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无乡想起了他曾在赤霄榻边说的那句话,仍旧无比认真地回答:“什么都好。”
楚心安也记起来了。
那个梦里,她躺在赤霄的身体里,说出了那些话,当时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面前这个男人心生怜爱,只是单纯地看着他的眼睛,想给他擦一擦眼角。
“又是这句话。”楚心安心里痒痒,走过去伸手按了按他的眼角,“还好这次没哭。”
荀无乡怔怔看着她,头脑一片空白,他知道楚心安做了梦,在梦里知道了前世,但他不曾想,楚心安的梦如此具体,甚至她还记得那些话。
“走吧。”楚心安收回手,披了件外套就准备出门。
凌晨的海滨风大,将楚心安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用一根皮筋将头发绑成丸子头,坠在头顶,显得格外可爱。
沙滩外有几家酒吧还开着,大多是凌晨三点才结束营业,现在只有几个店员在喝着酒聊天。
有一家堆着一簇簇篝火,很是惹人注目。
楚心安带着荀无乡进了那家篝火酒吧,一个胖胖的红色头发店员走过来,满脸笑容地问她要来点什么。
楚心安看了眼菜单,点了两份招牌菜和两瓶啤酒。
“还喝酒?”荀无乡看着端上来的啤酒,皱眉问,“还是不一样的酒,喝了更容易醉。”
楚心安靠在躺椅上,篝火将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阿弥,这是海边,就应该喝啤酒。”
她将小块青柠塞紧狭窄的啤酒瓶嘴里,浓郁的气泡呲得冒上来一截,她对着瓶嘴灌了一大口,“舒服。”
荀无乡学着她的样子,将青柠塞了进去,又喝了一大口。
气泡充足的啤酒和顺滑辛辣的洋酒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洋酒是气氛的催化剂,那啤酒就是事后烟,轻松舒适,让人变得松懈懒散。
海边的特色是新鲜生蚝,一大份开好了壳端上来,配着一小盒鸡尾酒酱、饼干和青柠。
另一份是蟹肉三明治,烤过的面包里夹着丰厚的馅料,几乎要溢出来。
“你经常来这里吗?”荀无乡将她神色松快,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气氛。
楚心安摇头:“不算经常,从前在另一个州读书,放春假的时候和朋友来过这个城市,觉得很舒服,就买了个房子,偶尔……说偶尔都有些奢侈,一年能来个一次就算好了。”
“你喜欢这里?”
楚心安笑了:“算喜欢?其实这样的风景并不罕见,国内多得是,只是这里没人认识我,又没人会追过来,觉得轻松罢了。”
荀无乡看过来的眼神很柔软,让楚心安一下有些不自在,“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就是觉得,你很辛苦。”他轻声说。
“辛苦吗?其实没有。”楚心安随手指了指酒吧里正在收拾桌子的店员,“像这样的普通人,远比我们辛苦,我从出生就享受财富权利的供养,从不用看谁的脸色,我物质条件的富足已经远超世界上大部分人,并不辛苦。”
“你觉得我辛苦,不过是……心疼我?”楚心安翘着唇角。
荀无乡直截了当地点头,惹得楚心安又笑起来。
两人坐了一会,将那份三明治分了吃完,生蚝很新鲜,吃起来完全没有腥气,像是柔软的豆腐滑进喉咙。
方才那位店员走过来,抱歉地表示他们要打烊了。
楚心安点头,结了账正要离开,却被店员叫住,两人交谈了一番后,店员给了楚心安一个小盒子,楚心安本来要拒绝,也不知道对面又说什么,她笑着接下了。
荀无乡在门口等着,看她捏着一个小盒子过来,“怎么了?这是什么?”
“……”楚心安沉默一瞬,语带笑意,“给你。”
荀无乡一头雾水地接过,拆开盒子,里面是两只塑料包装的小方块,虽然写着英文,但是荀无乡还是看懂了图案,脸蹭得一下红了起来,“她,她怎么给你,这个?”
楚心安笑着说:“可能她以为我们深更半夜不睡觉来海边,是因为没有工具吧。”
荀无乡:“……”
——
楚明闲的秘密住宅是陵城市中心的高档大平层。
他高中那年为了读书方便,楚臻在市中心给楚心安和楚明闲都置办了一处房产,后来楚明闲把房子卖了,买了这个房子。
不算太贵,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毫不起眼。
楚明闲没想到曹欣敏这么难缠,她一边说喜欢自己,一边又丝毫不顾及他的心情,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生活的每一处。
哪怕他去商场吃个便饭,她都能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跑出来,坐在他对面笑眯眯问他好不好吃。
曹欣敏穿衣风格火辣性感,肤色健康,整个人高挑结实,站在肤色白皙的瘦高个楚明闲边上,衬托得他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楚明闲不堪其扰,直接躲进这处房子,总算是清静了。
门铃响起,他挠了挠头,将游戏暂停,起身去开门,“外卖这么快?”
门一开,那张漂亮元气的脸又笑着对他说,“好巧啊,明闲哥。”
楚明闲:“……!!!曹欣敏?!你是鬼吗?”
曹欣敏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来找你吃午饭呀,你不开心吗?”
