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定婚期——胡萝南【完结】
时间:2024-04-11 14:33:33

  旭山别墅,一切如常。
  纪雪城在别墅门口下车。
  “小姐,您稍等。”家里司机拦住她,双手递过来崭新的车钥匙,“这是董事长交待的。”
  纪雪城接过。
  顺着司机指引的方向,她这才注意到前庭院角落的地面停车位上,正停放着一辆全新的黑色库里南。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送你的礼物,”纪文康不知何时走到了院子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对纪雪城笑吟吟道,“知道你喜欢SUV,就选了这个。怎么样,还中意吗?”
  纪雪城垂眸,看着手里的钥匙。“我现在的车,不是开得好好的吗。”
  纪文康摇晃了一下高脚杯,深红色的液体在其中左右晃荡。
  “早就想让你换了。我纪文康的女儿就开这么一辆小破车,说出去像什么话。”
  “可是……”
  纪文康打断了她的话:“别可是了。爸爸送你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收着就是,怎么还客气上了。”
  他说着,摊开左手的掌心,伸到纪雪城面前。
  她静默片刻,终究还是从把旧车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样才对嘛。明天上班,就开这辆车去。”纪文康满意地笑笑,随手将钥匙丢给了司机,眼神示意他去处理。
  两人进了纪文康二楼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更像是纪文康用来在家中会见生意伙伴的地方。一台整木根雕的茶桌占地不小,中间人工凿出一条曲折的水道,布置出丛生的苔藓。在循环过滤系统的作用下,犹如清流小溪流淌其上。
  他们相对而坐。
  “您今天叫我来,要说什么事情?”纪雪城问。
  纪文康闲闲道:“今年清明的时候,我们本来要回南港去祭祖,但当时正赶上一个大单子,就耽搁下来了。所以我和你大伯商量过,准备在农历七月的时候,回去好好祭拜一番。”
  纪雪城本以为,纪文康必然会知道她去他办公室质问宋哲阳的事情,今天多半免不了一通敲打,没想到说的却是这件事。
  她顺承着说:“我听您安排。所以到时候,还是和大伯他们一起回去吗?”
  纪文康点头:“是,都按照老规矩来。不过这次,你得叫上晏泊,毕竟都是一家人了。”
  纪雪城犹豫一瞬,“那我回去问问他。”
  “行,问清楚以后,给我个准信。”
  纪文康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随手搁在茶桌上。
  “你和他……相处得还可以吧?”他又问。
  “还可以。”
  纪文康点头,露出些许欣慰,“那就好。前些日子,我和老晏见面,说起你们这桩婚事,他也很乐见其成。最近,我们和仟弘合作的项目也在稳步推进,雪城啊,你很替爸爸省心。”
  这话听着像夸奖,但是经不住深思。纪雪城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作为回应,便眼观鼻鼻观心,用寻常语气说:“我没出什么力,只是结了个婚而已。”
  纪文康笑,从靠墙柜子里取了一支雪茄出来。“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已经结了婚,下一步也要早点安排。”
  纪雪城脊背一僵,如临大敌。
  “还是应该早点生孩子。”
  “你们年轻没定性,总要有个什么东西作为纽带,才好维系感情。否则闹起矛盾来,情绪一上头,就容易一拍两散,有孩子要考虑,还会谨慎些。”
  话语混着烟雾,吐散在空气里,一缕一缕地飘进耳朵和鼻腔。
  纪雪城感觉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她竭力寻找可用的理由,“我们工作都忙,而且现在年纪还小,暂时没想这个。”
  纪文康不以为然:“那又算什么。想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妈妈不也才二十四岁。”
  此话来得出其不意,纪雪城愣了愣。
  他们父女之间,已经很久没有提过向娟,似乎不知不觉中,她已成为一个禁忌话题。
  而时间却未曾将此消磨。
  纪文康本来是随着性子闲谈,这句话出口,反应过来时,心里也是一沉。
  像有根陈年的刺。
  以为早已拔除,然而无意中触碰过,才知表面完好的皮肤下,已经溃烂得极深。
  沉默是突如其来的。
  有那么一会儿,纪雪城以为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思绪变得混沌。她感觉自己此时必须说点什么,否则就要在这种沉默中越溺越深。
  “今年,您会去丹江吗?”
