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易没有干涉她的决定,只说:“你考虑好就行,起诉也好,撤诉也罢,不后悔就行。”
他永远这样,不会因为她年龄小就干涉她的决定。
夏澄心中感动,“爸爸,撤诉前,我想见裴振远一面。”
挂掉电话后,夏铭易先给律师打了个电话,随后又打给了余警官,考虑到夏澄还在上学,双方便将见面时间定在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半。
夏澄来到警察局时,余警官不在,是一位女警接待的她,夏澄没让夏铭易陪着,自己去见的裴振远。
她到时,警察已经将他带了出来,短短两三日不见,裴振远憔悴很多,胡茬茂盛,眼睛里也充斥着红血丝,望来的眼神有些凶。
夏澄镇定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裴振远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睨着她,“说吧,想要什么条件?一百万还嫌少?我劝你别这么贪心。”
他至今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句道歉都没有,夏澄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怒意。
*
从警察局出来时,夏澄迎面撞见了余警官,他一身警服,风尘仆仆的,刚出警归来。
夏澄主动打了声招呼,“余警官。”
余警官点头示意,夏铭易主动与他握了握手,两人交谈了两句,余警官才对夏澄说:“撤诉也好,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真因此坐牢,不定怎么整你们。”
回到学校时,夏澄才缓慢吐出一口浊气来。
已经一点多了,班里来了大半学生,有的在刷题,有的趴在桌上睡觉,宋悠也有午休的习惯,见她在睡觉,夏澄没喊她,伸手拿了习题册和中性笔。
教室里还有空位,有些住宿生,中午会回宿舍午休,裴泽身侧的位置也空着,夏澄走到了裴泽跟前,指了指睡觉的宋悠,小声说:“班长,我可以在你座位上坐会儿吗?我跟许博阳不太熟,他又不在,我就不坐他的位子了。”
裴泽比了个“OK”的手势,拿起一旁的书,站了起来,给夏澄让出了位置。
夏澄在他的座位坐了下来,坐下后,她便开始安静地刷题,并未主动跟他说话,她做题时很专注,哪怕右手不方便,仍旧很认真,文艺委员白欣然进来后,见她坐在裴泽的座位上,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夏澄并未察觉到她的注视。
宋悠又睡了二十分钟才醒,她趴着睡的,脸颊抵着手背,脸上还压出个红印,见夏澄还没回来,又趴下去醒了一分钟的神,才抱起两人的水杯去接水。
宋悠一转身,看到了夏澄,“同桌?你回来多久了,怎么没喊醒我?”
夏澄这才抬头,她弯弯唇,“没事,班里有空位。”
夏澄站了起来,对裴泽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一颗溜溜梅,给了裴泽,“谢礼。”
裴泽莞尔。
白欣然就坐在裴泽前面,她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动静,见裴泽在笑,心中酸溜溜的,她冲夏澄抬了抬下巴,“就裴泽有吗?”
裴泽已经站了起来,夏澄刚走到许博阳座位上,闻言,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就剩最后一颗了,我桌斗里有旺仔牛奶糖,要么?”
“不用。”
白欣然仍盯着裴泽手里的溜溜梅,裴泽没让给她,随手揣到了兜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白欣然也转过了头,没再吭声。
宋悠打完水,回到座位上时,才小声跟夏澄嘀咕了一句,“白欣然不会真喜欢裴泽吧?这醋吃的太明显了。”
夏澄偏头看了她一眼,白欣然正在收拾文具,嘴巴抿成一条线,瞧着确实不太高兴。
夏澄摇头,小声解释了一句,“我和裴泽又没什么。”
宋悠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你这个满脑子都是学习的人,有点什么才奇怪吧?真好奇你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
夏澄不由心虚,眼珠都不敢动一下,只强自镇定地回了一句,“有什么好奇的,我也是人,肯定和其他女生没什么区别吧。”
“那不一定,总觉得你会在约会时,甩上一本习题册,让人先做完再说。”宋悠被自己的想象逗笑,没忍住乐了起来。
夏澄脸颊发烫,无奈看她一眼。
*
十二班,裴钊的手机震动起来时,他正在翻看《制胜的科学》他瞥了眼屏幕,将书合起,站了起来,走出教室,才按了通话。
手机那边是余警官的声音,“你们高二是两点上课对吧?还有十分钟,现在给你打电话,不影响你吧?”