“我开心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躲在这里是为什么?”楚明闲苦不堪言,“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曹欣敏自顾自地往里走,将袋子里的餐盒一个个摆在餐桌上,“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呀。”
“谁?这地方我那些朋友都不知道,谁告诉你的?”楚明闲追问,鼻尖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气,“好香……”
“那坐下来吃点?”曹欣敏将筷子递给他。
楚明闲咽了口口水,天天吃外卖的日子真的不好受,现在闻到这家常菜的香味根本忍不住。
他坐在曹欣敏的对面,起先还在意吃相,后来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曹欣敏也不说话,就撑着下巴,看着他将自己带来的饭菜吃了个干净,又问:“好吃吗?”
“好吃,哪家的?”他以为是曹欣敏从某个餐厅买来的。
“我做的。”曹欣敏笑盈盈道。
“咳咳……”楚明闲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你还会做饭?”
曹欣敏点头:“会啊,哪个留学生不会做饭?”
“呵呵。”楚明闲想起楚心安,她就是煎个鸡蛋都能把厨房炸了,留学的时候直接在附近中餐厅解决。
“看来明闲哥还是挺满意我的嘛。”曹欣敏说。
楚明闲抬手:“打住,我是觉得你做的饭好吃,和满意你没关系,你要是想来应聘厨子,那是可以……”
“好啊。”曹欣敏打断他,“好啊,我来应聘厨子。”
楚明闲神情古怪,扭捏地问:“你认真的?”
“当然。”曹欣敏摊手,“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楚明闲嗤笑:“小朋友,那都是假的。”
他拿起一只桌上只剩下油光的餐盒,“靠做饭抓住男人的心,就会像这样,被吃干抹净后——”
匡——
他轻轻一甩,将餐盒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丢掉。”
曹欣敏面色不改,仍勾着唇角问:“那要靠什么抓住男人的心呢?”
“愧疚、利益、未来?”楚明闲带着嘲讽的笑意,“谁知道呢?毕竟我也没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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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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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心安和荀无乡只在海边住了三日,就被景云颂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落地后就见到了守在贵宾出口的张姨,神色不安地握着手,看见楚心安急忙迎过去,“怎么延误了这么久!”
“景爷爷怎么样了?!”楚心安有点不敢问。
张姨安抚:“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我就是怕你着急,特意过来等你,一会儿你去了景家,好好安慰下云颂,他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她接到景云颂电话的时候是在M国凌晨,和国内正好差了12小时,景老爷子身体一向硬朗,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竟直接倒下了。
“心安……你快回来!爷爷,爷爷恐怕……他想见你。”景云颂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张。
“好,我马上回来,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回来。”楚心安立刻收拾好东西,和荀无乡订了最快一班的航班赶回来。
荀无乡坐在她身侧,看着楚心安微蹙的眉,忍不住伸手微微抚过,“别怕。”
楚心安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荀无乡的手心总是温热,能将她冰冷的指尖捂热,“景爷爷年纪大了,但我从未想过……”
就连楚臻的离世都是有预见性的。
自从赵穆良离开,她就开始嗜酒,起初只是周末的时候,窝在酒庄里喝个酩酊大醉,后来连工作日的晚上都会喝。
她酒量很好,楚心安没见过她彻底失去神志,但酒精对人体的影响远大过神志。
她开始浮肿、手抖,后来肝脾都出了问题。
景老爷子不同,即便医者不自医,但他的生活习惯非常健康自律,几乎从没生过病,就连感冒发烧也没有。
张姨也上了岁数,腿脚没他们快,她只是怕楚心安慌神,才特意过来接她,将楚心安送上车,荀无乡下意识要跟过去。
张姨犹豫着问:“荀少爷也要过去吗?这……”
楚心安顿了下,还是道:“你先和张姨回家,景家现在恐怕一团乱。”
荀无乡只好退出来,坐上张姨那辆车。
张姨见他有些沮丧,忍不住问:“你和心安去哪里了?怎么没和慈姝他们一起回来?”
“去了M国的一个海滨城市,她说想去海边。”荀无乡老老实实回答。
“M国的海边?是那个有篝火的海边吗?”张姨惊讶。
荀无乡点头:“怎么了,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张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许久才说:“没什么,只是心安不喜欢带人去她的房子。”
岂止是不喜欢,是根本不可能带人去那个海滨的房子。
她知道,是因为有一次楚臻坐在客厅里看人送来的照片,照片里楚心安坐在海边的篝火酒吧,神色轻松,眉眼舒展,穿着一身比基尼,外头罩着宽松的白色衬衫,和在陵城时候的那位端庄温柔大小姐截然不同。
“你说,心安会不会恨我?”楚臻灌了一口酒,指尖抚摸在照片里的楚心安脸上,“她明明可以不来这个世界,不来这个家的,都是因为我强求,我也不能给她一个完满的家庭。”
“臻臻……”张姨心疼得不行,过去搂着她安慰,“不怪你,心安只是压力大,需要找个地方放松。”
楚臻笑着笑着就掉了眼泪:“我本以为我会和妈妈不一样,但我和她越来越像了,只是最起码我还是她和爸最幸福的时候生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