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可是打给谁呢??
“捂住耳朵。”阿布快速说。
他艰难地在外靠内侧口袋掏出一根竹筒。
他低头看着何禾已经傻掉一半的样子,他把她的手放在她的耳朵两边。
“捂住。”
阿布深呼吸几下,他双膝分开跪在何禾身体两边。
这真是尴尬的姿势,何禾一时不知所措。
阿布顾不上这些,他佝偻着身子,上半身紧紧贴在何禾的胸前,他左手抓着滤网,然后把脖子错过何禾的颈侧尽量伸直后将竹筒放在嘴边。
人类会发出象啼的声音吗?
何禾瞪着眼睛听着耳边即使是手掌都捂不住的震耳的象啼。
一声。
是长啸,中气十足。
何禾偏头只能看见阿布大口呼吸时的肩膀不断戳上她的嘴巴。
两声。
被竹筒扩音后嘹亮的不亚于被野象驱逐时的象啼。
阿布喘着气,他伸手抓着何禾已经愣住后放松的手掌继续堵住她的耳朵。
第三声象啼,短了一些,弱了一些,但是象群开始离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大概就这样一动不动维持了很久。
“走了。”阿布说。
他向后挪了一步坐在地上将脑袋露出排水道,他的耳朵听了一会儿后才彻底爬出去。
他把何禾拉出排水道,他先扒着路沿爬上公路,然后蹲在路边伸出满是黑污的手用力把何禾拉上来。
何禾又摔在阿布的身上,她的手掌按在还残留着日晒余温的公路上。
她呆呆地低头看着阿布,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
阿布翻了个身子,他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
“疯了嗦!”小梦也从另外一边的排水道爬出来了。
何禾还是沉默着。
“腿软了?”阿布笑着问,他用双臂夹着何禾扶着她站起来。
何禾抬头看向了太阳,她被日光刺得眯着眼睛才扭过头。
她看着自己和阿布脏兮兮的样子,他站在阳光下,咧着嘴冲她笑。
那一瞬间,劫后余生突然泛起的情感波涛汹涌。
说不清,道不明,只想抱住他。
何禾用向前一步抱住阿布,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身上好臭,是泥土烂污的味道,她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刚刚一起从那里爬出来。
小梦晃晃悠悠地向这边走。
“吓着了吓着了!”他说着就留下阿布何禾去找躲在公路下的妞妞。
阿布没说话,他低头看看何禾。
他正被何禾紧紧抱住不肯撒手,他只好拍拍何禾的后背安慰她。
“没事了,它们走了。”
何禾的额头用力顶在阿布的脖子一侧,她哭得一抽一抽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头发乱蓬蓬的,阿布轻轻推开何禾,看着她依然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哭得像没糖吃的小孩。
原来女孩子会哭得这么凶,他第一次见。
要怎么才能不哭呢……
阿布挠了挠眉尾:“你要把象哭回来了。”
他一说,何禾就不哭了,她抿嘴看着他直抽抽。
她的眼泪依然横流,混杂着泥巴与蹭的灰。
阿布歪着脑袋,他想给低着头的何禾擦擦眼泪,可手上脏兮兮的,何禾爱干净,所以他又急忙收回去。
“妞,妞呢?”何禾用手背擦去眼泪抽搭搭地转头找。
“它先回去了。”阿布说:“象群会讨厌别的象。”
“哦——哦。”
“走吧?”
“嗯——嗯。”
何禾一路抽抽到回到了救助中心,大概小梦回去说了这件事,路远山和云姐正好跑出来找他们。
阿布的手臂与手掌蹭破了皮,何禾跟在阿布身后,他们在水池边洗干净脸上与手臂的脏污,然后阿布被何禾拽着去医务室找点药擦擦。
“不用擦药。”
阿布抬起手肘,手肘一串划痕,大概是摔进排水道时擦伤的。
何禾不说话,她刚刚好不容易才不抽抽了,她睁着哭红的眼睛用棉棒蘸了碘伏仔细地擦着那几道红色的血痕。
“你会大象叫。”过了一会儿她说。
“我学的阿猛哥。”阿布说:“就是前几天你见过的那头。他是象王,说话管用。母象以为阿猛哥来了,带着小象就得躲公象。”
“为什么?”
