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的花灯呢?”
李佑这才想起来,太子生病的时候为了哄他随口说了上元灯节时给他买一个花灯祈福,他有些吃力地蹲下摸着太子的头说,“老臣今日出门着急忘记拿了,明日带来给太子好不好?”
太子憨厚地点点头,李皇后让毓秀把太子带下去,吩咐不许人打扰。
“上元灯节平王遇刺,全城搜捕了几日,还是老样子没有下文,”李佑踱了几步,见李皇后一脸错愕又道,“皇上没告诉你?”
“没有,我这些日子一直陪着太子,那平王怎么样了?”
“毫发无伤,平王的运气是真好,屡屡遇刺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叶修竹真是不达目的不罢手。”
“若真能除掉平王他也算帮了咱们的大忙,咱们只看着就是了,”李佑走到皇后身边低声道,“不过我最近听说了一个消息,关于传说中的筮蓍族。”
李皇后点点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兄长也知道了。”
这下轮到李佑诧异了,“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捕风捉影的事不足为信,虽然皇上深信不疑,不过我更觉得是传闻夸张了,兄长当个笑话听听就罢了。”
“妹妹,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沉迷长生之道而丧命于此,你劝不住皇上只能听之任之便罢,但我们也要提早筹谋。”
“兄长我劝你不要多事,我们什么都不做还要被皇上疑心,你若有任何小动作被皇上察觉,我只怕会得不偿失,”李皇后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金丝镯,“上次皇上又重提了立平王为皇太弟的事,这个弟弟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可比太子重多了。”
“太子顺利继位妹妹才能做太后,你不要犯傻。”
李皇后无奈笑笑,“我自然知道,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叶修竹都除不掉的人兄长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皇后脸色一变,“兄长不要打太子的主意,如果要利用太子去达成兄长的目的,我第一个不答应。”
“妹妹,你不要妇人之仁,叶修竹已经找到了筮蓍族的人,皇上随时都可能尝试那些妖法,我们不当机立断很快就会自尝苦果,你放一百个心,太子不会有任何损伤。”
“兄长回去吧,不管你有什么计划请你烂在肚子里。”
李皇后转身不看李佑,李佑灰溜溜地退了出来,但他不会就这么放弃,他李氏一门的荣耀都要依靠皇上,未来的皇上只能是太子绝不能是徐景苍。
要想置徐景苍于死地就得做得干干净净,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让徐景苍逃无可逃,李佑知道自己没有叶修竹的权势大,没有他那么多厉害的手下,他必须一击即中。二月初二农耕节皇上要带着满朝文武出城祭祀,太子大病初愈也许皇上会让他留在宫里,只要能劝服皇上带太子同行,那就是最好的时机。
徐景苍好几日没睡过一个整觉,他总是刚刚入睡就被吓醒,他的梦里总有一只巨大的白头翁挥动着翅膀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吃掉他,他没办法克服心里的恐惧。解霜只知道他和白念大吵一架白念离开了王府,解霜觉得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眼见着徐景苍一日日地憔悴消瘦,她难以抑制地高兴同时也心疼徐景苍。
入夜后解霜端了碗安神茶去给徐景苍,走在廊下就看到徐景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直愣愣地看着天空。
“王爷,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坐在外头,小心着凉。”
过了片刻徐景苍似乎才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他有些迟缓地扭头看看解霜,“你说什么?”
“王爷这几日精神不大好,我给您煮了安神茶。”解霜把木盘放低了些让徐景苍看到。
“搁着吧。”徐景苍又抬头看向天空。
解霜把安神茶放进屋子回到徐景苍身后,她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王爷是在想白姑娘吗,我替王爷找她回来吧。”解霜说着违心的话,脸上还带着违心的笑。
徐景苍没有出声,他脑子里混乱得很,一时他想念和白念在一起的日子,一时又害怕白念的身份。
“自白姑娘离开后,王爷再也没有笑过,”解霜试着朝徐景苍身边挪了一下,和他贴得很紧,“王爷何苦为难自己。”
“解霜,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七年六个月十三天,解霜在心里说,不过说出口的却是,“七年多。”
“已经这么久了,”徐景苍感慨,“若是有一天你突然发觉我变了个人,你会怎么样?”
解霜不知道他这么问的意思,又怕自己说错话只好说,“王爷怎么会变呢?”
“你不必揣测我在想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了。”徐景苍了解解霜,她从来都是顺着自己,愿意不愿意只要是自己的吩咐她都会去做。
“我和王爷相识这么久,王爷是什么秉性我自认也了解,除非王爷这么多年一直在伪装,否则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
徐景苍听了心想,白念活泼跳脱的性子是不是伪装,她对自己所谓的喜欢是不是假象,如果是,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那如果有一天你睁开眼,发现枕边人拿着一把刀对着你,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要你的命,你会害怕吗?”
