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是面对生活永远自由昂扬的快乐小狗,但是纵使是星球也不会一直永恒转,它也需要依靠和引力。
应纯就是保持他正常运行的那道引力。
不过现在这道引力只能分给他一点关注,可他却死死拽着不肯松手。
好像在这件事上,坚持也是有用且有必要的。
他抱有幻想,如果有一天他一直攥着这股力量,会不会得到力道源头的眷顾。
其实费了那么多心思和想法,也不过是,再靠近她一点点。
直到她有一天回头,可以看到自己。
想到这,靳逸嘉的第一反应竟然有点想哭,不过他的第二反应是觉得自己未免又有点矫情。
自导自演的独角戏,最终还是只有自己去看。
于是他勉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露出一抹笑。
应纯见他这个样子,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快要流淌出来的水光,以为他现在不舒服,于是没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低低喃了句。
“还是不太舒服吗?”
靳逸嘉乖乖让她把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努力让嘴角的弧度降落下来。
她用手贴贴我了诶。
她的手很软,也很凉。
她给的甜头永远是那么有用。
靳逸嘉瞬间觉得矫情又怎么了,独角戏又怎么了。
只要现在她在自己身边,这些都不算白费。
见靳逸嘉额头温度终于降下来,应纯收回手重新坐回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靳逸嘉的脸。
靳逸嘉也转过身看着她,或许是生病的缘故,他鼻尖有点红,整个人像一只不对别人设防的小兽,天真又纯粹地看着应纯。
四目再次相对,这次眼神不再错位,想表达的情绪不再遮掩,在空气里噼里啪啦地点燃着透明的火花。
应纯心跳像是开了加速器,有点招架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刚要避开靳逸嘉的视线,他已经开口——
“喜喜……是谁?”
女孩微怔,第一反应以为是靳逸嘉喊错了,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两个字。
可是直到她把嘴唇都抿得发白,才想起昨天沈郁浓喊她喜喜的时候,靳逸嘉也在场。
所以他肯定听见了,不然现在不能这么问她。
见眼前喊她喜喜的靳逸嘉额发凌乱,脸色苍白,但是眼睛里的情绪简单得不像话。
好像真是一只趴在那静静看着她的小狗。
心里的湖像是被船桨拨动了一下,应纯心神一动道:“我是喜喜。”
靳逸嘉的半边脸枕在手背上,此刻有些发麻。
心房里好像有无数道声音在叫嚣。
他眨眨眼,好像是真的在提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可是你不是叫班长吗?”
这是他第几次喊她班长了。
应纯有些无奈。
班长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不过他既然愿意喊,那就随他开心吧。
应纯见他这样生出了些逗弄的心思,心里有小恶魔和小天使在打架,做着完全相反的心理斗争。
小天使说,总不能趁人之危欺负病人吧。
小恶魔说,上次他把你的热点名喊出来,你不得趁机“报复”一下。
小应同学挣扎了半天终于拿定主意,朝靳逸嘉躺着的方向倾了倾身,拉近眼神相接的距离。
她原本勾在耳后的头发顺着动作掉到脸侧,应纯唇边笑意不减,盯着他,语音似在引诱。
“可是我的小名叫喜喜哦。”
靳逸嘉微微张唇想要说什么又像个忐忑的孩子一样闭上嘴,眼神再次迎上应纯的,耳廓一阵发热。
“那我可以叫你的小名吗?”
