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知道人心,也更清楚人性。
太子若不遭受到折辱,惠嫔身为他的母亲,也就没有必死无疑的理由。
……
太子府里风平浪静,也许是事前得到过交代,太子府也并没有受到任何风波。
府里的人只要自己不胡乱跑出,足以在这期间始终平安无碍。
可曲晚瑶却在得知后,仓促间找到了织雾。
“昔日在密室中交给顾小姐的那块玉佩,不知顾小姐可否归还……”
那块螭吻玉佩,是太子随身物件。
不管有没有用,曲晚瑶作为亏欠太子的人,都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织雾这几日只管吃饱穿暖,或是由着婢女变着法子陪她消遣寂寞。
小院里风轻云淡的生活让织雾亦是慵懒懈怠了数日。
这时后知后觉从曲晚瑶口中得知外面的变化。
织雾才惊觉剧情终于到了这一步……
她心跳快了几分。
待整理好心情后,这才回答了曲晚瑶。
“我可以交出来,不过,我想要见到太上皇。”
曲晚瑶一口答应下来。
曲晚瑶匆匆进宫想要求见太上皇,却不曾想到太上皇这几日不见任何人。
想了诸多办法,便是提及顾小姐求见也都无用。
尤嬷嬷得知后,却劝曲晚瑶道:“我瞧那顾小姐要见太上皇都只是借口,只怕是为了亲自拿着玉佩去见太上皇好夺走你的功劳,好让太子日后感激她……”
曲晚瑶语气愈发迟疑,“就算这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尤嬷嬷为她不平,接着却忽然道:“我有办法让太上皇愿意见你。”
曲晚瑶对尤嬷嬷自然无比信任,更一刻不敢耽搁,与尤嬷嬷立马又前往紫桓宫。
吴德贵出来瞧见又是她们,只愁眉苦脸道:“快别来了,不然惹恼了太上皇,你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可不待他话说完,便听尤嬷嬷说:“老奴要揭发顾小姐假千金一事,还请公公代为转达。”
曲晚瑶不可置信地看向尤嬷嬷。
她答应让那位顾小姐见太上皇,却……却没有说过是以这样的方式。
可偏偏,这样的法子奏效了。
……
织雾在被接进宫之前,都尚未意识到这一切的发生。
直到她久违地见到一脸老态的太上皇之后,以及一旁情绪激愤的尤嬷嬷。
尤嬷嬷手里的证据并非铁证,大多都是辅症。
可诸多的线索串联起来,却让人很快便意识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真假千金错换……
甚至太上皇只要稍稍找人打听,也会知道顾盼清曾经派了不少人手去抓捕曾经为她母亲接生过的稳婆……
真千金的人选未必能确定下来,但假千金的嫌疑在这些线索面前却很难洗脱。
太上皇因太子的事情已然心力交瘁,却只缓缓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
他嗓音好似将要摧枯拉朽的枯枝般,“清清,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织雾却骤然攥紧了指尖。
她知道自己当下该做什么。
她应该像原身那样卖惨,诉说自己的无辜和不易。
可织雾在看到面前老人家白发苍苍、精气耗竭的模样,竟愈发说不出口。
尤嬷嬷却将此作为她心虚的罪证,愈发斩钉截铁道:“光是一条,顾小姐背后没有胎记,这就足以说明……”
“够了——”
太上皇猛地一拍桌子,将尤嬷嬷嘴里的话骤然打断。
就连织雾都因他突然发作而胆战心惊。
太上皇目光扫过室内几人,在吴德贵匆匆上前要喂他一粒护心丸时,却被他反手推开。
太上皇吩咐他,“去着人拟旨……”
他在这时候叫人去拟旨,非是要拟旨降罪。
也非拟旨让人调查织雾。
而是让人拟旨,当众赐封顾氏女为……
明棠郡主。
这下却不止是尤嬷嬷瞪大了眼,包括吴德贵在内和其他几人皆是不可置信。
在织雾跪在地上反应过来之前,却感受到一只苍老的手掌轻慢抚在她的发顶。
“清清,你要改好才行。”
“皇祖父老了,往后护不住你的……”
少女身躯蓦地一震。
在话本里,织雾只记得顾盼清的结局,是在她死后,唯一属于她的明棠郡主封号也被剥夺,给了曲晚瑶。
现在看来,明棠这个封号,的确代表着太上皇对顾盼清独一无二的偏爱。
哪怕知晓她极有可能是假千金,但还是为了保护她,给了她最后一份独有的荣耀。
倘若有一日她的假千金身份被揭穿,顾盼清能收心不再作死。
那么明棠郡主这个身份也将会是太上皇给她的最后一份庇护。
这般倾尽了长辈的偏爱,偏偏顾盼清只听出了往后太上皇不会再护着她的意思,更亟不可待地利用太上皇给自己的郡主身份肆意作恶,想要排除异己。
