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竹出的布,寒桥出的剪刀。
去不了动物园,星竹一点儿都不失望,“那下次让爸爸妈妈或者姑姑姑父带我们去好啦!”
双休日不管是游乐园还是动物园,人都不算少。坦白说,带着两个孩子责任大,压力也大,一下车,蒋墨成就提前跟柏盈讲好:“他们很调皮很闹,你管不住,所以我得牵着他们。”
柏盈当然没有意见,可谁知道他下一句话就很不正经了:“我只有两只手,今天牵不了你。”
小孩子还一脸天真地看着他们,柏盈面带微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少给我胡说八道!”
“所以跟紧一点,别走丢了。”
寒桥伸出爪子,羞怯地牵上柏盈的手,“阿姨,我牵着你,这样就不会走丢。”
柏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星竹就不干了,“我牵,我跟阿姨都是女孩子,女孩子牵女孩子的手!”
就这么一件小事,两个小崽子在游乐园门口吵架。刚才在车上针对去哪儿玩的大事,两人没吵,现在为谁牵柏盈反而开始吵。蒋墨成面露隐忍和无奈,显然他早已经习惯了。
“再吵就回家。”他沉声道。
这五个字狠狠拿捏住了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脸都要贴上脸的两个小孩立刻噤声,很委屈地看着叔叔。
柏盈看着这样的蒋墨成却很新鲜,又或者说是想念。
他在她眼里,依然算得上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但比起刚认识时,少了一些些韵味。那时他满身冷肃,在雪夜中踏步而来,原本就冷峻的面容连一丝笑容都没有,看她,目光也淡淡的,也许对他而言,她跟那亭子里的桌子板凳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是活的、会喘气。
现在在侄子侄女面前说一不二的蒋墨成,让她想起了那个雪夜。
蒋墨成教训好两个孩子以后,看向柏盈,四目相视,她眼里还有着没掩饰的喜欢。
到了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能就亲上去了,可这会儿人来人往,他忍着,她也得忍着。
柏盈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又在想不要脸的事,白了他一眼,她去售票窗口买了票。两大两小排队跟在队伍里进了游乐园,小孩子进去后一蹦三尺高,要不是蒋墨成手长脚长,还真拽不住他们。即便这样,柏盈也不敢掉以轻心,几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就怕一个没注意,孩子就走丢了。
她总算明白蒋墨成在她点头答应时,为什么再三问她是不是真的确定要满足他们的心愿带他们出来玩。
是她小看人类幼崽了。
当然,比人类幼崽精力更旺盛、体力更足的居然是蒋墨成。他们午饭跟晚饭都是在游乐园的餐厅解决的,出来以后,柏盈跟后座的两个孩子几乎秒睡,而蒋墨成还得站好最后一班岗——作为司机,先将女友送回家,再将侄子侄女送回去。
游乐园到锦棠苑距离并不算很远,车辆缓缓停下,蒋墨成看着柏盈熟睡的脸庞,却没有立即叫醒她,而是专注地看她,好像怎么看都不够。柏盈从来没有认真问过他,他喜欢她什么,他同样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同步的,讲不清缘由,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被吸引。
他情不自禁,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倾身过去。
还未靠得很近,他敏锐地察觉到后排两个小孩原本轻微的呼声静了,以及两道无法忽视的目光。
他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侄子侄女的两双眼睛,他们似乎是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暂时醒了一下,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本应该几秒内再次入睡,可谁叫,他们看到了叔叔缓缓靠近副驾驶座。
星竹眨了眨眼睛。
寒桥也眨了眨眼睛。
两人都还很困,可更好奇,不知道叔叔以这样怪异的姿势凑近阿姨是要做什么。
蒋墨成:“……”
他有生以来就没有这样尴尬过。
被叔叔这样危险而严肃凝视,不愧是龙凤胎,有着心灵感应,两个人立刻闭上了眼睛,闭得紧紧的,睫毛都在颤抖,小手也攥成拳头,看起来很努力。
“醒醒。”
蒋墨成推了推柏盈,柏盈睁开了眼睛,依然一脸困倦,迷糊地看向窗外,发现是眼熟的地方,这才恢复了一些清明,“到了?”