说完生怕她不同意,于是又补充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
应纯觉得这人是不是被替换了灵魂,还是生病的样子实在太乖,让她觉得自己逗他都带着一种背德感的罪过。
“可以哦。”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和小孩子对话。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靳逸嘉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因为动作太过用力,导致他脑袋里的眩晕加重了些。
见靳逸嘉脸色不太好,应纯再次站起身,单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
“小心点。”
应纯身上是那种甜甜的香味,偏向清晨时分柔软花瓣散发的清甜香,从交叠的衣服和领口倾泻出来,将靳逸嘉的世界环绕。
耳廓还未散去的热提醒着靳逸嘉,这不是在做梦。
在他眼前站着的,真的是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女孩。
那颗被所有人说酸的柠檬糖,他苦涩地含了许久,直到此刻最外面那层酸酸的糖壳剥落下来,露出里面又甜又软的芯。
他才尝到一点,就开心得不行。
晕眩过后,靳逸嘉盯着应纯再次贴向自己的左手,下意识轻轻抓住,然后不敢收紧力道,松得应纯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抽开。
那个时候靳逸嘉在想什么,在想他真的很得寸进尺。
他实在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做一个靠着生病耍赖的人。
只要对面是她。
第22章
应纯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靳逸嘉轻轻捏住了手。
之所以用“捏”这个字, 是因为他用的力道真的很轻很轻,轻到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用什么力气,就能挣脱。
怎么连握个手都这样小心翼翼的。
应纯在心里小声嘀咕。
但她没往别的地方想, 还以为他是不舒服才这样做, 犹豫了片刻蹲下身, 盯着靳逸嘉视线下垂的眼眸。
“要去医院吗?”
靳逸嘉看着她,眼睛像是旋着光的玻璃珠, 水光潋滟, 半天吐出来一句话。
“我想回家。”
要是秦楚枫知道靳逸嘉现在说的这四个字, 肯定暗骂这狗东西还挺能折腾人。
给点颜色就灿烂。
昨晚他不下二十次问靳逸嘉到底回环翠或者是庭澜,还是去酒店, 他愣是一句也没搭理, 知道被秦楚枫问烦了才回复一句:“我就在这, 哪也不去。”
“……”
合着他刚才问靳逸嘉的都是废话。
秦楚枫差点气背过去, 要不看在靳逸嘉喝醉胜之不武的份上, 他高低咣咣给他两拳。
绝对不是他清醒时候打不过的原因。
只不过秦楚枫要是看见这一幕,才能明白靳逸嘉这小子不是对谁都这样,至少在应纯面前,他又乖又纯得不行。
应纯直起腰, 顺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今天她上身穿了一件米白色套头卫衣,下身是紧身牛仔裤, 勾勒出小腿细瘦的弧度。
应纯起床后简单扎了个丸子头,脸上没有擦脂抹粉也白得发光,唇上简单涂了点唇彩, 没有往日的淡漠和疏离。
她站起身, 从手机里调出某橙色打车软件:“你家在哪?我打车送你回去。”
靳逸嘉仰头,喉结自上而下滚动一瞬:“我车停在停车场, 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
似乎还有话没说完,靳逸嘉没给应纯离开的机会,双手的手指抠在一起。
他其实是有点紧张的。
“但是我怕我生病开车不太稳定,所以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上车,如果我不舒服,就帮我打一个120。”
应纯听到他说要开自己车的时候刚想说她还没考驾照,估计上不了路,结果靳逸嘉也没想让她开。
想到他今早生了病,加之昨天又帮了自己忙,送他回家也不是个过分要求,应纯并没有拒绝。
靳逸嘉说要换一身衣服,应纯就从休息室走出来到外面等待,她出门以后,缓缓走到刚刚进来时看到的照片墙。
然后准确地找到了那张靳逸嘉拿着证书的照片。
几年的时间也能让人产生微妙的变化,应纯看着照片里的人,可能是那时候足够年轻,所以当命运将少年投入的第一抔水培育出的果实送到他面前时,眼里难掩激动和兴奋。
也许是高中时期和靳逸嘉交集甚少,所以可能觉得见到这样灿烂的他时,应纯承认自己有被惊艳到。
她无法形容现在的自己穿过时空看那个时候的靳逸嘉的心情。
人在不同年纪有不同的面,她堪堪窥见靳逸嘉的几个角的时候,就已经佩服他的努力和优秀。
从小到大应纯的成绩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用优异来形容,但她自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厉害的人太多,她的优秀在里面并不出彩。
群英荟萃,努力似乎又成了这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项。
但应纯知道自己的人生定位,若是总是追逐和自己差很远的东西,那就会太累太疲惫,人生是一场需要耗尽全身力气的长跑,她总要学有余力才有精力继续过剩下的日子。
但如果遇见更优秀的人,也会被其吸引。
也许靳逸嘉,就是这样的人吧。
目光在照片墙之间来回逡巡,里面还有很多他和同事的合照,里面的人无一不是正装出镜却没有因为这身衣服束缚住情绪,每个人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似乎被他们的笑容感染,应纯有点忍俊不禁。
“在看什么?”