织雾想到这些,她接下来会死得很惨……竟也并不过分。
太上皇叹息道:“你们这些孩子,明明都到该为人父母的年纪,怎么都还这样让人操心……”
他越来越老,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再一直看着他们了。
织雾眼眶微酸,心尖涌出浓浓愧意,却只能咬紧齿关,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做出任何辩解。
话本里的顾盼清本就是个恶人,织雾自也不该有任何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真假千金案在晏殷恢复太子身份之后,才会得到真正的审判。
眼下,在这关键的节骨眼,太上皇却搬离了皇宫,因身体情况急转直下,被送去了行宫继续调养。
天子早就形同废人,天塌了都不出来,不将他赶下皇位也都是看在他是太子父亲的份上。
臣子们请不动天子。
这朝堂不出意外,在一番运作下,便落到了瑾王手中。
瑾王志满意得回宫之日,他私底下第一个见的却是织雾。
他邀请织雾观察了一池子盛开的粉白芙蕖。
“亏得你主意好,惠嫔这样的人物,寻常人根本都想不到……”
瑾王问她:“可否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自然可以告诉殿下,在接下来也会帮助殿下。”
织雾却问:“可我也想要知道,殿下为什么一直针对太子?”
织雾的困惑同样也是发自内心。
若顾盼清是为了保住荣华富贵,那么瑾王又是为了什么?
织雾起初以为瑾王是为了皇位,可在与他相处时,总觉他对皇位也并不是很热衷。
瑾王偏头扫了她一眼,笑起来唇角梨涡更深。
“是因为故友啊……”
“我的故友身体不是很好。”
他需要争权夺势,来获得钱财和资源。
倘若和太子的斗争中不幸失败,瑾王也积累了一笔财富。
“旁人都觉得当今圣上沉迷炼丹是废人,可我觉得圣上不是。”
“圣上……是我的希望。”
天子心系丞相夫人怀秀,在怀秀死后,让道人炼了一枚回春丹。
据说,那道人擅长医术与玄术,炼成这丹丸之后便力竭而亡。
这丹丸不能让死人复活,只能让濒死的人康复痊愈。
所以瑾王想要得到权势、得到天子手里不可能给出的回春丹,给他的故友试试。
“我本不该穿着这些名贵衣裳,也不该做这些大人物的事情。”
“我也根本做不到的……”
他都是为了他那故友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所以他绝无可能会放弃。
瑾王一直知道这条路不会成功,是一条必死无疑的路。
可他需要做的就是延长这必死无疑的过程,只要可以一直给故友供药,供到她病好,他就可以消失了。
从始至终对方都不会清楚他的存在,只会知道有一天他也许突然没了耐心,不想再为她提供那些昂贵的药材,不想再为她耗费精力,所以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
织雾不清楚他心中所想,见他再度提及故友,只能轻声安抚,“你的朋友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对方的福气。”
也许也是因为瑾王长得和她的小奴隶太像,让织雾竟很容易便将自己代入了他那“故友”的情绪中。
如果她醒来后遇见小奴隶,却并不希望对方会像瑾王这样。
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做下这些万劫不复、也注定走向深渊的事情,却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故友。
因知晓瑾王会被剥皮的下场,织雾也更是感慨于命运的无常。
原来也不是所有人天生就坏……
织雾得到了明棠郡主的身份之后,在宫中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后宫没有公主,她便是唯一堪比公主的存在。
私底下。
织雾让人打听太子的下落。
可即便买通了关系,让人私下去大理寺和刑部走了一趟,里面也都并没有太子的踪影。
那些官员对此都再三缄口,在收受好处以后才透露是瑾王提走了太子私下审问。
织雾心头蓦地一跳,暗忖自己竟也忘了这茬。
织雾第二次去见瑾王时,在对方开口前,便说道:“殿下若想杀死太子,也只会让东宫的人立刻就反。”
“在殿下逐步瓦解太子势力之前,我们可以……先做一些更为有用的事情。”
“哦?”
