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没事。”宋灿看了一眼程嘉彦,又恍惚地看向别处,“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一幕实在太偶像剧,太抓马了。”
合着她一直魂不守舍是在想这个?
程黎哭笑不得:“我是不是该早点介绍你们认识的?”
“对啊!”宋灿立刻接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有个这么帅的弟弟?”
程嘉彦在一边听得好笑,帮腔道:“就是,都怪你。”
程黎:“……”
说话间三人走进房里,程黎将月饼礼袋从角落提了出来。
程嘉彦伸手拎过,掂了掂:“感觉还剩了不少啊,你没怎么吃吗?”
“我不爱吃月饼。”程黎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
“是这馅儿你不爱吃吧。”程嘉彦自以为道破了真相,咧嘴一笑:“来,我看看,你对什么馅儿这么挑。”
他拿出包装盒,翻转到背面一看,笑容瞬间消失,急急抬头看向程黎:“你还没吃吧?”
见他这反应,程黎知道他已注意到了重点,却没想到连亲爹亲妈都不记得的过敏源,她这弟弟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还没呢,怎么了?”她佯作不知。
程嘉彦松了口气。
就在程黎以为这事可以翻篇了的时候,他却眸光一闪,倏然打开了月饼盒。空荡荡的格子像被刀剜出的一个疤,格外醒目突兀,无声地昭示着事实。
空气刹那间陷入死寂。
“寄过来的时候就少了一个。”程黎抢着道,“可能是爸妈他们留了一个在家吃吧。”
“是吗?”
程嘉彦深深看她一眼,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拨出一通电话。
看到通话对象写着“老妈”,程黎急忙伸手抢他手机:“你干嘛?”
程嘉彦没有回答,高高举起手机,仗着身高优势脱离了她的抢夺范围。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筒音量调得很低,程黎根本听不见对面的声音,只能通过程嘉彦说的话来推测。
“喂,妈,月饼我从姐那儿拿到了。”
“我还没吃,你们呢,没留一个尝尝吗?”
“噢,那你们看过那盒月饼是什么馅儿的吗?”
说到这他的态度都还算平和,但对面最后的答案显然刺激了他,音调猛地拔高了几倍:“都知道是五仁,但就是不知道程黎对核桃仁过敏是吗?!”
窗外的树叶沙沙摇动,像是被他近乎咆哮的喊声吓得瑟瑟发抖。
程嘉彦脸涨得发红,想要按挂断键,却因情绪过于激动,胡乱点了好几下才成功挂断。
程黎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激烈,目光闪烁地偷瞟着他没敢出声。程嘉彦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沉默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太尴尬了,还有比刚撒的谎被当场拆穿更尴尬的事吗?
她好歹也是个受害者啊,怎么就搞得这么理亏呢?
“跟我说一声你过敏了就那么难?”最后还是程嘉彦先放软语气开了口。
“黎黎你真过敏了?”在一旁听了半天,总算理清了前因后果的宋灿忍不住道,“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呀?”
“我觉得没什么大碍嘛。”程黎慢吞吞道,“你们一个在外面玩,一个回家了,难道我还要叫你们专程跑回来吗?”
“你说不说是一回事。”程嘉彦说。
“要不要回来找你是我们的事。”宋灿自然地接道。
两人对视一眼,大有同仇敌忾的气势。
“好吧。”看着眼前素昧平生的两人突然为了她的事统一战线,程黎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下次一定。”
“所以你怎么解决的?”程嘉彦问,“买了点药?”
程黎怕他又要查买药的票据,老实答道:“去了趟医院。”
“你一个人大过节的去医院啊?”宋灿心疼地看着她,“你真的该叫上我一起去的。”
“我……”程黎略一迟疑,实在说不出口是周扬朝陪她去的,“也没那么夸张吧,就开个药。”
“黎黎,你这人吧,哪儿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太怕麻烦人。”宋灿说,“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是我过敏了,你会忍心扔我一个人吗?姐妹不就是用来互相麻烦的吗?”
“姐弟也是。”程嘉彦补充道。
程黎扑哧一笑,心底涌起一股温热的情绪,缓缓流淌蔓延,因此事而刻下的道道伤痕仿佛于无形中被治愈抚平。
在她的竭力劝说下,程嘉彦终于打消了直接把月饼扔进垃圾桶的念头。
“行,我把你的那份也一起吃了。”他提起月饼,“走了啊,下次有事必须告诉我。”
程黎连声应着,把他送出门外。
正要关门,程嘉彦却忽然转身扳住了门板:“等等。”
“怎么了?”