“我的枕边人就是王爷,我怎么会怕王爷,”解霜靠在了徐景苍的肩上,“我的命早就是王爷的。”
徐景苍点点头,白念想取他的命易如反掌,且不说她亲自动手,上元灯节若不是她发现了刺客,他早就死在月籽藤的剧毒下了,他能说服自己白念对他也许是真心,可是…徐景苍感觉自己有点恶心。
“王爷,您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夜深了你先下去吧。”徐景苍轻轻抬了抬胳膊,让解霜从他的肩上挪开。
解霜的身子尴尬地歪着,她不明白就算徐景苍喜欢白念,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推得这么远,若论先来后到她都已经不介意有白念的存在,在徐景苍心里却丝毫没有她的位置。
“王爷让我服侍您安置吧。”解霜再一次主动。
“我还有事情要想,你下去吧。”
徐景苍不为所动,他此刻脑子里都是白念,根本容不下别人。他知道自己还喜欢白念,她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非常对他的胃口,可现在想来她的直爽背后也隐藏着很多秘密。
所有的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就是不能言之于口,一旦说出来后果难以预料,他宁愿白念永远隐藏她的秘密,现在的局面,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此刻才领悟到白念为何要给他讲落葵的故事,那分明就是她做的铺垫,可虞正卿不也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吗。徐景苍越想脑子越混沌,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
解霜憋着一口怒气离开了,这世上有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拿这个对手毫无办法,她就是豁出去也没能力除去对手,解霜快走出院子时回头看了一眼,徐景苍出神地看着天空,眼里的思念融在了夜色中。这一刻解霜无比希望雷原立刻带着巫医出现在她眼前,她要徐景苍这辈子都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正如解霜所愿,第二天一早雷原就出现在了王府外面,他衣衫褴褛怀里还抱着一个更破烂的包袱,手背上还生了冻疮,原先养起来的身子又急速地消瘦下去,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个骨架子,整张脸冻得青紫,嘴巴裂出了道道血痕,看门的人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是雷原,可府里上下人人皆知雷原那日大闹王府说王爷是杀害楚山的凶手,他也不敢随意把雷原放进去,便赶着去找解霜。
解霜听到雷原回来的消息欣喜若狂,下人们很少见解霜这副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解侍卫怎么这么高兴”,解霜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调整一下情绪。
不过当她看到雷原惨兮兮的模样,心里却有些难过,尤其雷原还故意笑着让她放心,而雷原一张嘴他的嘴唇又裂了几个血口子,她叫人把雷原送到了客栈,请大夫看了又让他好好睡了一觉。
趁雷原睡着的时候,解霜想去拿他一直紧紧抱着不松手的包袱,她轻轻扯了两下没拽出来,稍一用力雷原便醒了。
“你干什么!”雷原猛地坐了起来,见到是解霜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忘了我已经回到宜临城了。”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宝贝,睡觉都不撒手。”
雷原把包袱接下来,抖开几层破布,解霜隔着几步远都闻道一股腥臭味,她有些嫌弃地捂着鼻子。
“姐姐别躲那么远,”雷原把之前做好的木盒放在掌心,“姐姐若想得到王爷的心,还得靠它。”
解霜瞪大双眼,“这就是你说的蛊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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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虚无的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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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原点点头把木盒捧到解霜眼前,“我在边境找到了当年救我的巫医,可他不愿意跟我来靖国,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勉强答应把养蛊的法子教给我,我怕姐姐着急日夜赶路不敢停歇,但是成与不成还不一定。”
解霜把这个木盒当成了救命稻草,她根本听不到成与不成,她眼前已经出现了她和徐景苍相守相依的画面,徐景苍再也不会冷冷地跟她说让她下去,他会像从前那样和她柔声细语无话不谈,会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她,还会记得他的承诺风风光光地娶她。
“这个盒子怎么用,我该做什么!”解霜迫不及待拿过木盒,此刻盒子上的味道她也闻不到了,仔细看着盒子上的花纹刻字。
“姐姐扭动一下盒子最上面。”
解霜照着做了,扭开最上层后出现了一个还没指头粗的小孔,她试着朝里面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却看不清楚。
“盒子底下便是蛊虫,姐姐需要每日喂食蛊虫鲜血,七天之后姐姐把木盒交给我,”雷原说着又在破包袱里翻出一个瓶子,“这瓶子里是巫医调制好的秘药,到时拿这个瓶子对着木盒上的孔,若蛊虫养成它就会爬到瓶子里。”
“蛊虫到底长什么样子?”解霜走到窗边透过小孔往里看,依稀能看到细细的仿佛是虫子脚一样的东西。
“不知道,我没见过,巫医没有告诉我。”
解霜放弃了探求蛊虫的模样,她把木盒放在桌上走回床边,接过雷原递来的瓶子,刚要打开盖子,雷原赶忙阻止。
“姐姐住手!”
