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午夜时分,路上早就没有了行人踪迹,只有偶尔巡视的禁卫军打破沉寂。
韩冰和林达将用绒布小心翼翼包好的药材放入怀中,在小巷中穿梭躲避禁卫军,在一番猫腰前行中终于到达三皇子府。
门口的侍卫首先发现了黑暗中韩冰和林达的影子,大声喊道:“什么人在三皇子府鬼鬼祟祟?”说完拔刀就要前去查看。
“两位官爷不要误会,我是多宝斋的老板韩冰。”韩冰说完就连忙拉着林达从暗处出来走到府门口。
“两位官爷,”韩冰双手握拳行了一个礼,“我想求见王爷,还望二位同传一声。”
两位侍卫见来人是韩冰后就放下警惕,毕竟闭门谢客的赵子期昨日都破例让吴管家带人进去,再者之前韩冰在三皇子府养伤,全府上下无一不知道韩冰在王爷心中的重量。
“原来是韩老板,小的这就去同传。”其中一位侍卫说完就进府递信。
韩冰和林达两人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吴管家出来,赶忙上前问候被领入府中,谁知吴管家刚从府内出来,就使眼色让侍卫关闭身后的大门。
“不知韩老板深夜所为何事,”吴管家笑呵呵的站在台阶上拱手让人,满脸笑意看出为人处事的老练,“王爷已经睡下,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请回下次再说吧。”
“听闻王爷身体有恙,韩氏药铺有些上好的药材不知用上用不上。”韩冰从怀中拿出药材,展开绒布,双手递到吴管家的面前。
吴管家低头看了看台阶下韩冰举到自己面前的药材,并未伸手,继续笑呵呵说道:“韩老板真是有心,府内药材还够,拿了也未必于王爷的病情有用,不如给需要的人可好?”
吴管家这句话看似普通,可却透露出疏远,韩冰经商多年,自然听出其中意味。
“自然是知道三皇子府中什么都有,只是今日听闻王爷身体有恙,急急忙忙找寻药材,这才耽误了时间只能深夜打扰,王爷既然歇息下了我们不便打扰,可这两株药材还望吴管家收下,哪怕煲个汤也是好的,也算是尽了我们的一份心意。”
韩冰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突然让吴管家态度改变,只能先放低姿态、言语诚恳请求。
吴管家听到韩冰这么说,心内有所犹豫,可想到刚才听到门口韩冰求见,他回禀时王爷长久的沉默,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收下药材。
韩冰见吴管家终于收下,放松下来,只要肯收下,就代表还有转机,至于自己哪里得罪赵子期,等日后再行慢慢打探。
“还请吴管家代我请王爷安,如果需要韩府做什么,请尽管吩咐。”
“好的,我会传达韩老板的问候,您请回吧”吴管家说完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韩冰只能颔首带着林达转身离去。
吴管家看着二人离去,直到看不见背影后这才回到府中。
“王爷,这是韩老板送来的药材。”吴管家回到赵子期的寝殿,将包在绒布中的药材放到床塌旁的小几上。
赵子期正在喝府内老大夫熬制的汤药,今日已经喝了有十几碗之多,碗碗苦过黄莲。那日赵子伯和卢元夫联手在晋帝面前一唱一和导致他被杖责,更是暗中交代行刑的侍卫用尽全力打在要害位置,所以受伤很是严重,被抬回来时府中上下战战兢兢,以为天子震怒性命不保。
三皇子府中老大夫面对后背血肉模糊的赵子期连汤药都来不及熬制,直接将各种药材碾压成汁喂下,更是在赵子期的后背敷了厚厚一层草药这才控制住体温,否则后果只怕是回天乏术。
老大夫好不容易给赵子期包扎完成,终于能坐起来靠着虚软的垫子,谁知道韩冰的到来直接令赵子期内火增加,导致背后化脓,这才加大药量一日内连续服用。
“她有说了什么没有?”赵子期喝着汤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吴管家。
“韩老板是今日才得知殿下受伤,特意送了药材过来,让我带她问您安。”
“殿下,这两味药材虽不能说是稀世之宝,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且都有清热解毒的疗效,可见韩老板还很是上心的。”一旁的老大夫早就看出了端倪,接着吴管家的话替韩冰解释。
赵子期听到两个老家伙一唱一和,明白二人用意,能有两位这样为自己开解的人也是自己幸运,突然感觉喝下去的药并不怎么苦了。
“这几日府里的事情就拜托吴管家照看,我的身体就托付给老大夫您了,”赵子期知道只有把府中大小事和自己身体照顾好,才能放心展开拳脚,“田账房,咱们商量一下韩冰所托之事。”
“着什么急,你身体都成这个样子了,先修养要紧,不要劳心劳力。”田账房伸手压了压赵子期身后的靠垫看看是否妥当,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答应了韩冰,我就要做到把林海从畿县衙监狱内救出来,晚救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赵子期和韩冰认识这么久,自然知道林海对于韩冰的重要性。
“再怎么样你也得先好好休息,此事明日再谈。”田账房向来在赵子期面前行迹放浪,对于他来说,既然决定辅佐赵子期,那赵子期就是第一重要,所有当路人,他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赵子期看着田账房不容商量的样子,侧身躺下休息,耳边短暂吴管家一干人窸窸窣窣退出去的声音过后又归于平静。
等确认寝殿内再无他人后,侧身躺的赵子期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小姐,三皇子伤的这么严重,还能救大哥吗?”林达在和韩冰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道。
韩冰对自己有些生气,昨日去找赵子期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异常,如今就连回想都想不起来,他们二人的关系在经历封家军营、韩苑、卢氏太庙事情后早就不再是单一利益关系,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参杂了一些没有察觉的感情。
韩冰边走边想,如果赵子期真如那个太监所说受伤那么严重,那她昨日的做法实在有些令人寒心,刚才要是进去能够亲眼确认病情心中好歹也能放心一些,但吴管家根本就没让她进去。
“小姐。”林达见他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转头就看到身侧的韩冰懵然的向前走,只能出声询问。
韩冰满脑子想的都是赵子期,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发现林达在离自己两三步的距离心事重重的凝望自己,“林达,有什么事吗?”
