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彤为她添了水, 一边为她切牛排，一边仔细道, “这里之前是文化古都，老城有几千年的历史, 开发出了很多历史文物，最出名的姬皇后的足金镶玉凤冠就是在这里出土的，现在老城区还有手艺人能做这样的，可惜……”
“可惜什么？”明云绯顺着她的话问。
樊彤笑着摇了摇头, “可惜新规颁布后她就不知所踪了，我奶奶和她是多年好友, 早年我奶奶结婚时还请她打了一套首饰，您看，就是这样的。”
明云绯看了一眼图片，确实是好首饰，而且肯定不是最近打的，这恐怕就是她口中的传家宝了。
“确实漂亮，不过现在也不在你手里了吧？”明云绯似笑非笑地问。
这样漂亮的首饰，早被克罗搜刮走了。
“是。”樊彤道，“前几年镇压反叛军时弄丢了。”
明云绯眼底滑过了然，果然聪明人说话每一句都是有目的的。
她在故意吊她的兴趣，同时观察她对反叛军的态度，从而获得信息。
明云绯在心底笑笑，哪里都有好玩的人啊。
和人打交道，有时候很累，有时候也很有趣。
“反叛军那群惹是生非的家伙，要是从世界上消失就好了。”明云绯按照人设不满道。
樊彤似乎很惊讶，“女士，您是说还有反叛军的存在？”
“傻帽，哪里有光，哪里就有影子。”明云绯觑了她一眼，“反叛军肯定会一直存在的，不过我相信克罗宁的光一定会撒遍每一处角落，毕竟邪不压正。”
樊彤捏紧了拳头，刀叉勒得她掌心通红，几息之后，她放下了刀叉，将切好的牛排摆到她手边，“女士，请慢用。”
明云绯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在她肩上当挂件的系统飞起来落在餐桌上挑选食物，一边问道，【大小姐，你刺激她干什么？】
“给她提个醒。”明云绯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她相信我了吗？”
【哪个你？】
“当然是绯月小姐。”
【一开始不就相信了吗？】系统道，【现在不仅她信你了，暗网上随便检索一下，都有克罗宁派人走访的词条。】
“她很谨慎的。”明云绯摸了摸系统闪光的翅膀，“你觉得她想利用我做什么？”
【打入敌人内部，不动声色地瓦解它。】
“可惜了，我也是个冒牌货。”
明云绯放在桌上的手指点了点，若有所思。
第二天，明云绯又易容成那个有女儿的妇人，为了给自己留退路，妇人死活不肯说自己的名字，樊彤也不在意，给她取了一个代号――秋。
“传家宝没找到，可能是被赏金猎人偷走了。”樊彤焦头烂额道。
赏金猎人就是专门偷取珍宝讨好克罗宁的人，他们的确无孔不入。
“那怎么办？”明云绯陪着她演。
恐怕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能拿出所谓的传家宝，甚至于传家宝存不存在都两说，她只是为了骗她，给她虚无缥缈的盼头。
“这样，我和你一起上去，绯月小姐要是生气了，我来想办法。”樊彤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明云绯：……好家伙，合着送死的不是你。
她能有啥办法，无非就是发现了“绯月小姐”其实不是一个随意杀人的人，只要顺着她说几句，大多数时候她都懒得计较。
明云绯知道她心中所想，在心底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是洗脑高手。
不仅看人的本事一流，口才也是一等一。
樊彤看她不愿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玉扳手，“虽然比不上我的传家宝，但这个小的才不至于引人怀疑，万一绯月小姐怀疑你和别人勾结私藏珠宝怎么办？”
她苦口婆心道，“你听我说，现在不是珠宝有多名贵的事，而是你有没有这一份心。不管你擅自离开是为了什么，你就说看见一样好珠宝，想拿来送给绯月小姐。要是她不依不饶，我来帮你说。”
明云绯绝对相信她的口才的。
她接过那只扳指。
一是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二是自己玩够了，不想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白云岚。
“好，都听你的。”她老实本分地，轻轻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漾开。
到了客房门口，樊彤先敲了敲门，然后拨通了房内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清脆的女声，“什么事？”
“女士，您有客人。”
“客人，哪个敢说是我的客人？”
明云绯连忙说，“是我，小姐。”
“是你啊，我还当你死外面了，死了正好，还回来干什么？”
“我看见一个漂亮的玉石扳指，想着小姐你一定喜欢，下车去买了一下，才没跟上，对不起，绯月小姐。”
“扳指？你跟着我也有几年了，玉扳指我打水漂玩着都嫌多，你还往家里带。”
