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决定经过一个缓冲期,暑假后再找个温和的理由与江雨葵分手。
对江雨葵,他表现的并没有对待其他前女友一样随意。
暑假里聂潇出国旅游去了,也完全没在意江雨葵给自己发的消息和电话。
开学回来后,他满心想着过两天就提分手。
但没想到,他和江雨葵谈恋爱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使得江雨葵开始受到荣中部分女生的排挤和敌视。
连校外几个曾有过摩擦的男生,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围堵江雨葵,摘了她的口罩欺负她。
韩锦程说,“潇哥,这个时候你要是跟她分手,就有点太残忍了。”
聂潇默然,他何尝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江雨葵分手,会对她造成多大的打击,得到多少讥笑。
他不讨厌江雨葵,名义上也还是男女朋友,那几个人欺负她,聂潇真切地感到愤怒。
江雨葵会遇到这种事,也是因为答应和他交往,是因他而起。
没有保护好对方,充斥聂潇心里的是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那天,聂潇从夜场雇了几个男人。
在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面前,那几个瘦弱的男生毫无还手之力,被迫下跪道歉,承受他给予的屈辱。
江雨葵害怕地轻轻颤抖,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聂潇感受到她的不安与依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说,“别怕,以后没人敢再动你。”
聂潇无法解释自己的反应,只是把她发冷的手紧握在手里。
他没有选择和江雨葵分手。
在所有学生都觉得聂潇只是换口味玩玩的时候,他承认了江雨葵作为正牌女友的地位,且是有史以来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
两人长达数月的交往,让他和秦笙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中间多了一个江雨葵,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复合的话题。
仿佛他们已经从恋人沦为了普通朋友,却还隐隐约约掺杂着些道不明的暧.昧。
秦笙依旧在等他低头,和江雨葵分手然后回到自己身边。
聂潇也在等她的妥协,谁也不肯先迈出认输的那一步。
聂潇开始高调地对江雨葵好,仿佛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是真的喜欢她一样。
这样做是愧疚心使然,也有几分做给秦笙看的样子。
他想告诉秦笙,就算她离开自己,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他就是和江雨葵这种“丑陋”的女孩子交往,也不会再回头去求她。
聂潇用这种手段去“逼迫”秦笙向自己低头,和从前那样迁就自己。
后来他们还是吵架,冷战,然后又和好,而秦笙永远都只会表现出一副还喜欢着他的受伤模样,却不肯同意复合。
聂潇慢慢地有些烦了,他最初的喜欢与激.情在这场感情拉锯战中一再被消磨。
每当想起秦笙,他脑海中已经丝毫不记得恋爱最初甜蜜的点点滴滴,只想着如何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感情战争中占据上风。
他也慢慢习惯了江雨葵的陪伴,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能莫名平静下来。
对待江雨葵,聂潇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
她实在安静的太无存在感,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忽略对方。
偶尔想起冷落对方,他又会因为愧疚加倍地对她好一阵子。
江雨葵知道他和秦笙的每一次冷战,在这段感情纠葛中,她从来不会和他歇斯底里的争吵。
她只是紧紧地盯着他,小声地问,“那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她?你会回去找秦笙么?”