  纪文康吐烟圈的频次变得多起来。“看情况吧。今年比往年忙,说不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的神情平静无波,看不出悲喜,维持着一种谦卑而恭谨的姿态。“好的,那我还是自己去。”
  孙琴敲敲门,走进来:“先生该吃药了。”
  她手上拿着药盒,里面花花绿绿,说是药,其实更多是保健品。
  纪雪城抿一抿唇,“我先回去了。”
  纪文康接了药,随之起身,似要相送。
  走出书房的门,沿着实木楼梯缓步而下。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他忽然开口,毫无预兆地追溯从前,“那时候还住在原来的家里,你最喜欢往我的书房跑。”
  纪雪城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概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正是纪文康接管嘉泰大部分的产业,并带领它急速扩张之时。
  那会儿家里常常来客,一般直奔纪文康的书房而去。年幼的纪雪城对此好奇,眼巴巴地跟在人身后,扒着门不肯和向娟回房间。
  纪文康倒是很乐意在外人面前展现慈爱父亲的形象。只要讲的内容不涉及公司机密,都会把纪雪城抱在膝头,让她旁听。
  那段无忧而恬静的时光已经过去太久,在纪雪城记忆里,如同第三人视角的无声默片。
  她静静地答:“记得。不过,已经很久远了。”
  纪文康就着温开水,囫囵吞了药。
  “人老了。有时候,昨天才发生的事情都记不起来,偏偏好多年前的倒是一清二楚。”
  他送纪雪城到门口,停了脚步。
  “您还年轻。”她言不由衷道。
  纪文康笑了两声:“别哄我高兴。人呐,还是要服老。”
  他停一停,对纪雪城意味深长道:“你们才是年轻人。”
  “去,试试车吧。路上注意安全。”
  *
  纪雪城坐在负一层的车库里,久久没下车。
  头上的流星顶如梦似幻,映照出她的表情暗沉。
  纪文康嘱咐她,明天开这辆车上班。
  怎么可能?
  和同事在地下停车场相遇是常有的事,被他们看见开着这么一辆车来,岂不是自寻非议?
  她不太能明白纪文康的用意。
  逼着她高调行事?还是借着送礼物的名头,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猜不透。
  她唯独能确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自己恐怕都要搭乘公交上班了。
  坐电梯上楼时,她想起来纪文康讲的正事。
  在她能记事的时候,爷爷纪泰光就已经不在人世了,纪家主要的产业也早早整体搬迁至新川。但嘉泰的发展,其实起源自另一座城市——南港,纪家去世的长辈,也都埋葬于那里。
  祭祖是家里的传统,每年逢清明、中元、春节,只要纪文康没出差在外,都会领着纪雪城回去祭拜。
  进家门以后,她站在玄关给晏泊发微信。
  【农历七月半,老家祭祖,有空吗?】
  晏泊秒回:【有空。】
  【这是在邀请我参加吗?】
  纪雪城:【是。】
  【你家不弄这个?】
  晏泊:【我爸妈他们张罗,我一般不掺和。】
  【行。到时候等消息。】
  发完这句,她没打算再聊,锁了手机去洗澡。
  自从荆北那晚之后,纪雪城无奈地发现,即便她再怎么暗示自己,面对晏泊,还是很难保持最开始的平静。
  毕竟是真真切切地吻过。
  虽说两人之前在一起时,该做的也都做过,但先前的相处过程中,纪雪城完全自认问心无愧。
  这会儿却怎么都淡定不了了。
  浴室的氤氲热气里,她专注地进行自我反思。
  最后的原因,还是归咎给凌晨时分的浓夜。
  只要以后避免和他单独过夜,应该就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
  她乐观地想。
  *
  按照日历上的时间,再有十来天,就是高考。
  晏泊带的是高二,马上升毕业班,教研组的几个老师正在商量着这次期末考的难度,如何能让学生充分意识到自己不足的同时,不至于对将来的一年彻底失去信心。
  他刚刚上完课,从班级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就听见何述的大嗓门:“……所以说啊,各位班主任,我看你们的心理健康教育课还是要尽早提上日程。我的期末卷子也得改改,别把学生逼疯了。”
  晏泊没听见前文,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你还不知道啊?就五班陈老师他家儿子,今年读初三,前几天在家里差点自杀了。”
  晏泊震惊道:“不会吧?为什么啊?”
