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就去找红娟,这人肯定啥也不记得!
这么一想,李桂花抽回了自己的手,该为抱胸,腰背都挺直了,颇有几分睥睨众生的气势:
“现在这家属区就不说了,但说当初咱们一起住的那个大院儿,就连搬出去的陈家,他家孩子哪天生的我可是都记得!你那是啥表情,不信咋的?”
典型的顺着杆子往上爬。
王明英的情绪消了大半,用残存的感动逼迫自己点了点头,努力证明自己很相信。
桂花满意了:“那明英啊,咱们几十年的老邻居,基本的信任还是有吧?”
王明英继续点头,这是真的,虽然五号院曾经的三位婶子坚定认为其他两人有毛病,但几十年不锁自家门也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见火烧得差不多了,李桂花从布兜子里掏出一页纸递过去,示意对方看。
王明英识字不多,但好在李桂花的水平也有限,两位婶子文化程度旗鼓相当,凑在一起谁也别笑话谁。
那页纸就是李桂花找自家宝帮忙拟出来的聘用合同,里面包含了王明英需要做的工作,以及每月的工资。
合伙是不可能合伙的,她李桂花要当独一份的老板!
一个月20,李老板绝不拖欠工资~
王明英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遇见不认识的字还让李桂花教自己,最后也像和钟文婷一样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了红手印。
齐活儿~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钟老爷子主动请缨找人给算了个好日子。
一九八一年三月初,钟文姝几人大四开学之际,李桂花同志的事业正式起步。
名【桂花托儿所】。
第237章 一九八二年了
四舍五入来算,李桂花也是自己人了,钟文姝特意找了空闲带着贺实来溜达了几圈。
贺实穿着自己的衣服,但附近的人几乎都认得这张脸,一口一个“小贺”叫得亲热。
就算不知道,周围的人多絮叨几句也都心下明了,这桂花托儿所是有人撑腰的,千万别来这儿闹事,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没地方说理。
这说起来,贺警的这张脸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利用了,就那一号院,钟文姝就没少带着打扮得特精神的贺实去给收拾院子。
钟文敏曾经还跟钟文姝感叹,这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瞅瞅她贺哥啥话也没说,单是走一圈威慑力就够了。
可不就是这样,人是最会审时度势的,那些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见到钟文姝,都下意识收敛了那蹲着的豪放姿势,变得乖巧不少。
要是和钟文姝对上看眼神,指不定还会扬起笑,问一句“钟同志吃了没。”
对于这样的贺实,李桂花开心得不得了,见着人就介绍这是自家小辈,特意来给自己捧场的。
那热情的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才是她的亲儿子。
钟文姝看得啧啧摇头,无视贺石头的求救,转而凑到了王婶子身边,笑眯眯打招呼:“王婶儿好啊~”
王婶子斜看了她一眼,转头不吱声。
呦呵,这可稀奇了!
钟文姝眨巴眨巴眼睛,从兜里掏了颗糖剥开,又搂上王婶子的肩膀递到了她的嘴边。
王婶子下意识张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颗糖都在自己嘴里了,吐是来不及了,把身上的人扒拉下来,拉远距离开口:“你叫我什么?”
嘚,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钟文姝正了神色,重新喊人:“明英婶儿!”
王婶儿,哦不,王明英满意了,脸上也挂上了笑,对着钟文姝道:“说吧,找我啥事儿?”
其实也没啥事儿,钟文姝就是闲得慌,干脆坐在王明英身边跟她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托儿所的小孩儿身上。
王明英:“算上你家远儿,也就来了四个孩子,一个月也只给那么几块钱,这一个月下来全都贴进去了,更别说还有我的工资,这有啥赚头?”
钟文姝挺诧异了:“我看桂花婶儿那模样也不像啊?”
那脸上的皱纹都笑出来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亏本的人。
王明英给了这丫头一个你不懂的眼神,继续道:“你们桂花婶儿那是强撑着呢,别看乐呵呵,晚上回去不知道愁成什么样了,说不好还得哭!”
钟文姝......
夸张了啊,越说越离谱。
“你这丫头别不信,没有你的时候我就认识桂花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语气带上了几分骄傲。
钟文姝现在算是知道了,不管是桂花还是明英,都是会想的,要是当初有那条件多读点书,指不定写出来的故事连敏敏都自愧不如。
抛开心里那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惆怅,钟文姝也给自己剥了颗糖,继续听王明英絮叨。
“我就琢磨着,现在就先这样,等真能挣到钱了再让你们桂花婶给我开工资,反正我家那俩小子连个对象都没有,更别说有孩子给我看了,家里也就你王叔一人,到时候让他直接来这儿吃饭,还省事儿了。”
钟文姝笑眯了眼,问道:“那您不是亏了呀?”