从当初那件事以后,江雨葵就一直很黏他,她遭受到孤立和排挤,在学校里没有任何朋友。
江雨葵的世界里只剩他。
聂潇看着她,手指微微收紧,他眼神闪躲,别开头掩饰自己的心虚。
“我不会回去找她的。”
他只回答了后半个问题。
江雨葵的眸中绽放出光彩,微笑地看着他,用力点头。
“嗯,我相信你。”
聂潇松了一口气,这番信任却又让他的心上多了块无形的石头。
忙着心虚的他,没有注意到江雨葵越来越沉默的性格,以及快速消瘦下去的身体。
这段并不值得的感情耗费了她太多的时间与精力。
此时聂潇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他并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
他正慢慢地用自己的卑劣和虚伪,将一个本该高高在上的女孩子用力地往下拉。
他更是一个肤浅的人,所以在江雨葵恢复容貌以后,心里的天平很快就向她倾斜。
不论外貌和家世将聂潇包装的再精美,他始终还是那个自私的二流货色。
他总是企图占据那个最好的,尽管他配不上。
*
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聂潇的虚伪自私,终于狠狠地给了他当头一棒。
即将升入大学那年,父亲在政事上站错了队,最终成为了被殃及的无辜池鱼。
一夜之间,父母锒铛入狱,公司破产。
原本家里已经计划要把他送出国,甚至已经联系好了学校。
家人只能放弃之前的计划,把那部分学费省下来,到处想方设法打人情牌,把聂潇塞进了本市一个名声狼藉的三流大学。
爷爷是家中唯一的老人,经历此事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孙儿安置好便逝世了。
其他的亲戚也因为父亲的事受到影响,一时人人自危,不肯与聂潇往来。
他从万人艳羡仰望的云端跌入泥潭,自此一无所有。
在江雨葵逝世以前,那曾是聂潇生命中最昏暗无光的一段日子。
他无法接受那样巨大的落差,接受不了自己一无所有的事实。
他去找亲戚为父亲的事奔走,得到的是闭门不见,他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借钱,一个个躲得飞快,更有回踩者嘲讽奚落,早看他不爽。
连江雨葵也因为和他的恋情曝光,而被父母禁锢在家里,逼迫他们分开。
仿佛一夜时间,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聂潇不肯死心,他不管不顾,失去理智般地找到了秦笙。
他问秦笙,还记不记得当初说过的话,那个他们毕业了就在一起的约定。
他并非想与秦笙复合,只是迫切的需要一个肯定答案,想要从秦笙这里获取一些慰藉和希望,哪怕是骗他的也好。
他想要有人告诉自己,他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秦笙的回避和冷淡浇灭了聂潇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令他浑身发冷,如坠寒窖。
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没有了父母的羽翼保护,他什么都不是。
昔日有多自傲,如今就有多颓废。
那个当初张扬肆意的少年一蹶不振,开始否定自己的一切。
当聂潇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堕落下去后,她意料之外地回到了他身边,将他从黑暗中拉出。
江雨葵为了聂潇,最终和父母闹得不可开交。
她用最幼稚也最可恨的绝食威胁,来逼迫父母放弃阻挠自己的决心。
从小受到的教育塑造了她的品格,让她无法做到在聂潇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抛下他。
*
最终,聂潇和江雨葵都在本市读起了大学。
江雨葵所在的是个二本商学院,与聂潇的学校不算太远。
聂潇没有了经济来源,生活与求学变得困难拮据。
她伤了父母的心,不好意思再开口管他们要钱,于是咬牙硬着头皮开始做各种兼职。
平躺在卧室床上的聂潇深吸了一口气,那时他在做什么呢?
他还在自我颓废中堕落着,浑浑噩噩,整日躺在宿舍的床上醉生梦死。
身边的同学和舍友都觉得他是神经病,全部离他远远的。
江雨葵从自己生活费中剩下的钱,以及兼职赚来的钱,几乎全部给了聂潇。
那时的他是多么不识好歹,还为那可笑的自尊倔强着。
他把她的钱全部扔掉,冲她大吼。
我不要女人养。
江雨葵只是默默地把钱捡起来放好,一言不发。
聂潇头顶冒了火,他开始随意浪费她的心血和辛苦,两三天就把她攒了一个月的钱胡乱花的精光。
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激怒江雨葵,让她不要在给自己送钱来,任他自生自灭。
那是聂潇第一次见江雨葵生气,她脸色发红,柔弱的身躯不住颤抖。
原来她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聂潇想,终于连她也要离开了。
可是江雨葵没有,气过后她不再把现金给聂潇,而是开始亲自给聂潇买各种生活用品。
江雨葵给他买衣服买鞋子,每次的尺码总是恰到好处。
有时候也会给他带些咖啡点心,虽然价格普通,却都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聂潇想起她当初整日在两个学校之间不辞辛苦的往返,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枕头,心脏一阵阵抽搐。
老天仿佛还嫌他过得不够糟糕,没多久,聂潇就碰上了当初那群被他羞辱过的人。
冤家路窄,曾经被他强迫下跪道歉的男生,如今居然和他在同一个院校。
江雨葵来给他送生活用品的时候,被对方拦在了偏僻的角落里。
对方打来电话,要他十分钟之内赶过去,否则后果自负。
那时的聂潇仍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两眼无神。
直到接到这个电话,他才浑身发颤,如一盆冷水从头顶脚到了脚底。
他振作着清醒起来,疯了一样地朝对方所指的地方冲去。
对方聚集了四五个人,江雨葵提着购物袋站在墙角,脸色发白。
她的手机被抢走了,幸而人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那几个学生终究心有顾忌,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只是把聂潇骗了过来。
然后逼他下跪道歉,一雪前耻。
“二选一,要么跪下,要么废了你的腿。这是你当初说过的话,现在奉还给你!”