  何述:“重度抑郁症,昨天刚在市精神病医院确诊。”
  “这么严重啊,”晏泊轻轻吸气,“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吧。”
  “谁知道呢。老陈也不容易,就这么一个孩子,得亏邻居发现得及时,不然真要没命。”
  陈老师是年级里教学经验最丰富的英语老师之一,晏泊刚进学校那会儿,把他当半个师傅,说是手把手教起来的也不为过。
  听他突遭变故,晏泊心里不是滋味。于是当天下班的路上,他临时起意,方向盘一打,掉头开往市精神卫生中心。
  这里的病患不能随意探视,晏泊给陈老师打了电话,站在楼下等候。
  周围往来的人不多,病房大楼于黄昏中萧索而立,看起来颇有几分凄色。
  面前楼里冲出来一个人。
  瞟到他的服饰,晏泊心里微微吃惊——他的上衣的下摆裂开好几道长短不一的口子,几缕布条耷拉到将近膝盖的位置,好好的一件衣衫,现已褴褛不堪。
  看着像是被人撕裂的。
  他心里正在疑惑,想着这难道又是什么新的潮流风向,就见一个护士紧随其后地追了出来。
  “宋先生!”她喊道,“您还没签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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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问心无愧·雪·堂堂正正·城:发出严肃而庄重的邀请。
  晏·一级脑补能力者·泊:(上网提问)喜欢的人叫我七月半一起去祭祖,这代表什么吗?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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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等待陈老师下楼的间隙里,晏泊被迫旁听了一场杂乱对话。
  先出来的男人应该是某个病患的家属,还是病情不轻的那种。这件破损上衣正是出自其手。
  他刚刚探视完,也许是医院的治疗效果感到不满,连费用都不想结,怒气冲冲地要一走了之。
  晏泊稍微多看了那人几眼。
  一方面是唏嘘,另一方面,也有些看不过去。
  听那护士说,患者是那人的母亲。
  这种态度,对待亲妈?
  也太冷血了吧。
  他腹诽几句,别过头,正好看见姗姗来迟的陈老师。
  几天没见,他却像老了好几岁,白发冒了一茬又一茬。看见晏泊,也只是勉强撑着精神寒暄:“小晏,其实你没必要过来的,多麻烦。”
  晏泊带他到边上的长椅坐下。
  “陈老师,您别跟我见外。当初我刚来学校,您教了我多少东西,来看您是应该的。”他说,“您家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陈老师苦笑:“还能怎么样?抢救回来以后,整个人就呆呆的。我和他妈妈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刺激到他。”
  晏泊感慨:“慢慢来吧。虽然现在看上去是挺严重,但只要耐心治疗,总会好转的。”
  他想了想,又问:“我认识一位治疗抑郁症的专家,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只不过他人在国外,时间方面可能得协调。”
  陈老师犹豫。
  “我回去和他妈妈商量商量,”他心里有些顾虑,没即刻答应,“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了。”
  晏泊抬头,仰望一眼住院大楼。“这里边,和别的医院一样吗?”
  陈老师长叹:“哪里能一样。有些病症发作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别人,过后清醒了,又流着眼泪跟人道歉。”
  “这几天旁观下来,我都已经不敢奢求什么了,只要孩子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强。”
  晏泊心有戚戚,跟着叹气。
  不远处,那个男人回身进了一趟大楼,不多时便再度离开。
  *
  纪雪城搭了两天的公交车上班,除了起得比平时略早几分钟,并无太大的不适应。
  她动过再买一辆车的念头,但是那么大的动静必定逃不开纪文康的眼睛。
  要是让他知道,他送的车不仅一天没开过,甚至转头就另外购置。
  场面大概会有些难看。
  与此同时,宋哲阳的假期结束了。
  项目还在继续推进,前期的市场调研正处在最终出报告的时期,之后还要以此作为基础,和研发部开会讨论,小组里几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头天晚上,纪雪城和于可心一起加班到十一点才离开公司,第二天早上果然睡过了头。
  等她急匆匆地出门坐车,赶到公司时,还是迟到了十分钟。
  在楼下等电梯时,她意外碰见了宋哲阳。
  “早。”她神色如常地点头打招呼。
  “早。”宋哲阳回以相同的致意,“真巧啊,咱们都迟到了。”
  纪雪城:“是啊。晚起五分钟,直接错过一趟车。”
  宋哲阳:“你不是开车来上班的吗?”
  他们之前在停车场偶遇过。
  “发动机坏了,”纪雪城扯了个谎,“不知道要修多久。”
  宋哲阳一挑眉:“那还挺麻烦的。不知道你和我顺不顺路,如果差不多在同个方向,我倒是可以载你一程。”
  “不必。公交车也挺方便的。”纪雪城婉拒。
  电梯到达楼层,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
  看着宋哲阳大步流星的背影,纪雪城莫名感觉心中一凛。
  他似乎,有点试探自己的意思。
  纪雪城不知是否是自己草木皆兵神经过敏,但显而易见,疑心既生,很难轻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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