林达见韩冰的样子,只当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太过疲惫的原因,快走几步二人站在一起,“小姐,这几日你太累了,咱们还是早早回去休息的好,大哥出来如果见到你憔悴的样子肯定会心疼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的。”
韩冰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恍惚,就跟着林达回到府中休息。
第81章
“什么?你要进宫?”
第二日田账房特意晚些时候才进入到赵子期的寝殿,谁知二人商议没多久就被告知一个他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事情。
“之前我被赵子伯和卢元夫联手在父皇那里参了一本,虽然现在只是被杖责,但是这二人一定在背后还留有诡谋,假如我为了洗清嫌疑,进宫求父皇让我调查这件事情自证清白,就可以直接到畿县衙监狱查清那些流民来源。”
“我看你是为了那个女扮男装的韩冰,赵子期,为了大业你忍受了多少,又有多少人跟着你出生入死,如今为了个女人你要如此冲动,你难道就真的打算让我们失望吗?”
躺在榻上的赵子期看着这个和自己历尽艰险的人,叹了一口气,“无择,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如今这个局面已经对我们非常不利,虽然不能说完全与韩冰无关,但她也只是很小一部分因素。”
赵子期看着田无择在自己面前仍旧生气的样子,只能继续说道:“你我经营了这么多年,虽然不能说是毫无起色,但是以此来看,大事仍旧艰难,既然现在赵子伯已经开始着手对付我,以我的秉性,必然不能坐以待毙,现今之计只能是一味忍让不如主动出击。”
田无择也知道这些年虽然凭借他和赵子期的手腕让三皇子府已经有些气象,但是每每到关键时刻,晋帝总是偏向大皇子府,再加上赵子伯背后皇后和宰相一党的支持,如果不铤而走险打破对方坚固联盟的话,他们确实不会再有什么突破。
“子期,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契机的话,我不会阻止你,可是我要你发誓,如果遇到和韩冰的任何冲突,我都希望你首先选择保护自己,继续我们的大事。”
赵子期看着田无择那双坚毅的眼神,无奈安抚说道:“我答应你。”
得到赵子期承诺的田无择这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开始认真的思考接下来如何做。
“你进宫之前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和晋帝说什么、怎么说以及可能会遇到的事情都要考虑到,赵子伯和卢元夫一定会在旁多加阻挠,尤其是明知郊外流民是他们安排的情况下,更是不会让你插手畿县衙的事情。”
赵子期侧躺在榻上,看着眼前殚精竭虑为自己谋划的人,正要出声安慰,就听到门外老大夫请安的声音,只能暂且让人进来。
老大夫一进寝殿,就看到田无择坐在一侧自言自语、三皇子躺在榻上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当是二人又在商议要事,在看到赵子期的示意后径直上前换药。
“我们要在恰当的时机出现恰当的事情并且能够禀报到晋帝面前,畿县得出个事故,这个事故必须得是自己人,还要不大不小不但需要上报还得保证事态平息……”
老大夫对于这种情形早就习惯,他们奉为主子的人所谋求的大事虽然难于登天,但是跟随之人从来没有怀疑将来的成功,为了大事可成,每一步都需要谨小慎微。
韩冰从三皇子府回到韩府两天内都没有再得到关于赵子期的一点消息,她并不担心关于林海的营救,赵子期既然答应就定不会骗她,只是偶尔会走神,心不在焉的做着所有事情,想着赵子期的身体如何,被晋帝杖责是否严重。
第三日正午时分,韩冰正在心不在焉的拿着筷子戳着碗中的饭粒,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韩母和孙管家的闲聊,林达也正在桌上一同吃饭,看门的小厮进来请安通传门外有人求见少爷,还未等林达有任何动作,韩冰就先一步起身。
“母亲您先吃,我去看看什么事就回来,孙管家、林达你们不用跟来,吃饭要紧。”韩冰急匆匆的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就已经消失在廊上的转角处。
还没起身的林达虽然听到韩冰这么说,但到底还是担心,三下并做两下把碗中东西随便扒拉到口中,前往大门查看情况。
谁知林达快步到大门口后根本就没有看到韩冰的身影,转身问一旁看门的小厮道:“少爷呢?”