“为了避免你再有事瞒我,我觉得我必须得有个队友。”他看向站在一边的宋灿,“灿灿室友,加个微信吧,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跟我通个气儿。”
“啊?”宋灿一怔,才意识到是在叫她,“哦,好。”
程黎靠墙抱臂站在一边,吐槽道:“灿灿室友是个什么称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我同学,怎么也该叫声灿灿姐吧?”
话刚说完,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句“年下不喊姐,心思有点野”。再转念一想,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程嘉彦主动加女生的微信,而这个加好友的理由也多少有点牵强。
种种念头叠加在一起,凭借这么多年姐弟间的了解,程黎已经猜出个大概,抬头望向程嘉彦,果然见他正偷偷给她使眼色,晶亮的眸子里写满了“别说话”三个大字。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接收到这一信号,程黎着实还是吃了一惊。
她亲弟看上她亲闺蜜了?!
之前是谁说见一面就加微信的人太肤浅的?大型真香现场!
而且从之前宋灿的反应来看,她也很吃程嘉彦的颜。
程黎有种原本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倏忽走到一起的错愕感。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他俩真能凑成一对,倒是比各自找其他不靠谱的人强多了。就是不知道程嘉彦这棵脖不歪的树有没有能耐让宋灿为了他,放弃整片大森林,放弃随便花痴帅哥的自由。
再次送走程嘉彦,程黎刚关好门转过身,忽然被宋灿一把扳住肩膀疯狂摇起来:“啊啊啊他太帅了,帅哥就在我身边,这感觉和隔着屏幕看完全不一样哎!”
程黎被晃得晕头转向,还听她在激动地喋喋不休:“他居然主动加了我微信,本来我还打算让你把他推给我呢,我要蹲守他在朋友圈发的自拍!”
“他不发自拍……”
“他有女朋友吗?”宋灿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没在意程黎说了什么。
“没有。”
“啊,那我就心安理得了。”
一见她这种状态,程黎又明白过来,她只不过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花痴,并没有多余的想法。恐怕不久之后,程嘉彦也将成为她无数审美疲劳后厌倦的帅哥之一。
这么一想,程黎不由替她弟的感情之路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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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后上班第一天,众人都是一副“七天根本不足以表达我对祖国母亲的热爱”的态势,办公室里的键盘声都响得有气无力的。
程黎做了一会儿节前的需求进度汇总,发现有一张经费审批单需要找多个领导签字。
按照申请表上的签署栏,她逐级找到相应领导。一直签到最后一个,才注意到审批金额已经达到需要总裁签字的级别。
程黎走进电梯,按了总裁办公室所在的十七层。
这还是她进公司以来第一次专程去找齐帆。想到他既是程嘉彦的学长,又是彭欢的学弟,还跟周扬朝有层暧昧不清的关系,总觉得有点神奇。
等等,她怎么还在想这个啊?!
程黎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齐帆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她正抬手要敲,只听里面传来齐帆的声音:“朝儿,你觉得我去找你爸聊聊会有用么?他还是一点儿松口的迹象也没有么?”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竟然正在跟周扬朝说话,而且还叫的朝儿,这么亲昵?
房间内却没有响起其他人的声音,看来是齐帆在打电话。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接着道:“搞得我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把你身份暴露了。”
什么身份?什么暴露?
程黎瞬间大脑高速运转,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将齐帆的话前后一联系,似乎怎么想都只有一个答案。
周扬朝有意跟他爸坦白与齐帆的关系,然而才只试探就遭到了反对,只好先隐瞒下来。而齐帆想亲自去找周父聊聊,不想再继续地下恋了。
上次他们一起吃烤肉时特意选在角落的位置,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因为现阶段两人不得不尽力掩盖这段关系。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空幽的走廊寂静无声,程黎却感到耳边如同有惊雷炸响。
恍然大悟的同时,却也感到心头一堵。失落、失望、沮丧的情绪交缠成一团混乱的线球,塞满了整个胸腔。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知晓这种惊天八卦时,竟不能当个单纯快乐的吃瓜路人。
正沉思时,身旁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你好,是来找齐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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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扬朝:?真是天衣无缝的推理逻辑。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程黎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原来是齐帆的男助理正拿着一叠文件来找他。
“啊对的,我来找齐总签字,正在找他办公室是哪间呢。”她赶紧亮出手中的审批单。
“就是这间。”助理没发现异样,敲门后将她带了进去。
齐帆正急匆匆地挂断电话,抬头与她对视时,眼中带了一抹明显的惊惶,但很快就垂眸掩盖了过去。
大概是怕她听见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吧?
