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大姐家相距不过三个多小时的火车,之前两年她们母女却从没来陵水串过门,都是大姨带着表兄弟们跑去看她们。
继父一天也不想她妈歇着,更不要提出路费买走礼的东西了。
若不是徐宝蓉在家会来事儿,又常借着大姨父和大姨说事儿,继父想维护这门亲戚面上就要顾着些,在家里的吃喝就没让她交钱。
可单位里食堂吃饭,徐宝蓉的穿用,这些都得花自己的,还要管着她妈的零花,逢年过节给大姨家走礼,加一起也不少了,工资根本攒不下啥,手里统共就二百六十块钱。
而这些钱可不单是徐宝蓉自己的,是母女俩的。
一旦她妈没用了,继父肯定就不会管了,这些钱就是母女俩出去安家傍身用的,买个小破房子都够呛,徐宝蓉心里又怎能不暗自心焦。
徐宝蓉都已经二十了,周围知根知底的都嫌她妈将来是个累赘,哪个又肯给她提亲。
所以,田大姐这边一说有叶副团这么个人,让徐宝蓉过来,她就想说什么也要抓住。
而继父知道了也少有的热心,直接给徐宝蓉批了一个礼拜假,说是让她最好把婚事落成了再回去。
现在不成了,回去还不知道要听多少奚落话呢。
不过,都听了两年了,徐宝蓉也早不在乎了。
其实直接的难听话还好,现在想想,反而是叶副团那种看低你到骨子里的眼神更让人无地自容。
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哪会因为人言可畏就妥协呢,是她鬼迷心窍信了梁春晓的话,给人留了笑柄不说,还惹恼了大姨父,大姨也生气她乱来,真是亏大了。
实实在在她能借上力的就是大姨和大姨父,想通了这些,徐宝蓉就坐不住了,她想快些回去给大姨两口子哄回来。
“施同志,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叶副团那里我再不会了,你代我陪个不是吧。”徐宝蓉站起来说着。
脑里清醒了,心眼心机她都不少,也最会审时度势,见事不成,她会最快抽身。
施愫愫也站起来,“嗯,那祝你往后事事顺心。”
想想有说,“帮我给梁春晓带个话,就说我和我哥谢谢他们两口子的不娶之恩。”
梁春晓背后撺掇这么些事,可别想轻松抽身。
刚那一会儿接触,就知道徐宝蓉不是啥省油的灯,对有算计她之嫌的梁春晓会放着么?想就知道,呆会儿梁春晓会被找上门要说法。
她这里添了好把火,就让徐宝蓉大闹特闹一把吧。
她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当然得让梁春晓知道,这都是她施愫愫回敬给她的。
徐宝蓉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可细品品咋就这么对味儿呢。
目送着徐宝蓉走了,一直当隐形吃瓜人的邵征才凑过来。
他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高,实在是高,她肯定要去找梁春晓算账了,小姨你不用伸手就出气了。还有你怎么知道那个徐阿姨在家日子不好过?”
施愫愫打了个响指,“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回去吧,我还得去百货商店呢买东西呢。”
知道她不肯说的再问也没用,邵征不再纠缠。
拐到家属楼口时,远远就见好几个军嫂已经在那里聚着说话了,细看梁春晓也在其中。
那几个女同志说说话就要往叶开的车那边瞅下,又往楼口这边望望,想看热闹的心思太明显了。
可惜,徐宝蓉已经被劝退了,等也是白等。
不想被梁春晓过来找话说,跟她一个字都嫌浪费,施愫愫停下来,“邵征自己回家吧,小姨先走了。”
“小姨,我还有东西给你,一起上去吧。”邵征拉住她。
“你这礼拜回家吧,我有特好玩的带你去感受下,到时再带给我好了。”施愫愫觉着他肯定会喜欢黑塔同学的。
邵征果然被带偏了,“啥好玩儿的,能少少透露点么?”
“说了你可能一天都等不及。”施愫愫坏心眼道。
“啊?小姨你咋这样啊!”邵征更想知道了。
说着话的功夫,刹车声响起,抬头看过去,是叶开把车开过来了。
他探头从车窗出来,对施愫愫说:“上车吧,我送你去镇上。”
施愫愫忙拒绝,“不用,就一点路,我自己走下去很快。”
叶开也跟儿子学到了,要笑不笑地,“那个梁同志看到你了,你觉着她会不会追上来找你说话?”