聂潇死死地瞪着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下跪。双方人马扭打在一起,他以一敌五,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咬着牙不肯出声。
不多时,复仇的学生冷静下来,见他满脸是血站也站不起来,担心闹出大事,立马慌张地溜了。
聂潇躺在地上大喘粗气,口腔中是血液的铁锈味,浑身四处阵阵剧痛。
他仿佛死了一样躺在地上,没有焦距的眼神望着夜空,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江雨葵扔下购物袋,连忙拨打了救护车,擦干眼泪冲过去想扶起他。
聂潇猛然从地上咬着牙坐起来,狠狠地甩开她的手。
他的腿骨折了,堪堪背靠在墙上,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你别碰我!”
“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聂潇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江雨葵神色紧张,慌忙问他,“你的腿怎么了?”
“我说了让你别碰我!”
他不要江雨葵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她心中的聂潇,不该是这样子的。
他的骄傲和自尊在她面前被无情践踏,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可以护她周全的少年。
聂潇拍开江雨葵的手,嘴唇发白,咬牙吼道:“滚!”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图些什么?别再来可怜我了!”
“都叫你走了你还来,你贱不贱!?”
他一无是处,不识好歹,根本没有丝毫值得她践踏自己的地方。
江雨葵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双眸隐隐泛出水光。
她没有说话,僵硬着身躯缓缓转过身,不让他看见她的脸。
聂潇忍不住闭上眼,分不清自己的心和身体哪一个更痛。
这一次,她终于会放弃他了吧?
聂潇想,当时她的心一定很痛,很委屈。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那一刻她心痛如绞,更多是因为看见昔日骄傲的少年变成这副模样。
当初他是英雄保护她,如今换做是她,却无能为力。
江雨葵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有过眼泪的痕迹。
她静静地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陪着他去了医院。
聂潇的腿骨折,要在医院住院一段时间。
江雨葵再次垫付了医药费,这次却不得不开口向父亲求助。
江永然是军人,更是军事研究所的高级人才。爱女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快警察就到学校和医院里来做了笔录,那几个学生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江雨葵没有再赶尽杀绝,她学会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应该留有一线余地。
在犯事男生家属的苦苦恳求下,江永然最终没有选择让对方留下刑事档案,只是受到了学校的处分惩罚。
聂潇面色灰败地躺在病床上,静静等待着身边的最后一个人离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等来江雨葵的放弃,曾经极度厌恶他的江永然亲自来与他谈话。
“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睁开眼睛看看我的女儿是怎么过的。你但凡还有一点骨气的话,就学着站起来不要再像个懦夫一样。”
“我一直不懂你到底有哪里好,让我女儿这么为你牵肠挂肚,如今也不想纠结那些了。”
“我不管你哪里好哪里坏,你现在就是不行,也必须要给我行!”
江永然挺立在病床前呵斥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严肃,不容拒绝。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从小葵那里了解了。既然是被殃及的,我会想办法替你们寻找一些上诉的渠道。”
聂潇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浑身不住地发颤。
他几乎不敢相信,江雨葵在这个时候仍旧没有选择丢下她。
那晚,江雨葵来给他送粥和菜。
聂潇望着她瘦小纤弱的身躯,无法控制地抬手轻触她的脸。
“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紧紧地拥住她。
“对不起……还在难过吗?”
“以后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江雨葵微微睁大双眼,埋在他胸口没有说话。
聂潇感觉自己胸口处传来温热的湿润感,吻了吻她的头发。
“只要你振作起来,我什么都好。”
她那样告诉他,末了还是温柔地对他笑。
*
聂潇捧着相框,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他抱着相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半夜又不安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