程黎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不对任何人提及此事,连宋灿都不说。
从齐帆那儿签完字出来,她的闷闷不乐依然没有消散,而这阴郁的情绪在听说下周要体检时,彻底跌到了谷底。
倒不是担心查出什么病来,她就是害怕抽血这个环节。
没想到上次过敏逃过一劫,到头来还是得面对。
“去年不是按部门体检的吗,今年怎么改成按项目组了?”彭欢看着刚收到的体检通知说,“我跟你俩都没排在同一天去。”
“是啊,前年也是按部门排的。”杜国庆说,“可能今年安排的人换了?”
程黎根本没心情参与讨论。对她来说,跟谁排在一起体检都一样,可怕的只是抽血而已。
足足为此紧张了一周,一直捱到体检当天,她决定问问体检中心的前台能不能删除抽血这项。
“所有项目都是可以自愿选择的,只是费用已经由你们公司出了,就算删除也是不退费的哦。”护士耐心答道,“不过我建议还是做一下这项,因为血液检查里包含的检查项非常多。”
程黎正在犹豫,忽听一旁杜国庆说:“还是做吧,咱们这行又久坐又熬夜的,还是每年检查一次才安心啊。”
他正在旁边的窗口领体检表,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听着十分在理。
想到上次抽血确实已经很久远,说不定这期间身体真出了什么毛病,程黎决定还是去做一个。大不了就像以前那样,眼一闭心一横,克服一下也就过去了。
为了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她先做完了其他项目的检查,最后才排进抽血的等待队伍里。
所有窗口前都排着长队,可能是因为化验项目多,每个人的血液分装在好几个试管里,抽血时间都不短。
漫长的等待让程黎的紧张指数持续升级,手心不断渗出冷汗,几乎要浸湿手中的体检表。
“妈呀,怎么要抽这么多管啊,可怕!”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程黎回过头,看见是同组产品部的女生。
她以为是在跟她说话,正要回应,却见对方脸朝向后方,便顺着看过去,正巧跟后面的周扬朝对视。
“这就是试管数量多,其实抽不了多少的。”周扬朝看似在答话,却是看着程黎说的,“献血抽的比这多多了。”
程黎其实怕的并不是血,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安定了几分,只是仍然没心情加入对话。
背后的女生倒是嘴没闲过,一直找话题跟周扬朝闲聊着,心思昭然若揭。程黎这才想起,她就是新人聚餐时串通出题人让周扬朝给她唱情歌的那位。
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暗想着:“别白费力气了,人家已经名草有主了。”
果然“名草”非常恪守本分,只礼貌性地回应了几句,自然地营造出了一种疏离感,让对方不久后便放弃了没话找话。
没想到齐帆不在场的时候他都能这么老实,看来感情很牢固啊。
程黎内心五味杂陈,一时竟连抽血的紧张都忘了。
然而等排到窗口前,她就再也顾不上别的了。满桌的医疗器件让她不知该往哪看,眼珠到处乱转。
面前坐的是个男护士,扫她一眼,问:“你有晕针晕血史吗?”
“没有。”程黎如实答道,挽起左手袖子伸过去,头微微侧向右边。
“放轻松。”
例行公事般的安抚并没有对程黎产生任何效果。胳膊被橡胶管紧紧绑住,感觉心也像被牢牢捆绑了起来。
擦酒精时,肘窝处突然的凉意令她瑟缩了一下,眼前浮现出泛着冷光的针头缓缓逼近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微微有些发抖。
“别乱动!”男护士提高音量喊道。
程黎吓了一跳,仓皇地抬起头,正好看见针头扎进皮肤的一瞬。
画面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相似的记忆在这一刹那复苏。
“别乱动。”教室里,坐在她身后的人说。
没有温度的声音压得很低,阴恻恻的,在那样炎热的盛夏也令人背脊发凉。
圆规的尖针抵在她的背心上,只要她敢轻举妄动,下一秒就会迎来针刺的疼痛。
这是那人众多折磨她的伎俩中惯常爱用的一种。
毫无征兆地将锋利的尖刺贴近她,圆规、图钉、别针、大头针,各种各样,悄无声息。
就像捉弄老鼠的猫,在一旁静观她笼罩在不知何时会突然大难临头的恐惧中,并且以此为乐。
“程黎?”周扬朝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你怎么了?”
这一声唤将程黎带离了绝望窒息的回忆,满眼的尖锐物件终于尽数消散。
她环顾一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按着棉签离开窗口,正经过周扬朝身边。记忆像是断了片一般,心脏犹在怦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