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口问,“谁呀?”
见识过那个徐宝蓉的做法后,谁再敲门他都要问一声才开门。
门外,“小叶呀我是田大姐,有事找你说。”
叶开这才开门让田大姐进来,给她让到椅子上坐下。
拎起暖壶要给她倒杯水,才发现暖壶早空了。
田大姐忙说,“小叶你不用忙,我跟你说完事儿就走。”
叶开也没再客气,随手挪开椅子在对面坐下,“那田大姐你说。”
田大姐脸上带了凝重,“是这样啊小叶,上礼拜六看演出时,我一见邵征他小姨,就那个小施就稀罕上了,小姑娘是真不错,模样没得挑,家里好工作也好。”
她停下看了眼叶开,“当然小叶你看惯了大城市那么多条件更好的姑娘,小施这样的不算什么,可在陵水这边,她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姑娘了。
不说他们林业局那边,就是在咱团里这些年轻的连排长这里她都吃香着呢。
刚好七连有个新升上来的连长还没对象,他是你们宋团老家一个村的,来家里坐了几次,托我给他介绍个镇上有工作的姑娘,和镇上我也不熟,这事儿就拖了下来。
可巧那天看到小施,我一想这俩是多合适的一对儿呢,就想给牵个线。
你是咱团往后的当家人,以后下边人的个人问题也要顾的,又和小施家走得近,大姐这不就找你来了么。
只是,我这两天怎么听说小施身体不大好,将来可能不大好生孩子?要是这样,那这事儿还得再等等了,不能生,再好的条件也不能给人介绍,不然要被戳脊梁骨的。”
听话不能听表面,叶开一听就知道田大姐这是借着说对象的事儿提醒自己施愫愫不能生呢!
应该是礼拜六那天自己对施愫愫的特别入了这些人的眼,有不想施愫愫好的就找了田大姐。
叶开敛了笑,“田大姐还是不用替施愫愫同志操心了,她有对象,不需要别人给她介绍。”
田大姐有些意外,“真的?我是听说林业局那边不少人家去她家里提亲呢,这是说成了?那她……生不了的事男方知道吗?”
叶开冷下脸来,“没根据的事田大姐还是不要乱说吧,施愫愫对象就是我,她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知道她好着呢。
她什么样子不耽误我想娶她!”
田大姐差点被惊跳起来,“小叶你要和小施结婚?她……她……这样的小镇上的姑娘,你……你家里能同意?”
她都不能想象,当初想给外甥女徐宝蓉介绍给叶开,田大姐心里根本没底,抱的就是撞大运的想法。
徐宝蓉被拒了,她很快也想明白了,自家确实不自量力了。
后来她也往会宁军区那边托人打听了,人家虽没明说,只说叶开这样的就是会宁军区院里谁谁家的姑娘跟他都是高攀,田大姐再啥想法也没了。
给施愫愫介绍宋团老家的那个连长的事还真不是她编的,就是因为知道叶开绝不可能在这边找对象,且那天叶开和施愫愫虽亲近,可就近听着都是很正常的对话,说两人是亲戚家的兄妹也解释得通。
田大姐反因为施愫愫一直守着边界,不亢不卑地和叶开相处,对她有了好印象。
想到那位曹连长都找来好几次了,田大姐就想着施愫愫说给曹连长挺合适。
说媒的事哪好找叶开问,田大姐就往下面打听有没有军嫂和镇上人家相熟的,说她想问问施愫愫的事儿。
田大姐倒是知道梁春晓是镇上姑娘,可因为徐宝蓉丢那么大人就是梁春晓撺掇出来了,田大姐对她讨厌到不行,哪可能找她。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梁春晓却自己找上门来,和田大姐说了一堆施愫愫的事儿,梁春晓开始没说施愫愫坏话,只和田大姐说当初韩东升和施愫愫相过亲,是听说施愫愫不能生孩子才没成的。
田大姐才知道里面还有这层事儿,正犹豫着,梁春晓才又跟她说,“田大姐,这事儿你还是和叶团说一声吧,叶副团肯定没那意思,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能保证施家和施愫愫没意思。
看事不能看面上,要是不会做人,施愫愫也不能二十岁就当了车间主任,就连江局长都想给儿子娶她。
田大姐你是不知道,江局长小儿子可是本科大学生呢,可就那样的条件,也没见传出来两人谈成了。
错过了江局长小儿子这样的,林业局那边可就再没比他好的了,这样的青年施家都没给准话,你想想他们家心得有多高?