阿布犹豫一下:“发情期的公象会弄死小象。”
“怎么雄性都这么烦人呢。”何禾嘟囔,她抬眼看着阿布乌溜溜的眼睛,立马摇摇头:“我不是说你,你不——你不烦人。”
“哦。”阿布吹着手肘的药水:“可能我们吓到小象了,母象紧张。不知道这是哪家,没看清。”
“嗯。”
何禾拿了新的棉棒擦着阿布的手掌下方,她吸吸鼻子,挽了一下头发。
阿布手掌下的伤口蹭的皮像一片塑料袋翻在皮肤上,何禾找了一把手术剪刀,她用酒精擦了十几遍后给阿布小心翼翼地剪掉。
黄色的碘伏轻轻点在血肉上,何禾放下药水。
“疼吗?”
阿布摇头:“不疼。”
他揉了一下鼻尖,抬起手掌看。
医务室内的时钟咔哒咔哒,阿布看了看时钟后站起来。
“下班了。”
在回家皮卡车拐上国道时何禾看到了等野象的观测员,她看着他们站在小雨中,身上随便披了破破烂烂的雨衣。
亓行舟路过一个人时还按了一下喇叭。
真辛苦啊。天天守着野象。
何禾转头看了一眼亓行舟车后王工带着阿布的车。
她惊魂未定,一路安安静静。
小雨在景洪时仍然淅淅沥沥,何禾自己都忘记了晚上要和阿布的约定。
“去吃火锅?”亓行舟问。
“行啊。”路远山点头,她拍拍亓行舟:“上次咱去吃的那个小黄牛火锅好吃,去那家吧。”
“好嘞。”
亓行舟打了转向灯,雨刷器有一下没一下刮过挡风玻璃,后座上的何禾用手指点着玻璃外一滴雨滴,指尖和它一起划向一旁。
车在另外一个红绿灯时手机突然响了微信电话。
何禾心不在焉地拿过手机。
是阿布。
她坐正了看了一眼前面聊天的路远山和亓行舟才接了电话。
阿布正跑在雨里,他用手掌挡在眼前。
“你为什么不打伞呢?”何禾问。
“一会就停了。”
视频中阿布的手机稍微放下了一些,他抬头看着前面,何禾就盯着镜头中阿布那颗‘亚当的苹果’。
路远山转头:“谁啊?”
“阿布。”
“叫阿布一起来吃火锅!”亓行舟说:“妹儿啊,搁咱那救命恩人你得认他个干爹。”
“你说啥呢!”路远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亓行舟嘿嘿笑:“那就下辈子做牛做马?”
路远山‘切’了一声:“那这辈子怎么过?”
“干爹啊。”
“我不。”何禾看着阿布。
汽车重新返回,在路远山小区门口,何禾打开车门淋着小雨跑向正坐在公交站下的阿布。
他带着他那一些伤口,仰头望着站台外的雨。
“阿布!”
太阳还未向乌云低头,这是太阳雨。
何禾拽着阿布没有受伤的手腕。
“泡鲁达,冲冲冲!”
作者有话说:
野象一般只要盯着你张开两扇耳朵还翘起尾巴,300米内,那就准备吃席了。
and这辈子可以以身相许。
第24章 版纳日记—2020.00708
◎不讨厌夏天了,因为有了回忆。◎
“这雨越下越大嘞。”
阿布在何禾手中的手腕用了一些力气,正要冲进雨中的何禾被他拽回站台,他伸手探探雨势,看着在站台下等雨的人们还有何禾犯了愁。
“小雨,没事。”何禾指指前方:“就淋着过一条马路。”
“哦。”
阿布点点头。
站台下公交车带走了一波等雨的人,又立马送来一批新的等雨的人,伴随着公交车类似轮胎放气的开门声站台下瞬间变得无比拥挤,轰隆隆的发动机在潮湿的雨中热腾腾地散发着汽油味。
阿布跟着何禾横穿站台向着人行道走去。
“等等。”快走出站台时阿布叫住何禾。
“怎么了?”
“有芭蕉。”
阿布弯腰在绿化带中捡起一片掉落的芭蕉,他抖落几下芭蕉边沾的泥土和花瓣放在何禾头顶。
“伞。”他说。
伞?
何禾看了一眼身后看着他们的人急忙小声问阿布:“这个能捡吗?他们在看我们呢——”
阿布也望向何禾身后:“掉在地上的。”
何禾立马回头冲着那些人笑:“我们捡的掉在地上的。”
“哦。”那几个女孩像是社恐突然被搭话后的局促不安,她们的面无表情在何禾的话之后彼此对视一眼就变成了尴尬的笑,其中一个女孩还算爽朗,她站在朋友们中间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觉得你男朋友挺好玩的。”
男朋友——
何禾看了一眼阿布。
他已经背过身去,让雨水冲洗着芭蕉。
“是挺好玩的。”何禾鼓着腮帮子憋笑。
她用指尖戳戳阿布的后背,接过阿布给她的芭蕉叶。
芭蕉叶不够大,何禾用手捏着头顶的芭蕉叶无语地看着阿布扔下自己先跑去了马路对面。
不是吧!!!