“嗯。”蒋墨成若无其事地说,“到了,你先回去休息,我送了他们很快回来。”
柏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好哦。”
她扭头看了一眼还睡着的俩小孩,刻意放轻动作解开安全带,轻手轻脚地推开车门,用很轻的声音说:“现在就不叫醒他们了,等下你记得替我跟他们说声再见。”
“啊对了——”柏盈眉眼弯弯,“记得告诉他们,我很喜欢他们。”
“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她说,“星竹很漂亮,寒桥很帅气,都是特别可爱的小朋友。”
蒋墨成听她故意捏着嗓子讲话,就知道她已经看出来侄子侄女在装睡,所以这些话是对两个孩子说的。
两个大人早就看清了他们的把戏,都不拆穿。
蒋墨成点了下头:“好。等下还想吃什么?”
柏盈累都累瘫了,现在就是满汉全席摆在她面前,她都提不起胃口跟兴致来,“不用了,快送他们回去吧,马上天都要黑了。”
“好。”
车门关上,柏盈还没走远,车后座的两个小孩就咯咯笑了起来,都以为自己骗过了柏盈,很有成就感。
“你们可以继续睡,到家后再叫你们。”
柏盈走后,蒋墨成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因为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一路他都要被噪音反复折磨。
本来小孩子的睡眠质量好,被吵醒了再睡着也不是难事,前提是没有他们关心好奇的事。星竹坐在后面,很大胆地问道:“叔叔,你刚刚是不是想亲她?”
蒋墨成:“……”
他一路上都没说话,不管两个小的怎么问,他一声不吭。
只是快到蒋宅时,他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你们下次还想不想去动物园?”
星竹跟寒桥点头如捣蒜,声音洪亮地回答:“想!”
想去动物园,当然也是有条件的,这是叔叔教给侄子侄女的一堂课,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有些事就得忘了。”
忽悠两个孩子很容易。
至少下车时,星竹跟寒桥已经挨个过来跟他拉了钩。
只是在进主楼时,寒桥悄声问道:“那叔叔,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蒋墨成说:“等着,别急。”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怎么知道,不过大概二十年后吧。
叔叔教的另一堂课,可以相信月亮上有嫦娥和玉兔,也可以相信天上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但不能相信别人的这张嘴。
…
蒋墨成把侄子侄女往家里一送,连杯茶都不想喝,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车就溜了。今天一天不止柏盈觉得累,他也累,吵得他在回程的路上耳旁似乎还萦绕着那叽叽喳喳跟麻雀似的声音。
到了锦棠苑,把车锁好,上楼,拿钥匙开了门。
一进屋子,柏盈正坐在沙发上,见他回来,抱怨道:“你快回隔壁看看,不知道单单只有我这房子停水了,还是整栋都在停水,好烦呀。”
蒋墨成也没怀疑,“好,我过去看看。”
说着他往外走去,柏盈也跟着一块儿。在他用另一把钥匙开了隔壁的门,摁亮玄关处的开关往里走时,柏盈眼疾手快,拿起他还插在门上的那串钥匙飞快折返回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两分钟后,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他在敲门,“柏盈?柏盈?”
柏盈靠着门,双手抱胸,柔声笑道:“你叫魂啊?”
惯的他。
一天里胡说八道多少次,她都懒得拆台,俩小孩为什么装睡,她又不傻。
呸,臭东西,没脸没皮!
第91章 091
蒋墨成听她回了话, 也就不着急了,大概猜得到她是因为什么而气恼。他在门外靠着,她在门内也靠着, 只隔着一扇门,如果这扇门突然消失,她正好就在他怀里。
“怎么了?又生气了?”门外传来他低沉而无奈的声音。
柏盈听着这句话,越发觉得自己温柔又善良, 脾气也是真的很好。
不过这会儿听了只想笑而不是生气,也跟他的语气有关,他没有半点不耐烦,而是一副“我拿你有什么办法,根本没有办法”的口吻。
“你厚脸皮!”她控诉。
蒋墨成说:“嗯。”
“你不要脸!”