小厮拱手回答:“和刚才求见二少爷的人走了,走之前还叫小的回去禀告夫人、管家和三少爷,如果回来的晚了不必等他,留门就好。”
林达仔细盘问了小厮求见之人的穿衣打扮长相,心下确定对方很有可能就是三皇子府的侍卫暂时放了心,否则以韩冰的谨小慎微也不可能轻易跟着对方离去,在大门内又安排两个小厮一同看守,确保韩冰回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韩冰认得来人,虽然不是赵子期身边的侍卫长,但也是常年跟随在其左右的人,还未等对方开口,就急切问道:“可是殿下找我过府?他身体如何?”
侍卫没有得到侍卫长的指示不敢贸然回答,只能说道:“我家主子请韩老板过府一叙,说有要事商议。”
韩冰迫切想要知道赵子期的情况,直接回头和小厮吩咐一声就急忙前往三皇子府。
一路顺利的到达赵子期的寝殿,进到内室就看到躺在榻上脸色仍旧憔悴的赵子期。
“殿下您怎么样了?”韩冰关切的样子让躺在榻上的赵子期晃了晃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韩冰自顾自的走到自己面前查看放在一旁喝完的药碗,又拿起小瓷瓶打开闻了闻里面的丸药。
“这是上好的消炎止痛药,只是太过苦涩气味难闻难以下咽,吃了后也会有伤胃呕吐的情况出现,我那里有清心丸,二者相辅能够缓解一些,等我回去叫人送过来一些。”韩冰说完转头看向榻上的赵子期,就看到对方眼里复杂的情绪。
“韩老板,今日请你过来是有要事相商,殿下的身体自有人照料。”
韩冰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坐在一侧的田帐房继续用不满的语气说道:“现在不是关系赵子期身体情况的时候,赶快把你那个不省心的下属救出来要紧。”
“无择。”一直躺在榻上未发话的赵子期突然出声,同时还用警告意味明显的眼神看了田帐房一眼。
“好好,我不多说了。”田帐房看到赵子期的眼神双手一摊,身体向后一靠,不再说话。
“我身体无事,今日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从畿县衙监狱救林海的计划,你先坐下,”赵子期经过几日的调养,背后伤口已经结痂,日常行走没有问题,虽然无法如常,可晚一日部署行动就少一分胜算,如果不是府中老大夫拦着,他昨日就要叫韩冰前来,“想要从畿县衙内救人就需要里应外合,我在宫中父皇面前演戏,你在畿县动手闹出些不得不上报的动静,这样我才有理由提出要亲自调查整件事情的原委,毕竟整件事情最终的受害人是我。”
韩冰没有选择田帐房一侧的椅子,而是坐在了距离赵子期床榻最近的一个小方凳上听着赵子期的安排。
“殿下你是因为流民的事情被责罚的吗?”韩冰听完赵子期的话后出声询问。
赵子期点头不语,流民之事只是一个赵子伯对他发难的借口而已,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和卢元夫去封家军营时保了封思远免受质子之苦,还帮助封家军拒绝了通宝钱庄银票断了晋帝嫁祸假银票给封氏父子的算盘,种种事情叠加一起,这才让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赵子伯和卢元夫找到机会参他一本,而正好需要一个发泄口的晋帝对于这个出身不高的皇子更是不会过多爱护,杖责几下更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韩冰不认为一个流民事件可以让晋帝下令杖责皇子这么严重,猜测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但是看到赵子期云淡风轻并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不好多问什么。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只要能够救林海出来,我可以不计任何代价。”韩冰在打听清楚畿县衙门在朝廷中的地位后自然明白林海现在多关在里面一天就多一天危险,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救出来的安心。
“畿县衙监狱内为保看守铜墙铁壁,向来秉承着未经皇帝亲令,不允许一个犯人活着离开的原则,所以在地下预埋了很多炸药,你要想法子去把埋在地下的炸药引爆,我要通过利用这声巨响,震碎父皇和赵子伯的自欺欺人,掀开这块被奸佞小人用来粉饰掩盖大晋千疮百孔的华丽盖头。”
赵子期这次也是在赌,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本以为能够凭借自己慢慢积攒的实力能够对那个大位挣上一挣,可惜晋帝明目张胆的偏爱和对卢元夫的重用,无一不是在预示着他机会的渺茫,就算是拼尽全力,可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面对如此胶着境地,与其前功尽弃放任自流,不如豪赌一把,利用这次机会主动出击打破僵局,也许还可以赢得一丝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