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云从辇子上下来,压着心里生出的火气,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春贵人哭泣的动作一顿。
她很快辩解道:“这正是你的精明之处,你知道大家都不会相信,所以才叫你的人这么做。乔嫔,我是刚才不小心多嘴说了几句,你又何必这么记仇!”
乔溪云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刚才春贵人在千秋宴上的嘲讽也是做局,那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春和姑娘,我们娘娘出事了,麻烦你进去跟皇后娘娘通传一声!”
白梅脚程飞快,到了长春宫后,见到春和,顾不得喘过气来就忙上去拉住春和说了要紧事。
春和愣了愣,也是个机灵的,点了下头答应就进屋子里通传。
皇后正看着人将玉佛供在佛龛上,听了春和的话后,神色露出些迟疑神色。
秋实瞧在眼里,道:“娘娘,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眼下皇上对贵妃那么宠爱,事情又跟咱们无关,咱们何必去插一手呢。”
春和咬了咬唇,心里担忧,却又不敢直劝。
她眼睛一转,瞥见旁边桌子上的礼盒,灵机一动,道:“娘娘,不为旁的,就为一个唇亡齿寒,咱们也得帮乔嫔才是。宫里头谁不知道乔嫔是为了您才被责罚,她对您又恭敬,没有怨言,倘若您不护着乔嫔,以后怕是后宫的人更要倒向贵妃那边了。”
“你说得对。”
皇后终于拿定主意,对春和道:“叫人备辇子,本宫这就过去。”
“乔嫔,你善妒心狠,本宫罚你在这跪两个时辰,你服是不服!”
贵妃俯视着跪着的乔嫔,声音冷冷,仿佛寒冬腊月裹挟着寒霜的北风一般。
乔溪云虽是跪着,却腰板挺直,目视前方。
“臣妾没有害春贵人的意思!”
“你还死不承认!”
春贵人跳脚地指着乔溪云怒骂道:“得亏我现在没身子,要是有身子,被你这么一推,岂不是要闹出个一尸两命!娘娘,您管理六宫,这事一定要重罚,不然不足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刘嫔站在贵妃身侧,看着眼前的乔溪云,唇角不经意露出些许笑意。
乔嫔啊,乔嫔。
你自诩聪明,美貌,可如今又如何呢。
得罪了贵妃,你还有活路吗?
“乔嫔,你老老实实认个错就是了,”刘嫔叹了口气,“你是聪明人,怎么最近却总是做糊涂事?”
刘嫔这句话看似是在帮乔溪云解围,实际上却是提醒贵妃先前乔溪云在皇上跟前试图上眼药的事。
果不其然。
贵妃眼睛眯起,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她拂袖道:“你既不肯认错,那就跪着,等你什么时候知道认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娘娘!”
如意等人难以置信地看向贵妃。
“妹妹怎么这么大动肝火?”
皇后人未到,声先至。
她的到来,让如意等人眼里燃起希望。
春和伸出手,皇后搭着她的手下了辇子,笑着看向贵妃,“今儿个这是又怎么了,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要这么责罚乔嫔?宫里规矩本宫可记得不是如此的。”
第58章 升职的第五十八天
贵妃微微皱了下眉, 瞧见皇后身后的白梅,心里不悦,只是道:“皇后娘娘才来, 只怕不知内情, 乔嫔的人好不知礼数, 把春贵人撞了下, 这事若是不处置,岂不是要纵得下面的人没王法了。”
皇后看向乔溪云,走到她身旁, 吩咐春和:“扶乔嫔起来。”
春和道了声是, 屈膝搀扶起乔溪云。
“皇后娘娘!”贵妃眼睛眯起, “您这是做什么, 如今可是臣妾管理六宫, 倘若娘娘要这么护短,臣妾这六宫可没法管了。”
皇后笑道:“妹妹都多大了,还耍小孩脾气呢。你也说了, 是乔嫔的人不知礼数,那说明不是乔嫔指使的, 是不是?”
贵妃一时被堵住话头, 神色阴沉。
皇后看向春贵人,“春贵人,你有证据证明是乔嫔指使下人推你?”
春贵人脸色微微发白, 犹豫嗫嚅着说道:“没、没有,可那是乔嫔的人。”
“这话可不对了。”
皇后摇了摇头, “乔嫔的人是乔嫔的人, 跟乔嫔未必有干系,何况, 春贵人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又没什么闪失,何必把事情闹大。若是你要真觉得委屈,那本宫派人去请皇上来一趟,定定是非,也给你一个公道,如何?”