还不是眼前看到了顶顶好的,心里有了更贪心的念头了呗。
叶副团为了儿子还总往施家走动,这有心算无心,万一他就被迷惑心软了呢,演出那天田大姐你也瞧见了,叶副团对施愫愫可不是一般的上心呢。
本来别人结婚的事不该咱过问,我不是想着要是叶副团在这边胡乱找了,他家里和老上级那边不得生气?到时再找宋团问就不好了。”
田大姐听了心里就咯噔了下,可不就是这样。
梁春晓又跟她说,“田大姐找叶副团也不用多说,只说施愫愫不好生孩子,他肯定啥想法都断了。
男同志们个顶个的一心想有儿子传宗接代,生闺女都要不高兴呢,这个不能生的,再什么天仙美人他们也不会惦记了。”
送走了梁春晓,田大姐左思右想后,虽也怀疑梁春晓的话有多少真,还是决定来这一趟。
想着就借给曹连长介绍施愫愫的事开场,把施愫愫不能生的事说出来,这样不管叶开对施愫愫有意还是无意,这事儿都不会有影了。
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叶开亲口承认和施愫愫谈对象不说,还说根本不在意施愫愫能不能生孩子!
“小叶,你家里知道吗?还有郝师长那里?”
叶开眼里带了不耐,“结婚是我自己的事,也不需要请示谁,也没人能干涉得着。我礼拜一就递结婚报告,到时该知道的就会知道了。我准备结婚的事目前只和田大姐说了,婚礼前我不想听外面传出来!”
田大姐直到回了家里,还有些不太真实,不敢相信叶开真的要娶小镇上的姑娘!
叶开最后又加那一句,让她也不好跟人说,这给她憋的太难受了!
第40章
北方的五月, 春光最盛。
林子里和林场的路边沟畔,还有各家的房前屋后, 杜鹃花绽开一片片深深浅浅的紫。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阮静秋醒了,说话已比昨天好多了,虽慢却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
她让施常青给她扶坐起来,后面靠着被垛,她已能坐得很稳。
整个人虽瘦骨伶仃到都脱了相,可人是清醒的,智力没有受损,记忆也都在,躺了三年的植物人醒来能是这个状态, 堪称奇迹了。
昨晚上施萍萍一家都没回去,三口人在施彦铭的房间睡的, 施彦铭则去了后面邵征房间睡了。
一听到早上施常青起来的动静, 一个跟着一个都起了,脸没洗牙没刷地先过来看阮静秋。
阮静秋已经能小幅度地笑和动作了, 给子女和两个外孙叫到面前,挨个细细摸了脸。
她虽躺着醒不来,可从四月份开始她偶尔能听进去周围人说话了, 之后一日一日地, 清明的时候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身上像压了座山, 睁不开眼也挪不动分毫。
就这么她慢慢攒起了力气,昨天晚上试着拼尽了全力,没想到真成了。
所以最近家里的事她是知道大概的,早上施常青又拣着大事给她说了些, 阮静秋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这不,她摸着邵征和小姚安的头, 浅笑着,“还是我……有福,一醒来……就有两个贴心的……外孙喊我。邵征常过来和……姥姥说话……姥姥都知道呢。”
知道邵征不是自己家的,阮静秋待他也是和小姚安一样的,因为知道邵征的身世,对他还多些怜爱。
邵征也很喜欢这个温温柔柔的姥姥,“那姥姥多吃饭快点好起来吧,咱家好多大事都等你拿主意呢。我觉着姥爷不太行,他管不了舅舅和小姨。”
一帮人忍俊不禁,施愫愫弹了他脑门一下,“这是有了姥姥,别人又可以丢过墙了吧!”
阮静秋有些费力地挪手过来拉住施愫愫的手,“没想到……是愫愫救了妈,我家愫愫有大本事了。”
只这么一会儿,阮静秋说话就顺畅起来。
阮静秋一句“杜鹃花开得真好”,施彦铭就跑出去,也不知上谁家扛了把躺椅回来,给放到了院子当中。
施愫愫难得勤快地找来抹布,给躺椅的角角落落都仔细擦干净了,施萍萍拿了两床褥子给厚厚地铺上。
施愫愫赶紧招唤起老父亲,“老施同志这活得你来,给我妈抱出去赏春景呀。”
阮静秋却不用,“扶我慢慢走过去吧,我想走走。”
施常青忙一点点扶她挪下地,屋里到院子里不过十米的距离,阮静秋气喘吁吁地挪了五分钟,她却是那样高兴。
被扶到躺椅上半坐半卧着,她深深地呼吸,“是春的气息!”