“亏就亏点儿呗,反正我和你王叔把吃饭给解决了。”王明英摆摆手,“而且这活也不重,揉揉面,扫扫地一天也就过了。”
这些事儿说简单也简单,复杂也是真复杂,只是妈妈这一辈儿的人在日复一日中早就习惯了,只要是家务事儿都不辛苦。
钟文姝也没多嘴说什么还是要休息的话,她的注意力被揉面吸引了。
大约是这些年跟着钟文南和关月涨了不少见识,思维方式也朝他们靠拢了不少,听见“揉面”第一反应竟然是可以对外出售。
王明英来了兴趣,催促着钟文姝多说点儿。
“我就是想着,反正都要做那四个小孩儿的饭,不如一次多发点面,蒸点儿馒头,包点饺子什么的,就去咱胡同口那儿支个小摊,实惠点儿应该有人买。”
就像是贺实和齐二这俩人,早上都是找个小摊买点儿包子馒头什么的就解决了,几乎就没有开火的时候。
王明英眼睛越听越亮,撂下钟文姝,拉着李桂花就去角落里嘀咕。
贺实狐疑看过来,钟文姝笑眯眯朝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放轻了脚步出了院子。
胡同里空荡荡的,小两口胆子大牵着手,钟文姝叽叽喳喳说着刚刚的事儿,贺实微侧头借着要落的夕阳看见了 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心口发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向前晃悠悠慢慢走。
钟文姝随口的一句话还真给了那俩婶子一个全新的思路,别看她们平时磨磨唧唧,一旦涉及到了钱票,一个个的恨不得长八只手。
这不,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开始和面蒸馒头,都是纯的白面,留下给几个崽子吃的份,就在胡同口支起了小摊。
倒还真的有人买账,大多数都是没成家的小年轻图省事买上两三个,边走边啃。
这商机不就来了,两个婶子忙不过来,李桂花还连拖带拽把钟母给“请”了过来,好话不要钱似的就往老邻居身上砸,旁边还有个捧哏。
钟母骂骂咧咧没有一个笑脸,手上干活的速度倒也不慢,还真就给俩人帮上了忙。
只是那小摊可就热闹了,三个婶子一台戏,买馒头的小年轻都不边走边啃了,愣是蹲在一旁听得乐呵。
这事儿整得,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小摊味道特好,顺便也能买上几个。
喜得桂花婶子差点都想改行了。
最后的利润,钟母一点儿都不客气分走了三分之一。
晚上边数钱记账,边跟钟师傅抱怨自己是个劳累的命。
第二天又板着脸去帮忙。
再数钱再帮忙......
钟师傅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钟家的几个小辈连带着还没转正的宝来只要有空就抓着把瓜子去看热闹,要是遇上犹豫买不买的人,眼神一对就是免费的托儿。
遇上婶子们心情好,还能得个几毛去买个冰棍。
把大果子给委屈的,要不是害怕太爷爷手里的拐杖,他都想逃课去帮奶奶卖馒头了......
当然了,桂花婶子的主业是托儿所,重心也在那上面,卖馒头赚的钱都贴了不少进去。
生意一步步慢慢来,馒头包子越卖越好,托儿所的小崽子也越来越多,明英婶儿也终于拿到了每月二十的工资。
一九八二年了~
第238章 毕业
八二年刚开年,钟父就觉得不舒服,具体是哪里也说不出来,家里孩子陪着去医院检查了不少次,是些脊椎方面的小毛病。
照秦老医生的话来说,咱们钟师傅的腰可比他那俩闺女还好。
只不过这对于厨师来说不是个小事儿,但就是个肩周炎,疼起来的时候颠勺就不说了,挥几下锅铲子就酸揪揪疼。
钟母连着给揉了几天的肩膀后就受不了了,直接让钟师傅退休算了。
“那不行!”钟父连连摆手,“就一个肩膀疼,又不是大事,哪里值当退休?再说了疼得时候就少干点儿,下面还有小杨给我打下手。”
“得了,我还不知你?摘个菜都嫌能嫌那些孩子手脚不利索,看着看着就上手了,就你们那后厨你恨不得都给包了!”
钟师傅坚决不承认,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像是小杨那样的小师傅,他会教,但不会全教。
张口想要和媳妇据理力争,但是钟母已经翻个了身背着他,顺带还把被子一卷,睡了。
几十年夫妻,她可是太了解这个老头了,眼瞧着好说话的模样,那全靠她在外厉害名声给衬托出来的!
私下里,尤其是只有他们两口子在的时候,絮絮叨叨不消停。
而且小闺女那蹬鼻子上脸的性子绝对是遗传这个爹。
这时候要是多说几句,这人指定没完没了,说不好还能开始细数这些年的日子。
所以说,半个字都不能多搭理!
