲供出去了。
“音音!”西门太太打断了女儿的思绪,“你和他并没有重新明确关系对不对?”
西门太太忽然捕捉到了重点。
西门音默然,良久才道:“没有那个时间。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是给我传递情报,当时佟之甫因在他的任上死亡,他已经被马汉三盯上,我和他的关系必须雪藏,他叮嘱我一旦有人挖出之前我俩的关系,可以承认,但要矢口否认之后有联系。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如何确定关系?”
西门知道母亲心中想的是什么,她说:“是,明面上我和他的确没有关系,但他为了我杀人,为了我倾囊而出,我岂能转脸就去嫁别人?”
西门太太内心也颇为感慨,道:“音儿,你是大人了,你和他俩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妈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就行。”
打小就有姑子给音儿算命,说她这辈子到老都是桃花不断的命,怕是要应了。
“只是音儿……”西门太太疲惫地道,“你刚才说,戈亚民和方丞的性子有些像?”
“是的,狼贪虎视,杀伐决断!”
西门太太心里念起了阿弥陀佛,不知道这将来会是怎样混乱的神仙打架的场面,自己危机当头,也实在操不动这久远之后的心了。
不过她总是觉得哪哪都不安生的心慌,突兀出声:“音儿,你究竟是觉得对不住戈亚民才不能和方丞结婚,还是不敢?”
狼贪虎视、杀伐决断!西门太太心想:这个戈亚民……岂是个好糊弄的?
果然,音音咬着唇,踟蹰半晌道:“也不能,也不敢!”
*
肃奸委员会东北角的刑讯处,两个卫兵手持尖枪在站岗,黄春穿着一身借来的军装,跟着马守信从卫兵身边经过,进入幽深的走廊,两侧都是铁窗,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从铁窗钻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黄春受三爷的吩咐,从肃奸委员会当中调查二十五岁以上二十九岁以下的未婚军官,但特务的身份岂是随便能查到的?所以这么多日来一直效率低下,不过昨晚西门和那个男人过夜的事激怒了三爷,他若再不弄点东西回去,怕是不好交代了。
也是凑巧,撒出去多时的钩子偏巧今天有了动静,是一个名叫马守信的人,此人还不是一般的角色,而是马汉三的本家侄子。重金之下有勇夫,小马想尽法子带他进了肃奸委那座飘着青天白日旗的院子。下午先在训练场和讲武堂绕了一圈,二十郎当到四十多岁的都有,简直看花了眼,只要个子高大的男的他就觉得像。晚上又来了刑讯室,这里和外面不一样,恐怕涉密,不是每一间刑讯室都能进,马守信来之前就勾兑好了,二号刑讯室有个马上要了结的案子,主犯已经伏法,所以涉密程度降级到最低,无所谓泄密与否了,所以马守信很容易找了个借口,带着黄春混进去。
特务究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站在这里的一个个不是魁伟有力就是精瘦机敏。
四壁煞白,几条虎视眈眈的狼犬冲人狂吠,远处白炽灯下,一个犯人吊在绞架上。该案主犯落网,现在要抓的是余党姨太太,有信息表明该姨太太在逃出北平的火车上遭遇了拍花子,于是从昨天到今夜,肃奸委员会在一车一车地卸载人贩子,像卸载大白菜一般。
黄春和马守信夹着空白卷宗进来,马守信是确有职务在身,而黄春则纯是摆设,进来前,马守信叮嘱他端详人的时候要注意分寸,不要太直接,黄春也是人精一个,不会有闪失,趁着马守信和同僚交接卷宗的当口,把室内几个特务都扫了一遍,哪个都和那半张照片不大像,他暗自失望,肃奸委员会不是编制很大的机构,但由于其涉密的特殊性,找起人来仿若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