樊彤接道，“女士，您的仆人觉得天下所有宝物都该属于你才对，所以才看到一个不值钱也不稀奇的扳指就想着给您拿回来，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所见最值钱的东西了。”
“樊彤，你再胡说，我把你舌头拔了。”跋扈的女声道，“你没见过更好的？你昨天给我看的是什么？”
“抱歉，小姐，没有等到您是那副首饰的遗憾，只要一有消息，我立马给您送来。”
“那你和小吴联系吧。”明云绯直接给她送通关秘籍，“说完小吴你进来。”
电话嘟嘟两声，挂了。
樊彤深深看了一眼门外的明云绯，“保持联系。”
明云绯点点头，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之后的半个月里，“小吴”不断给樊彤传信息，各种克罗宁内部的信息、绯月小姐的行踪等等，事无巨细地说。
至于这些消息哪来的。
明云绯去了一趟所谓克罗宁总部，自己偷的。
克罗宁在各个地方都有据点，最大的据点，也就是总部，在人们的头顶。
它是悬浮着的巨大金字塔形白色漂浮物，在地上肉眼能看得见大体轮廓，据说这里装着全世界最精密的监控设备，人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它的监管之下。
克罗宁的贵族一般不会下来，除非他们无聊了。
兴头来了，就组织一场“游戏”，颁布一个“新规”，看着人们砍掉四肢，将自己装进套子里，他们就高兴。
他们掌握了全人类最顶尖的科学技术，这都是一个人带来的――家主。
家主认为克罗宁是一个大家族，每一个人都是家人。
仅凭这个称呼，明云绯眼前就浮现了一个伪善的中年男性形象。
系统给明云绯开外挂，一人一统悄悄溜了上去。
克罗宁贵族人不多，也不少，这里阶级更加森严。
通过一个人的衣着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份，贵族们大多衣着光鲜，各式各样的都有。
各家私自雇的仆人穿深蓝色，在服务场所工作的人员穿灰色。
深蓝色和灰色又分五个等级，每年通过考核裁定升级，最高一级可以留在岛上，她们的子女也可以留在岛上。
比起下面时常人工制造的恶劣天气，上面太阳照的暖洋洋的。
这是一个人造城。
这里的温度、湿度都设置成了最适宜的温度。
明云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见到家主，她来得第一天，不得不东躲西藏，幸好有系统给她屏蔽监控。
她躲在一间车库里，看见一个带着眼镜的普通男人一路走，一路都有人停下问好。
――“小王，遛狗啊，哎呦喂，你这狗可真漂亮。”
――“刘叔，锻炼着呢，身体真好，哪天来医院给你做个检查。”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寒暄，是这样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干部的形象。
明云绯观察着人们的表情，和他搭话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她马上就知道家主为人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明云绯在上面待了三天，最后一天逮到机会摸进了家主的房间，系统雇了几十个系统破解家主的电脑，所有资料复制一份后又恢复成了原样。
她带着硬盘，又悄无声息地回去了。
回来后，她就一点一点透露消息。
樊彤肯定也给她的上峰递了消息，她不知道反叛军内部对克罗宁掌握多少，但看着樊彤对“小吴”态度转变也能发现一二。
如果没有用，她不会这么热情。
至于她们内部网上传她是一个草包大小姐，明云绯表示说得是绯月小姐和她有什么关系。
后来大概是传的消息太有价值了，樊彤不仅信了她是克罗宁高层，对她的态度也热切起来，一个劲宣传下面哪里有珠宝，这样好那样好，只不过都过几天才能到。
笑话，这样一个绝佳探听情报的好机会，放走了才是傻子。
白云岚一面处理数据，一面内心狐疑，什么草包大小姐能有这么多情报，这是连家主底裤都偷出来了。
“云岚，你是怀疑有诈？”其他人也发现了。
白云岚点点头，“这些消息太机密了，有那个草包的照片吗？”
“没有，克罗宁的设备是顶尖的，除了第一天她暴露过脸，之后的每一天，樊彤和她面对面都看不清脸，暗网上的照片也全部失效了。”
“这么说樊彤看过她的脸，叫她画出来不就好了。”
和樊彤对接的那人沉默了一下，“我们现在怀疑，克罗宁科技更上一层楼了，他们现在可以干扰人的意识，樊彤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此话一出，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如果克罗宁的科技真的到了这一步，这对人类来说将是一场浩劫。