瑾王抬眸看她,“是什么?”
织雾道:“可以折碎太子的傲骨,让他……从此再无尊严可言。”
所有人都在观望,且所有人都尚且对太子持有别样的敬仰和孺慕。
他们不会一朝一夕就对太子失去信仰。
所以她可以羞辱太子、碾碎他的清贵,让他最为不堪的一面暴露。
至于怎么说服瑾王……
织雾早就做好了准备,将瑾王带来自己的房间。
搬离了宝珍苑,少女入住了更大的宫殿。
可宫殿深处,却有一只极其惹眼的鸟笼。
那鸟笼硕大。
是织雾从很久以前便让人打造好的东西,便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殿下觉得,我的方法是否要比殿下私底下让人鞭挞的手段要好上百倍?”
瑾王诧异挑眉。
他审视那羞辱意味十足的鸟笼后,接着无奈发笑,“好歹毒啊。”
“我总是想不出比你更歹毒的法子。”
他的夸赞让织雾微微汗颜,更不敢暴露她从话本里学来的方式。
第57章
在说服瑾王的关卡勉强算是通过。
可事实上, 瑾王也并非真如他表面同织雾说的那般纯良。
若真是如此,他也不会私底下屯兵养匪。
他固然会有为故友的成分,但绝非什么单纯角色。
端看他嘴里想要说给织雾听得是什么。
第二日, 织雾便顺利地得到了瑾王的邀约。
邀请她一同前往地牢,去看望那位太子晏殷。
若先前一次又一次陷害太子的事情, 织雾都尚且可以暗中进行, 装作自己不曾参与。
哪怕被人察觉, 也都一概硬着头皮不去承认,她背靠着太上皇, 表面上始终都清清白白。
可与当下比起来, 先前所作所为都算是开胃小菜。
真正要命的是, 她从瑾王手中夺过欺负太子的事情后, 需要当众去折辱他。
织雾跟随瑾王一路来到漆黑地牢里。
她足下一双金贵雪缎绣鞋鞋底甚至因为过于干净, 而被地牢的地面弄脏。
更别提, 昔日高贵不染尘垢的太子殿下,眼下便被囚于这样的地牢里。
他的衣袍无法再保持清洁干净,身上也横七竖八洇出血痕。
这几乎是罪臣逆党落入刑狱中的常态, 只因他是太子,才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瑾王语气带着几分笑意, “今日带了一个故人过来看你……”
“顾小姐被太上皇赐封为明棠郡主,这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瑾王不像是一个针对太子的恶人,反倒像是擅长结交朋友的热情友人。
热切地在第一时间,将织雾成为郡主的身份传递到此刻落魄又可怜的太子耳中。
织雾闻言呼吸微滞, 如何能不明白这是瑾王需要她在太子面前表态。
瑾王没那么容易糊弄。
她会不会做那墙头草之事,他不在乎。
可她若对太子手下留情, 他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继续信她。
织雾抬起脚,缓步走上前去, 隔着栅栏看见了墙角里的身影。
“太子殿下……”
她甫一张开口,便发觉自己的语气竟习惯性的有些讨好。
一时间未曾转换的语气让她略微尴尬。
她当着瑾王的面,接着才缓缓开口表明立场。
“我不愿意失去真千金的身份,从始至终,我也只不过是在欺骗殿下。”
晏殷要她将身份还给顾盼清,她偏偏不愿。
他逼得她走投无路,她贪婪地为了保住自己荣华,选择继续帮助瑾王,完全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