抬头看着丈夫儿女,眉目温柔,“林子里的野杏树也该开花了,可以移几株到院子里,到秋天我们可以做罐头留到冬天吃,还可以做杏子酱,邵征和小姚安肯定会爱吃。”
她是无论任何境地都要好好生活的人。
看着阮静秋哪哪都好了,又有施常青守着,这些人才有心思干别的。
施彦铭去灶间做饭,施愫愫拉着邵征和小姚征洗簌,施萍萍和姚立民在菜地里浇水。
等八点多叶开过来时,施家人才开始吃早饭,就算是礼拜天也没这么晚过。
看到躺椅上的阮静秋,他走过去,特别恭敬有礼地行了个礼,“婶婶我是叶开,昨晚怕打扰到没给婶婶问好,婶婶别见怪!”
阮静秋先已经被施常青喂着吃了碗蛋羹,这会儿正笑微微地看着家人吃饭。
叶开进门的时候她侧对着看不见,这会儿见到竟是这么个出众青年,不由赞道,“是……邵征他爸吧?一家人哪用讲这些,小叶你吃饭没有,坐下再吃点儿吧。”
“婶婶不用操心我,家里我随便着呢。”回着话,他已经坐到施彦铭给他挪过来的椅子上,抓了个杂粮饼先咬了一口。
边上施彦铭问他,“叶大哥你咋也晚了,睡过头了?”
叶开装作不经意地往施愫愫那儿看了一眼,见她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头,知道她还记得谈对象的事,放心了。
这才回施彦铭说,“嗯,昨晚上熬夜写报告了,心情好反倒不困了,后半夜才睡的,早上就睡过头了。”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往施愫愫这边瞥来一眼。
他这一再地往她这边走眼神,给施愫愫看得有点心惊肉跳的。
知道叶开这是提醒她已经写完结婚报告了,让她这边也抓紧和家里说呢。
可现在阮静秋刚醒,正经该好好陪她一段时间的,自己这边就说要和人领证结婚,这得是多没心没肺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虽然昨天答应叶开在前,可现在有特殊情况,施愫愫觉着结婚的事稍往后延延,他应该要理解下的。
可众目睽睽之下,哪找得到说话的机会。
吃了饭,有施萍萍刷碗,施彦铭就拉着姚立民和叶开一起开干,准备给阮静秋坐个躺椅。
岳母醒了,正是要表现的时候。
见姚立民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叶开就知道早前家里必定是岳母当家做主的,别的再急都要先靠后了,他可不想被姚立民给抢了表现。
于是院子里叮咣响着,活都叫叶开和姚立民抢了去,施彦铭倒成了个打下手的。
刷好碗出来的施萍萍见了,还说了自家丈夫和弟弟,“咋好让叶大哥总陪着你们干这些粗活儿,你们也差不多点儿。”
施彦铭喊冤,“大姐,我可没有,叶大哥就不让我插手。”
姚立民只是笑着,倒没说什么,可早满肚子问号了。
不明白自己这个女婿在求表现,叶开为啥也要这么卖力。
“早上没晨练我这儿找补回来呢,一点儿活谁干都一样。”叶开头都不抬地还忙着。
听着大姐和哥哥一口一个“叶大哥”,施愫愫才意识到不对,她和叶开结婚,后面他就得反过来喊施萍萍和施彦铭大姐和大哥了。
想想那个场面,施愫愫都要替双方尴尬。
凭白就被人叫老了,施愫愫觉着挺对不住兄姐,也更觉着难开口了。
阮静秋就在那边含笑看着,沉睡了那么久,她现在看什么都觉着鲜活美好。
她转头问施常青,“小叶这样好人才,咋二十六岁了还没说对象结婚。”
时间有限,要说的又太多,叶开的事,施常青只和阮静秋说了大概,具体的还没来得及讲呢。
见她问起,施常青忙给叶开的情况拣着重点小声给她说了。
阮静秋不由感慨,“我就说呢,原来是太好了一般人配不上。”
她又往叶开那里看了几眼,“很难得了,只将来他找了媳妇儿,两边就不好来往了。”
施常青也早想到这层了,“你不总说么,人一辈子分分合合的,只记着当日的好就成了。”
阮静秋有些难为情,“我伤春悲秋时瞎说的你也记得!”
施常青给她身上的毯子掖好,“你说的话我这些年都要反复的想,哪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