也许人类不会被毁灭，但像没有意识的单细胞生物一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白云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管了，反正没办法，不如信她是个真草包、真高层。”
“说得对，天无绝人之路。”
同一时间，明云绯起床，享受免费的早餐。
她伸了个懒腰，懒散地想：这样的日子，一直一直过下去也行。
系统蹭了蹭她脸，【大小姐，你要是不想做任务了，我们就去过这样的日子，现在就可以。】
“那还是不了。”明云绯道，“我还等着接BOSS的班呢。”
系统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真心的，不过无关紧要，她想做什么它都会陪着她。
【好啊，到时候让我当主管。】
明云绯吃完早餐，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心想也是时候放晴了，都三天了。
也是时候见见面了。
樊彤和小吴再一次约定见面的时间，小吴却不见人影。
樊彤等了又等，最终还是上了顶楼。
房间即便做了隔音，还是能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去死吧……”
断断续续的，但樊彤几乎立刻就判断出是暴露了。
这一暴露，不仅是小吴有生命危险，恐怕反叛军的存在也会被察觉。
她在原地踱步，三分钟后，抬手敲响那扇门。
“滚进来。”盛气凌人的大小姐似乎衣袖上沾了血，在卫生间放水，她道，“樊彤，你最好有事。”
地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小吴，她费力地动了动手指。
浑身血迹、头破血流的样子让樊彤鼻子一酸。
但几乎立刻，她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女士，房间需要收拾吗？”
“死了没？”
“死了。”
“丢出去。”
小吴被拉出去了，如果不是樊彤被小吴和大小姐出现带来的巨大突破冲昏头脑，如果不是她太担心小吴，她一定会察觉，大小姐和小吴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有时是绯月小姐吃早餐时，房间里铺床的小吴的背影；有时是小吴趁着绯月小姐午睡出门，就连现在，两人都没一起出现。
只要她推开洗手间的门，就会看到一个小巧的投影，接着一个麦克。
第104章 混进去（后）
樊彤带着小吴离开了豪华的顶楼套房。
她还是一丝不苟, 幽灵一样抱着无声无息的人穿行在走廊里，像一座从不出错的机器。
明云绯闭了眼睛装死，虽然她演戏不在行, 但演“尸体”嘛, 不算难。
她身上的伤都是系统通过特殊手段伪装的, 她并不感到疼痛, 但一道道伤痕是真实存在的，任何人都看不出来。
暗色的粗制滥造的衣服渗出道道血迹, 这让她此刻显得可怜极了。
她是克罗宁统治下最可怜的千万个普通人之一。
樊彤有些难过，她轻轻地说：“对不起，小吴，对不起。”
但明云绯知道，如果重来一次, 樊彤依然会接近她。
樊彤虽然难过，但她心里并不感到内疚与抱歉。
她后悔没有及时从绯月小姐的手下救下她, 却不后悔让她牵扯到了这一件事里。
在樊彤心里, 灭掉克罗宁贵族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 任何人都有义务为此牺牲，就算是她自己……不, 应该说如果是她自己，她愿意死在顶楼的套房里, 在所不惜。
明云绯被轻轻抱起走了一段路，樊彤将他带到了一个狭窄黑暗，但并不潮湿难闻的房间。
这是她住的地方。
电话拨通。
“喂。”
“喂喂喂，想我了, 小彤彤？”
“有个病人要送到你那里。”
对面一听这个口气，心里知道出大事了。
“不会是小吴吧。”
小吴是她们发展的最有价值的线人了, 帮她们打探到了克罗宁不少信息，以后还需要她作为线人多多周旋。
这个节骨眼上，她出事了，对反叛军弊大于利。
樊彤有些急了，“救不救？”
“救肯定救，只是我得先了解一下情况，她怎么了？”
“她被发现了。”樊彤口气变得严肃，“赵辽，放下你心里的算盘，小吴是功臣，我们有义务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冷静点，樊彤。”对面道，“小吴有多重要我当然知道，只是你不觉得背叛过一次的人不可信吗？她既然会背叛克罗宁，有朝一日也会背叛我们。”
“放你爹的狗屁！”樊彤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你就是看小吴没有利用价值了。”
被戳穿后对面也没有生气，反而冷酷道，“大战在即，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允许任何人扰乱计划。”
“我会给领袖送信。”
樊彤用手探了探明云绯的鼻息，拨通紧急联络电话。
比起刚才的家伙，领袖是个好说话的人，她的声音听着就很可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