教室门口有几个男生在打闹,裴钊拿着手机往操场的方向走了过去,随口回了一句,“影不影响,你不都打来了?”
“你这臭小子。”余警官笑骂了一句,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走到吸烟室,将烟点燃后,才将今天的事告诉他,“你同学今天决定撤诉了,你爸一出去,晚上很有可能去御水湾找你麻烦。”
裴钊神色不变,只淡淡说了一句,“他不是我爸。”
声音干脆利索。
余警官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的事,当时已是十二月,天寒地冻的,正好是他值夜。警局已多年没翻新,室内并不太暖和,他又冷又困,拿了个军大衣,将自己裹了起来,正想眯会儿,一个男孩穿着睡衣,瑟瑟发抖地闯进了警察局。
他冻得双颊通红,一双眸里夹杂着怒火,像只被惹怒的小兽,进门第一句就是,“有人打我妈,能把他抓进监狱吗?”
勇敢无畏,小小年龄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韧劲。
余警官陪着裴钊回到家里时,才知道打他妈妈的,是他的爸爸,裴振远还在发酒疯,室内的东西,被他砸了大半。被裴钊称为妈妈的女人正红着眼眶将另一个男孩护在怀中。
这几年,余警官跟裴振远打过好几次交道,深知他的秉性,他吸了口烟,继续说:“他现在心里肯定窝着火,出去后,估计要找你麻烦,你住别处躲一躲吧,尽量别与他起冲突。”
裴钊冷声说:“他不怕死,尽管来。”
余警官:“什么死不死的,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前途,犯不着跟他硬碰硬。”
裴钊不想听他说教,啧了一声,“如果没旁的事,我就挂了。”
“挂吧,快两点了,你先回去上课,好好学啊臭小子,知识不是给别人学的,你自己掌握住的永远属于你。”
挂掉电话后,裴钊并未回去,操场上人不多,大中午的大家基本在教室睡觉,只有零星的学生,在操场上散步,其中一个还拿着单词卡背单词。
裴钊靠在了篮球框上,点了根烟,脑海中闪过女孩坚定的话语,“我不会撤诉,更不会接受这一百万……他理应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突然撤诉,是被威胁了?
裴钊又想起了周一晚上的事,他刚走出校门,恰好瞥见她被职高的男生纠缠,不知道她说了句什么,男生落荒而逃。
她则走向了对面,裴钊看到了她爸爸。
第二天职高校长,就喊上教导主任、各位老师,召开了一个会议,如今正在严抓学生的素质问题。
裴钊从不信什么巧合,她爸爸能有这个能力,理应不怕威胁才对,还是……裴振远又加了价?
裴钊烦躁地捏断了手中的烟。
第21章
夏澄骨折的事, 不仅瞒着妈妈,连爷爷奶奶一同瞒着,幸亏他们都不在北城, 如今夏澄只需要应付林希女士。
周末林希便打来了电话, 想带夏澄去买几身秋季的衣服, 这几天, 有些降温, 天气已经不像十月初那么热。
夏澄以学习为借口应付了过去,“妈妈, 我作文不太好, 报了补习班, 周六得写作业,周末还要补习, 就不和您一起逛了, 爸爸也给我买了不少衣服, 足够我穿了,过段时间我再去您那儿住。”
夏澄的衣服确实够穿, 夏铭易特意带她去了一家裁缝铺子, 找了位老师傅, 给她量身订做了几身衣服。
林希很看重她的成绩, 闻言,没再多说什么, “成,那你好好补课, 照顾好自己, 缺什么东西时,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挂掉电话后, 夏澄松口气,她又给爷爷他们联系了一下,叮嘱了一下让他们照顾好身体,随即才开始做题。
她做完一套卷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时,方悦打来了电话,“啊啊啊疯了,我就出门消个食,竟然又撞见裴钊他爸了。”
裴振远殴打裴钊的事,早就给方悦留下了心里阴影,她是个被父母疼爱的女孩,从小到大不论她多调皮,爸爸都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她无法想象爸爸会往死里打孩子,没撞见这事之前,她甚至以为家暴只会出现在电视上。
连夏澄都因他骨折了,在方悦眼中,裴振远跟恶魔没什么区别,到家后,她锁上了防盗门,紧张兮兮地说:“他怎么出来了?这是越狱了吗?还是说,有钱真能使得鬼推磨。”
夏澄这才想起,撤诉的事还没告诉她,“月月,我撤诉了。”
“啊?怎么撤了?”