还真会!后面梁春晓要往这边迈步的样子。
“爸,我给小姨的东西都带了吗?”邵征问。
“带了,都在后面放着。”叶开扬头示意,“快带你小姨上车。”
邵征开了车门,搁后面推着,施愫愫顺势就上了车。
跟着叶开脚踩油门,车快速开了出去。
透过后视镜,施愫愫看到梁春晓走过来,刚好迎了一脸汽车尾气。
没结交上贵人,反还给人得罪了,梁春晓有的堵心了。
两个女人掐架她也不乐意看,只想象就知道梁春晓等会儿该有多灰头土脸了。
施愫愫不由心情大好。
冷不防怀里被塞了一大包东西,低头一看,有军装有布料,她问:“邵征解释下?”
邵征一样一样指给她说,两身新军装给姥爷和舅舅穿,一身旧的给他改小衣服,那两块布料给他做新衣服,清楚明了。
施彦铭早想弄一身军装穿了,这下不用听他念叨了。
有小邵征夹着,两家肯定是要长长久久走动的。
所以施愫愫也没推却,后面做了兔子肉鱼肉这些多往这边送几趟,有来有往也不差什么,跟叶开道谢后又都包了起来。
邵征这才隆重地把藏身后的雪花膏,抹手油和小木梳给放到她腿上,“小姨喜欢吗?”
瓶装的山茶花牌雪花膏,可比她现用的自带瓶打来的散装雪花膏高大上多了,抹手的蛤蜊油也是大包装的,木梳是黄杨木的,而不是现在都用的塑料的,很用心了。
看着求表扬的外甥,知道都是他选的,小破孩儿难为他想着了。
摸了下他的大脑门儿,“大外甥有心了,等你自己有收入了,你买什么小姨收什么。
这些是你爸的钱买的,小姨收着不合适,还是留着给你将来的后妈吧。”
施愫愫故意提后妈想挤兑下前面开车的某人,小孩子不知道,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就是想看她闹笑话是吧?
叶开只觉自己真冤,也不想替儿子背锅了,清着嗓子,“我拦了,邵征就说我想歪了……”
邵征还是敢做敢当的,忙点头,“是我的主意,我爸提醒我了,我没听。
小姨你不说自家人不用讲那么多客气吗,要是论起来,我是你外甥,那我爸就是你姐夫,姐夫买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收了。”
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施愫愫伸手捂住小破孩儿的嘴,然后崩溃地一头碰在前座靠背上,“救命,你饶了我吧!”
叶开再忍不住,先是低声闷笑,接着放声笑开,震得靠背一颤一颤的,触到她鼻尖上硌得痒痒的。
笑屁呀,看着前面还在笑不停的人极其碍眼,大小姐脾气上来,手自有意识地就往还一颤一颤的宽挺后背上捶了一下,“子不教父子过,管好你儿子的嘴。”
被捶的地方说不上来的麻酥着,叶开甩了下头,终于收了笑,再也扮不起严肃,“他一天到晚都是我小姨挂在嘴上,你管比我好使。”
“我不管,反正等会儿你给他讲清楚,刚才那种虎狼之词绝对绝对不要再让我听到。”施愫愫自问这个她是教不来的。
后视镜里看到小姑娘无法面对的表情,叶开不觉就顺着说,“好,就交给我吧,回头再不会让他瞎说八道了。”
看她表情放缓,又商量着,“东西你就收下吧,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后妈,除了你真没别人用。
当邵征借我钱买的,等过年他收了压岁钱我就叫他还,这样行吗?”
邵征个小人精,虽不知道是啥,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小姨,就是这样没错,等拿了压岁钱我就还我爸,你就收下吧,这可是你外甥沉甸甸的心意呢。”
施愫愫白他一眼,还是把三样装到了挎包里,“行吧,就当你说错话的精神陪偿,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想想还是要叮嘱一句的,“呐,说好了,你知我知还有你爸知,再不许跟别人说,不然无论是啥小船都要翻了哦。”
“遵命!”
“好!”
父子俩几乎同时回她。
施愫愫这才重新展颜,“行吧,叶同志别忘了做好小邵同学的教育工作,邵征也少学妇女同志们的那些话,这事儿就翻篇吧。”
父子俩同时应好,然后一个轻笑着,一个咕叽笑着,车厢里的气氛欢快而和谐。
气氛正好,叶开就想多说点什么,这才问起,“刚……小施同志去谈的那事儿圆满结束了吧?”
“爸,你不觉着这会儿问有点晚吗?”邵征吐槽说。
叶开佯装无奈道,“我是想早点问,你们给我机会了么?”
