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他就是热闹,是一个笑话。爱变成了厌恶。所以她唯一渴求的,是要和这个人彻底划清界限。
要把他从人生当中彻底抹去。
***
离婚的事进展还算顺利。一段时间之后,谭茵也如愿搬了新家。
一切安顿好之后,谭茵买了螃蟹、基围虾、花甲,邀请朋友们来新家做客。
黄恩宜想着要准备点做客的礼物。正巧碰上快到端午节,黄恩宜于是决定买粽子。然而买粽子也不容易。如今的粽子千奇百怪,挑得黄恩宜眼花缭乱。她仰着头,看柜台上方的展示栏,征求韦柯的意见,“要不就买冰粽?”
“可以。”韦柯问道,“你喜欢哪一款?”
一共有三款不同的组合,口味大同小异,赠品略有差别。黄恩宜看中的是其中一款赠品,一个棉麻水桶包,造型别致,布料厚实。如果当作花瓶,还能有一种日系小清新的风味,一举两得。他们正好给谭茵买了一束康乃馨。
黄恩宜指着最中央的那幅图片,“要那一款。”
韦柯向店员转述,“要第二款,两份。”
黄恩宜以为韦柯说错了话,纠正道,“第二款,一份。”
“两份。”韦柯解释,“另一份给你,你不是喜欢吗?”
黄恩宜从没想过自己也要,“我们明明是买来送人的。”
韦柯调出了付款码,递给店员,“别人有的你也必须要有。”
他说得自然平常,好像是在顺手给她买小零食那般,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的习惯,他改不掉。她其实有些触动,但看他那模样,已经拎起了两盒冰粽,走出店铺,放进车内。似乎生活已经在平稳前行了,而非在此刻停留。她迷迷糊糊跟上了车,打开车窗,吹着清风。
回想起来,觉得怪有趣。
本来快到端午节,是他这个小端午的生日,应该她给他买粽子的,结果反倒是他买给了她。他对她的好,实在太理所当然了,连感动都不给她留点时间。
***
他们拿着准备好的礼物,去往谭茵的新家。李悠然和盛宇随后也到达,带着红酒与蛋糕。
三五好友围坐在了餐桌前。
谭茵图新鲜,打开冰粽,一人分一个。分到黄恩宜手中的是竹香味。黄恩宜把冰粽握在手里,放到桌下,悄悄向韦柯展示。韦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巧合。
这正好是黄恩宜方才在车里偷吃的那个口味。
黄恩宜埋头偷笑。谭茵不满,凑过来探看究竟,“你俩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黄恩宜夸赞,“说你最近容光焕发,年轻十岁。”
谭茵知道黄恩宜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听到这样的夸赞,她也开心。她给每个人都倒了红酒。开餐之前,作为主人,她率先举杯致谢,“致敬我的恩人们。”
她喝酒豪放,满杯红酒一饮而尽,不带喘气,颇有当年的风范。
盛宇皱眉,“你悠着点。”
李悠然笑道,“恢复自由,就让她尽兴。”
谭茵难掩兴奋,沉浸在快乐里。
客厅吊灯散落八处光源,倒映在落地窗上,好似来自夜幕的耀眼星光。
谈笑之间,韦柯习惯性地挑了一只基围虾,剥开壳,将虾肉放进干净餐碟里,给黄恩宜备着。他这顿饭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给黄恩宜剥虾。黄恩宜的餐碟里很快堆积起小山状的虾仁,韦柯的餐碟里很快堆积起茂盛的虾壳。他去厨房倒虾壳,顺便把友人们的餐碟残余也一并清理。坐回原位后,韦柯又开始了剥虾,像是一种循环。只要黄恩宜不停嘴,吃得香甜,他便也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李悠然看了新奇,挑起下巴示意盛宇,“你学学人家。”
盛宇老成持重,“不要搞这些花招,老夫老妻,何必学年轻人。”
李悠然索性拿来干净餐碟,摆放到盛宇跟前,“别废话,快点!”