解霜吓了一跳,心里怨自己怎么手这么快,还好没有耽误大事,“这里头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巫医说只有在吸引蛊虫的时候才能打开,我猜想它兴许有什么独特的味道,还是不要贸然打开。”
解霜把瓶子紧紧握在手里,希望就在她的手里,她很快就能得偿所愿。
“等蛊虫爬进瓶子里之后呢?我该怎么做?”
“巫医说等蛊虫进入瓶子一天一夜之后,把瓶子里的东西给王爷吃下去。”
“这东西吃下去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等了许久雷原都没有回答,解霜诧异地转过身,却见雷原的眼睛亮闪闪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水。
雷原把头扭到一侧,一滴眼泪砸在了他的身上,“姐姐心里只有王爷,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姐姐始终把王爷放在第一位。”
解霜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王爷面前她也是如此卑微,用尽全力去讨王爷的欢心,却什么都得不到。
“雷原,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你能这么快就回来一定吃了不少苦,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不必了,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我只想让姐姐开心,姐姐能记得我一分好就行了,”雷原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这蛊虫对人有没有伤害我不知道,姐姐若有疑虑就不要试了,就算王爷只愿意和白姑娘长相厮守,至少王爷还能活着,姐姐也能时常看到他。”
雷原的话像一柄利剑又一次戳进解霜的心里,眼下白念不在府里,可看徐景苍的样子也许过几天就会把她找回来,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她都会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他们恩爱缠绵白头偕老。
解霜拿起了木盒,将一袋银子丢给了雷原,“你就住在这里,七天后我来找你。”
二月初二农耕节,皇上带着文武百官在城外祭祀灶神祈求风调雨顺、驱邪攘灾、纳祥转运。仪典上皇上站乾位,太子和平王分列皇上身后两侧站东南兑位、西南巽位,按照李佑的计划,祭天之后司礼官会占卜天意,这时太子突然吐血倒地,司礼官随后卜算出巽位大凶与太子相克危及江山,李佑已经联络了朝中诸臣,务必造成群情激奋的场面,让皇上不得不处置平王,至少要废除他的王位,而平王一旦背上危害江山社稷之名,他将来如果敢起兵造反不仅师出无名还会无人响应。
但是千算万算,李佑万万没料到徐景苍竟然不在祭祀行列,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出城的时候他跟在皇上身边假装无意地问了一句,皇上只说徐景苍身体不适,李佑恨得牙痒忙赶着悄悄给太子服了解药。平王年轻力壮即便身体微恙也不会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李佑猜测这里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祭祀结束后皇上让李佑送太子回宫,他在叶修竹的护送下去了九乾行宫,那是位于宜临城东南的一座行宫,坐落在洢水河北岸背靠通城山,是他的父皇登基后命人修建的,他也曾多次到九乾行宫休养散心。
五王混战那几年九乾行宫被毁了不少,其中两座宫殿、禁苑几乎都成废墟,皇上重掌大权后致力于恢复民生与民休息,只简单清理了被毁的两座宫殿并未修复,行宫里还有两座宫殿和有着奇花异草的万姿园,皇上说剩下的已经足以,等过个五年十年再大兴土木才是合适时机。
皇上歇在了秀清宫,叶修竹巡视了行宫的防卫,派人在通城山上也增加了侍卫,他方才觉得安心些去了秀清宫。
叶修竹打算跟皇上再详谈若离的事,可看到皇上正在喝药,想到他今日已经累了一天,便不打算再说了。
“皇上,今日劳累了一天,您早些歇息吧。”
“出来走走朕还觉得舒服了些,你留下陪朕说说话。”皇上看向任公公,后者识趣地让所有人都下去。
“皇上,若离姑娘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只是她说此事并非万无一失,微臣担心…”
叶修竹最初是很积极地帮皇上找筮蓍族,若是能以命换命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给皇上,可前日若离特意找到他说她已经准备好了,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但风险仍然是有的,她请叶修竹考虑清楚,是让叶青安就这么活着慢慢等死,还是服下妖丹等待天意。
叶修竹那时才真正明白妖丹的危险,原先他以为那只是若离推脱的借口,他担心皇上若有个闪失,太子登基也许就是另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出宫前朕已经给皇后留了旨意,若朕真有不测,皇后会遵旨行事。”
“皇上,”叶修竹跪了下来,“微臣斗胆说一句,皇上圣体虽弱,可太医也说只是旧疾缠身并无大碍,微臣请皇上三思,不要行此冒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