夏澄怕吓到她,只说了一部分,“他愿意赔偿一百万,律师说裴钊想考军校,他如果坐牢的话,裴钊政审时估计会受到影响,他从小被那样对待,如果连自己想学的专业,都没法报考,也太惨了。”
方悦赞同地点头,“确实好惨,一百万加上拘留了他几天,也算出了口恶气,难怪他脸色那么差。”
裴钊挨打的事,方悦只跟夏澄倾诉过,想起那些画面,方悦有些愤愤不平,“对自己孩子都能下死手,他还有脸发脾气。糟糕,如果裴钊在家,两人肯定要起冲突吧?”
夏澄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
哪怕清楚裴钊已足够大,有能力自保了,她还是担心得不行,她一边换鞋,一边交代了一句,“你注意一下隔壁,如果有动静,就继续报警,我这就过去。”
方悦有些急了,“你手臂有伤,过来干嘛?我已经把门锁上了,放心,听到动静,我肯定报警,就算知道是我报的警,他也没法打我,别担心,我家的防盗门很结实,他进不来。”
方悦边讲话,边跑到了二楼,站在她的房间,恰好能看见裴家的庭院,她拉开窗帘,偷偷往下瞄了眼。
方悦松口气,“裴振远又出来了,裴钊估计不在家。”
夏澄也跟着松口气,短短一会儿功夫,手心都出了汗,她虚脱一般,坐在了沙发上。
她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调出了联系人,目光停留在了“裴钊”两字上,这一刻,忽然很想不管不顾地按下拨通键。
夏澄终究是有些怂,准备将手机收起来时,她心中忽地又冒出个胆大的念头。
她眼睛亮了亮,拨通了裴钊的手机号。
手机那头传来“嘟嘟嘟”声时,她心跳也“怦怦怦”蹦了起来,比“嘟嘟嘟”声快得多、也响得多。
“喂?”手机那头传来了裴钊略显倦怠的声音。
夏澄心跳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才开口,“是裴钊吗?”
裴钊“嗯”了一声,这一声带了点漫不经心,他抓了下头发,关掉了电脑,用腿挑开凳子,趿拉着拖鞋,倒了杯水。
夏澄紧张地说:“那个,你有裴泽的手机号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他,发现没存他手机号,想到你们是兄弟,所以问问你。”
“你确定没问错人?”电话那头传来了裴钊似笑非笑的声音,透过他的声音,她都能想象出,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夏澄脸有些红,“方便说一下吗?”
裴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懒丢下一句,“给你手机号不是让你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正想挂断,手机那头传来一句软糯的声音,很小声,显得可怜巴巴的,如同她这个人,乖巧文静,惹人怜惜,“那好吧,我换个问题,笔记记得怎么样了?”
裴钊耳朵有些痒,耳尖不自觉一动,他将手机离远了些,啧了一声,“等着。”
那句“等着”让夏澄心中升起一股期待来,唇角都忍不住上扬了几分,她眼巴巴等了一周,进入十一月份时,再次降了温,似乎是一夜之间,树叶就变黄了,校园里也有些萧条。
周一,课间操夏澄没有下去,音乐结束时,夏澄听到喇叭里传来了刘主任洪亮的嗓音,“各位同学们,大家早上好,还有一个月就是我们附中建校五十周年纪念日,学校挺注重这次校庆,高三同学高考在即,可以不用准备节目,高一和高二年级的同学,请大家踊跃报名,为校庆添光添彩,贡献自己的力量。”
刘主任没过多废话,又动员了一下同学们的积极性,便说了句,“解散。”
夏澄只学过古筝,古筝独奏也没什么趣味性,她从小到大都没单独参加过节目,这次手臂又受了伤,便也没放在心上。
同学们陆陆续续回了教室,有两、三个同学还在讨论校庆的事,还有人喊了声白欣然,“文艺委员,你不是会跳舞,干脆报个舞蹈吧?你来领舞,可以找几个女生,和你一起跳。”
陈佳倩也附和了一句,“跳舞好啊,街舞、民族舞都不错,跳好了肯定能入选。”
每个班需要上报两个节目,到时由学生会从中选出优秀的节目,作为校庆节目。
“好啊,那就报一个舞蹈吧,愿意参加的女生今日来找我报名。”白欣然笑了笑,说完,她看向了班长,“班长,今天第一节 自习课,不然开一下班会?商量一下另一个节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