李悠然其实平日还算温婉。偶尔表现出盛气凌人的模样,盛宇就知道,糟了。他不敢惹她,只能按照她说的来办。
于是莫名变成了两个男人的剥虾比赛。
李悠然煽风点火,“盛宇酱,你看你落后这么多。”
黄恩宜不甘示弱,“阿柯仔,我们不能输。”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加油鼓舞,把现场气氛烘托得紧张热闹。
谭茵起初觉得有趣,在一旁看热闹当裁判,“你们可不能耍赖,虾线也得剃干净才算数的。”她融进了他们的氛围里。可到中途,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她悄悄低头,吃近在眼前的炸土豆,变得沉默。
原来被爱是这种场景。
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爱,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体贴。当然往后更不会有了。他在她心里死了一遍,不会再醒过来了。
要独自一人了呐。
她有些想哭,但是忍着眼泪,不让友人们看见。她甚至抬起头,挤出一点笑容,似乎是在表演着她的相安无事,又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绷着一根弦,稍不注意就会断开,击败她筑建的壁垒。所以要时时刻刻紧绷着,不让自己倒下。
友人们很快剥完了一整盘虾。黄恩宜与李悠然眼前摆放着粉红鲜嫩的虾仁。
谭茵拿出主人的热情,想要撤走空盘,“幸好今天准备充分,厨房还有,够你们剥到吐。”
她还没能站稳,李悠然力气大,一把把她拽回了座位。谭茵没懂李悠然的用途,李悠然也没说话,光是用眼神示意黄恩宜,黄恩宜心领神会。
她们把属于自己的虾仁,全部放到了谭茵身前。
李悠然解释,“这些,全部给你吃。”
黄恩宜笑道,“不是他们剥到吐,是你吃到吐。”
谭茵像给针戳了一下。一个涨满气的气球,爆炸。眼泪掉出来了。她不好意思,抬手抚去了泪珠。她几乎不当着友人的面哭,尤其此刻还有另外两个男士在场。只是实在忍不住,眼泪也跟她作对,擦掉一颗,又满上一颗。
韦柯拿来了纸巾,默默交给黄恩宜,由黄恩宜来替谭茵擦眼泪。
“我们这种关系,你还害羞什么?”黄恩宜埋怨,“哭又不丢人。”
谭茵也明白,他们待她那样好,她不该在他们面前伪装。只是还是拉不下面子,干笑了两声,尽量忍住眼泪。因为不大愿意承认,她之前说过婚姻是两个人相守一生、共同担负责任、撑起整个家庭这一类的话,还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结果到头来呢?一败涂地。
她是个失败者。
说着最壮志凌云的话,得到最狼狈不堪的结果。
她本来挺悲哀的。只是现在被她们哄着,她莫名有种感觉,好像以前失败也没关系,壁垒倒塌了也没关系。反正此刻到达分界点了,以前的就可以统统不作数,统统格式化,眼不见为净。
往后要开启新生活。
“我要变成很酷的人。”谭茵下定决心,把决心说给他们听,“我要有潇洒自由极度快乐的人生。”
李悠然纠正,“不是变成,是变回。你本来就很酷。”
黄恩宜附和,“谭茵的未来闪闪发光。”
谭茵笑了,用手背擦掉了眼泪。她欣然接受了她们的两盘虾仁。她不着急吃,虾仁成了贵重宝贝,她不舍得吃。她拍了一张照,把虾仁照得色泽古典,不像食物,倒像美术生创作的油画。她当即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了一句话。
“我拥有全部的爱。”
作者有话说:
呃……好像多了一些新的小伙伴?
谢谢 ^_^
第58章 晚餐
这日傍晚, 韦柯在厨房里做晚饭时,黄恩宜毫不吝啬地夸赞,“阿柯仔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搞得我感觉每天都像是在下馆子一样。”
韦柯不留情面地揭露黄恩宜的小心思,“把我夸得天花乱坠, 好让我每天进厨房做饭, 是这个意思么?”
黄恩宜辩驳,“哪有, 我的话里全是真情实感。”
她切好了牛肉丝, 装进餐盘。韦柯把餐盘里的牛肉丝放进锅, 汇着野山椒一起翻炒。油锅里冒着热气, 伴随呲啦作响的声音。黄恩宜用洗手液洗干净手, 擦干水珠,走到韦柯身后, 环抱着韦柯。她抱得紧, 韦柯往左, 她也往左,韦柯向右,她也向右。韦柯感觉她像一个挂件玩偶。
他提醒她, “苦瓜切了吗?”
她在他背上蹭了蹭, 撒娇道,“等等, 先抱一会儿。”
他于是明白过来, 她口中的“先抱一会儿”, 翻译成通俗易懂的白话文, 意思便是“准备摸鱼偷懒”。他因为着急要用, 别无办法, 只好自己去切。他边切边叹气,小声嘀咕,“你就知道用美人计诱惑我,让我心甘情愿做家务。”
她把脸颊埋进他的背里,嬉笑不停。
一顿晚餐出锅,三菜一汤,美味可口。
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边看动漫边吃饭。以前要是黎珍在场,肯定会说他们几句,“吃饭的时候不许看电视。”他们只能乖顺听话,关掉电视。现在他们是处于二人世界中,得到了可以放肆的机会,所以不仅要看投影电视,还会把声音开得蛮大,营造一种惬意氛围,享受其中。
动漫看得起劲,饭也吃得挺香。
到了播放片尾曲的时候,韦柯摁下了暂停键。这一顿饭吃得也差不多了,几只盘子摆在桌面上,里头只剩一些蒜末生姜辣椒之类的佐料。
到了该洗碗的时候了。
黄恩宜心血来潮,要和韦柯比拼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输家去洗碗。她挑衅道,“敢不敢来?”
韦柯应战,“来呗。”
两人默契地把双手藏在身后,不肯让对方看穿。
黄恩宜问道,“你准备出什么?”
韦柯想了想,“出剪刀。”
黄恩宜确认,“当真?不骗我?”