她还幻想两个人一起在雨中奔跑的画面呢!
她都不好意思再看向身后那些女孩,刚刚她还大言不惭地默认阿布就是她的男朋友。
阿布站在对面绿化带边椰子树的叶子能挡住雨的地方。他挥挥手叫何禾过来,红灯亮起来了。
打伞的行人与打着芭蕉叶的何禾一起站在人行道尽头,电动车与自行车一辆接一辆的在面前飞快而过。
暗下去一半的天空,雨清洗着夕阳,面前隔着的马路。
倒计时的红灯。
还有15秒。
14···
13···
绿灯亮了她就会在人群中准确无误地走向阿布。
为什么感觉像偶像剧呢——
“我肯定,我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哪来的喇叭!
何禾转头看向身后机动车道上一辆渐近的摩托车,一个男生载着一个女生,还用巨大音量放着足够整条街都能听到的歌。
错过。
不吉利。
爱人不要错过。
绿灯亮了,何禾完全没有错过地跑去了阿布的面前。
她走了几步,像说出什么重要秘密似的郑重又小声。
“阿布,我现在特别喜欢西双版纳。”
电动车总是见缝插针地经过,横冲直撞还按的喇叭滴滴响,阿布用胳膊挡着何禾让她走上小道。
“哦。”他仍然简短地回答。
“版纳好。”他又说。
……
何禾咬牙深呼吸。
卖泡鲁达的奶茶店附近还有一家越南小卷粉店,手机下单泡鲁达后,何禾就一头扎进了这家店。
“这顿也是我请!”何禾说。
“我请你。”阿布拿着菜单笑:“没事,我有钱。”
“不行。”何禾按住阿布:“你都救我两次了,这要是在我们那儿,我要么认你做干爹,要么——”
‘以身相许。’
没有后面这条习俗,那是电视剧里的习俗。
她脑袋里想的胡话,还差点说出来。
何禾用力把这句话咽回去后说:“要么就请你吃一顿。”
“干爹是什么?”
何禾托着下巴看着阿布鼻梁上的伤痕:“就是第二个阿爸。”
阿布刚刚咽下去的乌龙茶差点呛到,他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茶水后摆手:“还是吃一顿吧。”
“嗯。”何禾低头看着菜单笑:“不过这里的东西太便宜了,等以后如果你去山东,我给你摆一顿大的。”
“山东在哪里?”
“在——北方。坐飞机加起来大概不到四个小时吧。但是要转机。所以我放暑假直接从上海直飞嘎洒。”
“哦——”
‘炸洋芋,鲜肉小锅米线,小卷粉——’
何禾在点菜板上写了几行抬头:“你吃什么馅的小卷粉?”
阿布歪着脑袋看他与何禾中间的那一份菜单上的图片。
他不认识汉字来着,何禾看着阿布的侧脸:“我给你念念?”
“不用。”阿布把菜单给何禾:“我吃酸豆角,我和我阿爸来过好多次。”
“哦。”何禾低头:“酸豆角,半肉半素,蘑菇肉酱。”
阿布的手指按住薄薄的白纸:“吃不完。”
“我想都尝一遍呢。”何禾用握笔的拳头推开阿布的手指:“你多吃点,加油!”
原来泡鲁达就是椰奶和一堆小料泡的的吐司块。
但是一桌的卷粉,小锅米线加了很多辣子把舌头都辣麻了。
所以关于泡鲁达的味道,除了椰奶的甜和那一堆她早就吃不下的芋圆与西米之外,何禾都没太尝出来。
她的肚子吃的溜溜圆,在露了半截腰的短t下格外明显,她吸气都没办法缩回去。
可为什么阿布吃了很多东西肚子却是平平的?
何禾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阿布。
阿布也看到了,他低头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何禾立马拉着衬衫左右盖住自己浑圆的肚子。
雨大概是停了,不知道那偶尔滴落的是雨还是叶子上滴落的水珠。
何禾和阿布并排走着,她提着新买的一杯柠檬水捂着嘴打了一个嗝,阿布看着她笑。
为了缓解尴尬,何禾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
她没话找话找到了杯子中的冰块上:“阿布,你见过雪吗?”
“没有。”
“那也是,如果版纳有雪才吓人呢。”
“没下过。”
“雪很漂亮。”何禾说。
阿布看着路摇头:“没见过。”
“我们那儿会下雪。”何禾和阿布慢慢走着:“其实吧,我可喜欢山东了,除了那里的夏天。”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