应纯偏头,正好看见靳逸嘉将右手刚伸进长款冲锋衣的袖管里面,然后轻轻提起领口将衣服两侧往中间拢。
他头发应该是梳过了,并没有刚刚的蓬乱,加之靠近时应纯还能闻到他身上扁桃仁的微苦混着柠檬草的淡香。
还喷了香水。
靳逸嘉外套没有拉拉链,走到照片墙面前,在看清应纯在看什么时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
“这个……”
他忽然有点欲言又止,刚刚耳朵发烫的感觉再次袭来。
“挺厉害的。”应纯唇线微微上抿。
靳逸嘉没说话,只是看着墙上的一张张照片,然后停顿了几秒钟,神色晦暗不明地看向应纯。
“走吧。”
车钥匙上挂着白色小狗挂件,靳逸嘉的手指勾在钥匙扣的铁环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往外走的时候,还碰到了几个结伴上楼的人,都在明诚工作,靳逸嘉一个个打了招呼,而对方的目光似有若无分了一部分在应纯身上。
等到靳逸嘉和应纯进了电梯,私下群聊里便也开始了新一轮的热闹。
地下车库阴冷潮湿,还有股淡淡的霉味,靳逸嘉单手拎着车钥匙,另一只手随意抄在口袋里,黑色工装裤的侧面还有个小袋子,上面的滑面纽扣反光,正好落到应纯眼里。
靳逸嘉先去副驾驶拉开车门,应纯刚坐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薄荷味。
应纯很喜欢薄荷味,高中有一次感冒让她得了很严重的鼻炎,那段时间鼻子经常不通气,难受的时候都只能用嘴呼吸。
那几天冯姜和应涛一个也不在家,他们出差或者有事很少直接通知应纯,三个人住在一起,却仿佛是三个人在一个房子里合租。
拧巴又面和心不和地过着。
每天三个人各成一路,时间长了都很少联系。
应纯带了几包感冒药去学校吃,因为生病,她基本没有什么胃口,因此没去食堂趴在桌子上想小憩一会儿。
同桌的女孩不巧那几天也感冒,中午不舒服直接请假回家,她妈妈甚至来到了门口接她回去。
女孩背书包起身推上椅子,吸着鼻子和应纯说再见,应纯将头从埋在桌子上再到斜枕着,目光看向门口的女孩笑容甜甜地握着她妈妈的手,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走廊。
中午的暖风徐徐吹进班里,窗户处没有扯上窗帘,坐在靠窗位置的应纯被风扑了一身。
明明那么温暖的下午,她的心却好像空了一块。
像拼图拼到最后突然发现丢失了一块,整个人怅然又无措。
她似乎也只是告诉自己只难过了一下,然后又将头埋了起来,只是鼻子依旧不通气。
中午午休时间有一个小时,教室里人很少,应纯迷迷糊糊睡着头上出了些汗,有些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鼻间嗅到了一股清淡的薄荷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味道还会让人清醒,她竟然在这燥热的空气里触摸到了一丝清凉。
这薄荷味停留了一会,本来应纯还以为这是自己做梦的幻觉,满脸通红地醒来,脸颊侧面是被校服的褶皱压出来的一道道印。
还有点痒,她没忍住伸手去挠。
直到上课铃响之前,她收拾铅笔盒,结果看到不知道是谁放的一块薄荷糖,桌角还有一个黄澄澄的橘子。
上面还缀着一片油绿油绿的叶子。
应纯捏着薄荷糖的塑料包装,指尖处传来轻微的响声,她趁着还没上课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不到一分钟,鼻腔通气,清凉的空气透进身体里,不知道有多舒服。
后来那个橘子她也问过很多人,只是没人看见是谁放在她桌子上的,应纯寻找无果,只能狐疑着拿回家。
结果那是应纯吃过的,最酸的一个橘子。
酸到毕生难忘的那种。
要不是别人不知道这个橘子这么酸,应纯还以为她和谁有仇,才收到个这样的橘子。
只是之后的一段时间,她的桌子上总会莫名其妙地收到一个橘子,她也一直没找到送她橘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