“嗯。”
“你臭流氓!”
那头却不吭声了,柏盈等了几秒还是没回应,她屈起手指敲了敲门,“人呢?”
蒋墨成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快开门,有人来了。”
他也是要脸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无所谓, 随便怎么认错都好, 随便她怎么说都行,但只要有一个活的在场, 他也想要保留一些作为人的尊严跟脸面。
柏盈愣住,噗嗤笑道:“你还会不好意思啊?”
话里这样说着, 但她已经大发慈悲地开了门, 本来就只是打算逗他玩,也没想较真。谁知道一开门发现除了他以外根本没人!她又被他摆了一道, 不过想反悔已经来不及,男人已经迅速地钻了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不顾她的抗议,非要抱着她。
柏盈总觉得澡白洗了,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后,骂骂咧咧又去浴室洗澡。
她正要关浴室的门,他伸出手臂挡住,意思很明显,节约用水,人人有责,身为被点名赞扬过的年轻企业家,他更要以身作则。
莫名其妙中,又好像带着一丝理所应当。
柏盈被他托着浸入浴缸里时,脑子里便闪过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就像是加了速的影片。他们好像从认识到现在,就没有哪件事是顺其自然的,那么,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地点,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夏天泡澡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尤其是还在接吻的情况下。
不过一两分钟,她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只能迫切地汲取氧气。浑身都在冒汗,她晕乎乎地,只觉得又被他从水里捞了起来,站在花洒下,水温正好,她的头发全湿了,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连骂他的心思都没有。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他解皮带以及拆包装的声音。
她哼笑一声,都懒得问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对蒋墨成来说,柏盈的一切都那样熟悉,他触过、碰过很多次。
但又那样的陌生,再多次也止步于最后一步。
浅尝辄止的人是他。
他的手掌轻抚她的头发,手下滑到她的脖颈,握住,以唇封住她就快忍不住的惊呼,她下意识地要抓什么,被他握住了手,他带着这只手,让她放在他的背上,不至于连站都站不稳。
她指甲几乎要划伤他的背,都抓出了印子,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在这种时候,他有千百种感觉,唯独没感觉到痛。
柏盈却觉得有点儿难受。
又不只是难受。明明是多余的,明明是不属于她的,在这样的时候,却如同拼图,一个在强势嵌入,一个在努力接纳,拼凑成一片,好像他们本该就是一体。
…
柏盈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很想夸赞蒋墨成的,因为他这个人看似没什么耐心,但在该有耐心的事上一点儿都不含糊。他一点一点吻了她不受控制流下的眼泪,仿佛在安抚她,让她不要再呜咽,尽管他就是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
等她再清爽的被他抱着回卧室时,她赶紧躺在床上,背没有贴着墙,也没有贴着磨砂门,而是踏踏实实的、柔软的床垫,她舒服得喟叹一声,接着没什么力气地说道:“别忘了开加湿器,我睡了啊。”
贴心的男人开了加湿器,又走出房间,等他再折返回来时,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床头。
柏盈也不是真的累到沾枕头就睡,她睁开眼睛,甜蜜而满意地看着他,“谢谢哦。”
还记得给她倒水。
不错,很有眼色。
“客气什么。”他语气里带了丝餍足,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看了许久,眼神幽邃,他掀开薄毯,躺在了她身后拥着她。
直到他的吻落在她的颈间,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懂了那句“客气什么”的意思。
原本牢稳的床在这个深夜发出时而规律、时而又急促的动静。
第二天是周日。
柏盈如果不是想着今天是休息日,恐怕凌晨时分蒋墨成就会被她掐死。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没在床上,不过在床头上贴了她一醒来就能看见的便利贴。
【我在客厅处理公事。】
她盯着这几个字,嘀咕道:“就在客厅,留什么字条。”
她到现在大腿都还有点酸,本来以为照镜子会是一个被妖精吸干了的人,结果意外的容光焕发……洗漱之后走出卧室,听到了他低低沉沉的声音,他在刻意压低声线,大约是不想吵醒她。听到动静,正在阳台打电话的他转过头来,见了她,抬手指了指饭厅,示意她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