韦柯轻轻点一下头,“当真。”
黄恩宜喃喃,“那我出石头。”
他们对视着,表情显得诚恳单纯。黄恩宜发出口令,“一、二、三。”两个人同时伸出了右手,比胜负。
结果韦柯出了石头,黄恩宜出了剪刀。
黄恩宜不满地埋怨,“阿柯仔的心眼,八百个多!”她原以为韦柯会出布的,所以她才出的剪刀。没想到韦柯比她预料的又多往前踏了一步。
韦柯笑道,“我要防你,不得多长几个心眼?”
黄恩宜不服气,将手背在身后,打算开启下一局。她问韦柯,“这次你准备出什么?”
韦柯还是老答案,“我出剪刀。”
黄恩宜看向韦柯,眼神将信将疑,“真的?那我还是出石头?”
韦柯泰然自若,“随你,你想好就行。”
黄恩宜紧抿双唇,试图从韦柯的表情中读出什么信息,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读出来。她放弃了心理战,转而郑重地念出了口令。
“三,二,一。”
他们同时伸出了右手。这一局的结果是,黄恩宜出了布,韦柯出了剪刀。
黄恩宜没想到又输一局,气得捶餐桌一下,捶韦柯两下。
韦柯摸着肩膀,温顺无辜地解释,“我刚才说过要出剪刀的。”
黄恩宜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韦柯。明明眼前这人心眼耍得比她多出许多,现在倒还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小奶狗模样,叫她心里更赌气。
韦柯嫌惹黄恩宜惹得还不够,温声细语提醒道,“输的人要去洗碗喔。”
黄恩宜气愤不已,拽过韦柯的手臂,张大嘴咬一口,正好咬在肌肉上。太硬,她感觉有些磕牙。
韦柯笑着,轻柔抚摸着黄恩宜的脑袋,“乖,别耍赖。”
黄恩宜埋着头,快速思考着对策。她忽然间捂着小腹,声音也变得沧桑了许多,“我好像来大姨妈了,肚子好痛。”
韦柯纠正道,“你大姨妈下周末才会来。”
黄恩宜虚弱地回应,“应该是提前了。不行了,都疼出汗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担心韦柯不相信,她整个人靠在韦柯身上,顺势往下滑,头枕在韦柯大腿上,全身蜷缩成一团。
韦柯语气变得严肃,“黄恩宜?”
黄恩宜楚楚可怜,柔弱娇嫩,“嗯?怎么了?”
韦柯假装恼怒,捏着黄恩宜的脸颊,委屈地埋怨道,“女人真是会伪装,刚开始的时候,主动为我做饭洗碗打扫卫生,勤快贤惠。现在呢?”韦柯轻哼一声,嘀咕着,“把我搞到手了,就不管了。”
黄恩宜被逗笑了,肩膀耸动,发梢在韦柯腿上轻抚,对韦柯来讲像是在挠痒痒。夏天本来就穿得薄,两人又是那样的姿势贴近着,韦柯有些敏感。他挠挠黄恩宜的下巴,“恩宜,起来吧,我去洗碗。”
黄恩宜听见韦柯要洗碗,开心得麻利地坐起来,给韦柯让路。
两人端着餐碟走去厨房,把碗筷放到洗碗槽里。黄恩宜倒回客厅,擦干净樱桃木的茶几桌面,折返回厨房,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一扇水纹玻璃门,镶着黑色边,有一种复古的气息。黄恩宜背着手,头倚着门框,看韦柯认真忙碌。
“阿柯仔,”黄恩宜心里过意不去,下定决心向韦柯保证,“明天我一定洗碗。”
韦柯冷笑道,“黄恩宜的话,听一听就行了。”他又不是不了解她。
黄恩宜被韦柯说中,不大好意思。她思考了一下,提议道,“要不我们买个洗碗机吧。”
韦柯愣了下,随即继续清洗餐碟上的泡沫,洗好后,将碗放到大理石灶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算是警告,“闭嘴。”
黄恩宜嘟囔,“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走到韦柯身后,像刚才那样环抱着韦柯。这一次她的双手并不老实,在他的腹肌上四处游离,一边仍在俏皮询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极力忍耐着,轻微侧头,压低声音告诫她,“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办了?”
她偷笑着,回绝了他,“不行,这里还是有油烟,会弄脏睡衣。”
她说罢松手要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身前。“过来。”他命令她,“抱着我。”
她顺从地抱着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前,听见他的心跳。她抬头询问,“这样抱着干嘛?”
他打开了水龙头,接着洗碗,“给我当围裙。”
她不屑地轻哼一声,“要是把衣服弄脏了,你得给我洗。”
他低头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吐露在她耳廓上方,“把你弄脏了,不也是我洗么?”
她耳朵红了,脸颊发烫,贴在他的胸膛上,抱得更紧了一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却是惹得他反应更大了。他耐着性子冲完最后一只碗,擦干净台面,擦干手,抱起她,把她放在了大理石台面上。他直视她,靠近她。一种不可言喻的压迫感。
白光清寂,透出隐约的幽静的蓝,照射他们交融的影子,有些眩晕。
夏夜蝉鸣,喧闹一阵高过一阵。
她觉得好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