而话说到一半就被枕边人动作打断的钟师傅一噎,伸手推了推,然后动作麻利躲开意料之中的巴掌。
之后无论钟师傅再说什么,后者动都不动一下,没多久,就有轻微鼾声传出来。
唉,行吧......
不过,提前退休?
钟师傅得想想...
钟母是真的想让钟父提前退下来,累不说,身体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那次晕倒之后,钟母格外重视家里的人的健康,就拿钟老爷子来说,三天两头就能喝到儿媳做的补汤。
味道暂且不提,单是听说这方子是从谢家那位亲家母手里得来的,老爷子坚信这是个好东西,再加上心里总归是愧疚的,所以也是真配合,给什么就吃什么,问就是“好!补!”
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是个什么心思,反正去家属区那边找童老爷子下棋的时候一本正经推荐儿媳的补汤。
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嘴上总说着“一把年纪了,不怕死”,但不拖累后辈的情况下,谁不想多活几年?
童老爷子也不能免俗,被老伙计说得心痒痒,干脆带着老伴也来凑个热闹。
钟母乐呵呵给盛了两大碗。
味道中规中矩,但两个老人嘴上一直在夸,夸得钟母都快觉得自己是养生专家了。
几位老人的热情回应让钟母更来劲儿,往谢家跑得贼勤。
没办法,谢清韵,包括柳婶儿对这方面懂得是真多,随口一句话够她用很久。
这些年谢清韵的性子也改了不少,话虽然少但见人会笑了,再加上钟母多少算是亲戚,她还挺有耐心乐意多说几句。
时间一长,谢清韵都不得不感慨血缘的强大,女肖母是真理。
感慨完,谢清韵果断选择把场地留给相见恨晚的两人。
果然还是清静点儿好啊~
而咱们钟师傅,是林红娟同志研究养生正儿八经遇见的第一个病人。
别看钟母面上没说什么,但私下里没少为这事儿操心,她先是找医生问了肩周炎该咋养,又去见了柳婶儿推荐的老中医。
老中医说,钟父这身上的疼那是长久以来攒下来的,年纪到了可不就都出来了,日后还会越来越严重。
这些毛病吧,死不了,但疼起来是真要命。
再加上厨师这个职业常年闻着油烟,潜在危害真不少,再加上钟师傅那日渐挺拔的肚子,钟母是真不想让他继续干了。
但这确实也是不小事儿,钟母知道一时半会儿决定不了,也不来硬的,只有事儿没事儿就说“那个谁病了”、“这个谁瘫了”的话。
愣是说得钟师傅一见媳妇那张嘴就想伸手给捂住。
缝都不留的那种。
就这么钟师傅纠结,钟母暗戳戳上眼药,等到钟师傅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的时候,钟文姝几个也迎来了毕业礼。
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的毕业礼,意义非凡。
老爷子的重视程度更不用说了,把压箱底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还特意给钟家第四代第一人——钟学升同学(大果)请了假,带着人去震撼心灵。
钟学升同学心路历程不得而知,反正北小弟自然得抱着摄像机,记录下这极有意义的一幕。
好在几人毕业礼不在同一天,要不然这俩孩子得被折腾不轻。
而作为最后一个拿到毕业证的钟文姝,手很抖。
记忆飘向七八年那个春天,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心境似乎有些不同。
具体说不上来,但是二十七岁的钟文姝转头告诉二十三岁的钟文姝,她很棒。
所有的一切都值得,因为她很棒。
棒到什么程度呢?
那应该是【有这世间独一份的耀眼光芒】。
嗯,这句话真好,一会儿就告诉敏敏让她一定要写进书里!
姝姝的至理名言呢~
贺实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不过总归是好事儿,没看眼睛都快笑没了。
没由得也跟着弯了嘴角,然后眼里都是笑意的贺实,抱着一扎花走向了他的姑娘。
“这哪儿来的!”钟文姝满眼惊喜。
贺实眨眨眼睛,没说话。
那可是悄摸从他妈特意搞出来的暖房里的薅出来的,不咋好看,但胜在稀奇。
稀奇到钟文姝仰头眼神里都盛满了爱意,贺实带着笑轻轻揉了揉眼前人的头发。
“咔嚓”
一声响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入目的就是北小弟拿着照相机对着他俩。
“咔嚓”,转过来的一瞬间,又一张回忆诞生。
“三姐,我跟你说,这一张效果绝了。”北小弟凑上前,对自己那是相当满意,“照片还没洗出来,但是我有预感,我再也照不出这么好的相片了!”
“真的假的?”
“真真的!”
“那你到时候得给我多洗几张啊,其他照片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