姨甥俩回想后,确实,两人都想当然地忘给正主汇报了,还真是理亏。
可邵征才不肯认,“爸,我小姨出马还有不成的吗,其实都不用问的。”
“我那不是想道声谢么,不然回头你不得说我架子大啊。”叶开也有话说。
“不用谢,我也是为我外甥。”施愫愫端庄了表情接话,也意识到刚才有些过于随意不见外了。
她发现撕开表面的伪装,这个叶副团不光狡猾,话还不少,直觉不该这样没有分界地说话。
跟种人还是少说少错,不然熟悉后,他下次还不一定要指派她再干什么呢。
她可不想被这人使唤顺手了。
叶开很快就察觉了她态度上的转变,暗自感概小姑娘脾气还挺阴晴不定的。
车子很快开到了百货商店前面儿,施愫愫跟邵征说了礼拜天等他来,就拎着一大包东西下了车。
弱不禁风的姑娘提着那一大包东西颇有点吃力,走不几步就要左右手倒换一下。
叶开抬手看了下表,一点,还来得及,对邵征说,“去把你小姨东西接过来,跟她说咱们在车里等她买完,到时顺便就送她去车队了。”
“我也正想呢,爸你咋忽然这么上道了?不耽误你上班吧?”邵征说着话就开了车门。
“少假模假式儿的,你小姨刚帮了忙,我不能转头就不认吧。”叶开催着,“晚不了上班,快去!”
叶开车闲适的倚那儿,看着邵征快跑着过去接过施愫愫手里的大包东西,她那里直摇头,却不防邵征抱了东西就往车这边跑,后面施愫愫跺了下脚,自己进了百货商店。
叶开扯了下嘴角,若不是小姑娘看着太年轻,姨甥俩出来谁都不会以为这是亲母子的。
邵征的亲妈都未见得有这个半路认来的小姨待他细致周全。
臭小子眼神不错,给自己找了个好外家。
镇上的百货商店,都是林业局人光顾的比较多。
林业局这边也是午休后也是一点半上班,还没到上班时间,百货商店门前人来人往的人不少。
虽说施家已经离开镇上三年了,可最近施家父子风头挺盛,施家一家子又被被林业局人常挂在了嘴上。
施彦铭更是好多人家想说做女婿的,自觉够不上施彦铭条件的,就有不少转向了施愫愫,有施常青和施彦铭这样能干的父兄,施愫愫就是没工作,林业局里不少人家都觉着儿子娶她不亏。
本身施愫愫又是罕见的美貌,三年前去横山林场那会儿就是没长开,也有不少小青年为她暗自心动。
只是没多久阮静秋就瘫床上活死人一样,施常青又不惜钱地到处请医问药给她看病,施家父子挣的钱都填里面了。
又打听着施萍萍嫁人后,也是要时不时贴补家里,施家那边一点都顾不上她。
施萍萍好歹还有工作,施愫愫没工作的,又没有施家帮扶,娶她就不不值当了。
所以,那几年无论小青年们怎么争取,家里就是咬死不松口,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能暗自神伤。
还是施彦铭开始挣车队头一份工资了,梁家又赶在前头让梁春晓和他谈上对象了,这些人才又开始觉着施愫愫又不错了。
只是还没等上门去说,施彦铭就出事伤了腿,那边就有刘金巧牵线,给施愫愫和韩东升安排了相亲,只一面就成了,说是合适的时间男方就会上施家提亲。
这下什么想法都得歇着了,顶着家里儿子的埋怨,只能好言劝慰。
没成想,反应都不及的,梁春晓就和韩东升订婚了,没几天就领证要办婚礼了。
正说梁家不肯吃亏,梁春晓也是能豁得出的,这事儿也就他们家能干出来。
同情施家的同时,也觉着施家算是败了。
哪成想梁春晓办婚礼前后没几天,施家好事连连,施彦铭腿好上班了,施常青也被江局长借调到局里忙新生产线的事儿了,还和西山部队的副团长走动起来,阮静秋那里也好久没见花钱求药了,明摆着施家日子更胜从前了。
三年了,施愫愫越长越美,偶然见过的哪还看得进别的姑娘,就有不少青年回家求爹妈去施家提亲。
想到施家现在的光景,这不很多人都愿意由着儿子,正想着找个什么时机上施家提亲好呢。
可今儿是怎么回事,施愫愫竟坐了那个年轻副团长的车来,她进百货商店逛了,那个副团长带着那个收养的小孩儿就等在车里,直到施愫愫买好东西出来,才又开车拉着她走了。
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那位副团长竟没见一点不耐烦,跟施愫愫说话也很随和亲近,不会是副团长和施愫愫搞对象了吧?
小镇上只要有个什么事儿,半天就能传得人尽皆知,刘金巧很快就听说了,她第一个就跳出来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