春贵人顿时哑巴了。
她局促地看向贵妃,不知该怎么是好。
这件事,她哪里能做得了主。
何况,事情要是闹到皇上跟前,谁能有胜算还真说不定。
贵妃冷着脸,她看了看乔溪云,又看向皇后。
“好一个皇后娘娘,果真是菩萨心肠,既然如此,那这事且瞧在您的面子上算了,可若是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咱们走。”
她转身甩了下袖子,那袖子险些摔在皇后脸上。
皇后眼睛眨也不眨。
春贵人等人也连忙跟着走了,哪里还顾得了先前什么花苞的事。
御花园一下走了这么多人,霎时间清净不少,只听得枝头鸟鸣,流水淙淙。
“多谢皇后娘娘。”乔溪云对皇后福了福身。
皇后上下打量她,“你没受伤吧。”
“没有。”乔溪云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颤抖,似乎是被吓得不轻。
皇后柔声说道:“今日这事也怪我无能,护不住你,让那贵妃跋扈嚣张,任意用刑。”
“不怪娘娘您。”
乔溪云摇头道,“您能赶来帮臣妾,臣妾心里已经感激不尽。臣妾明白,现如今这种情况,娘娘您也难啊。”
皇后听了这话,几乎把乔溪云引为知己,她深深地看了乔溪云一眼,张了张嘴,道:“这宫里只有你明白本宫的难处。如今贵妃还肯卖我几分薄面,他日刘嫔生下皇子,本宫不知该如何自处。”
乔溪云适当地红了眼眶,露出伤心神色。
皇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便转身离去。
乔溪云险些被罚的事,很快就在宫里头传开。
十五这日,皇上按着规矩到长春宫。
皇后早就让御膳房按着皇上的喜好送来一桌子好菜,凤尾鱼翅、 红梅珠香、 宫保野兔……
一道道美味珍馐摆到桌子上。
春和等人在旁边伺候。
皇帝手里拿着筷子,不过是随意吃一两口莲蓬豆腐,跟前的菜是一动也不动。
皇后用的不是滋味,便拿起汤勺舀了一勺凤尾鱼翅,“皇上,您不是素来爱吃这鱼翅吗?您尝尝御膳房的手艺可还好。”
皇帝眉头皱起,也不动那鱼翅,只是道:“朕一向不爱吃这些。”
“怎么会?”皇后惊诧地瞪大眼睛,“以前太后经常说您爱吃……”
皇后说到这里,反应过来了。
以前皇帝是跟着太后吃的,太后吃什么,他就只能吃什么,哪里有他置喙的余地。
皇后尴尬地一笑,“是,是我糊涂了,既然皇上不爱吃,那就叫人撤下去吧。”
“不必了。”
皇帝放下乌木镶金筷子,拿起帕子掖了掖唇角,“朕用好了,今日还有些折子没看完,朕先回去了。”
他说完起身就要走。
“皇上!”皇后急忙出声喊住他。
皇帝疑惑地看向她,眼神似乎在问还有什么事?
这些年的委屈,心里的不甘,空有后位却无实权的害怕……
百般情感糅杂着涌来,冲刷在皇后的心头上。
她沉默片刻,却是突然说道:“皇上若是得空,不妨去看看乔嫔吧,这些日子她受了不少委屈,臣妾看着都心疼。”
“乔嫔?”
皇帝心里一动,面上却露出些许不耐神色,道:“朕知道了。”
皇帝很快带着人走了。
他这一走,这长春宫一下似乎少了人气。
膳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好酒好菜,皇后却没了食欲,她拿起筷子,环视了一圈桌上的菜,又放下,“都撤下去。”
“娘娘,您这都没用几口。”春和心疼地说道:“要不奴才给您盛一碗燕窝粥吧。”
“不必了,我没这个心情。”
皇后摇了摇头,说道。
她只盼着乔溪云在皇帝心里能有些许分量,如此以来,至少还能扳回一城。
“乔嫔被贵妃罚跪的事,你怎么没跟朕说一声!”
皇帝沉着脸,周围萦绕着冰冷的气息。
李双喜双膝跪下,“皇上,是奴才自作主张,奴才以为乔嫔娘娘到底没真被罚,不算大事,便,便没告诉您。”
“你以为,你以为……”
皇帝把手背在身后,眯起眼睛看他,“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擅作主张!!”
李双喜摘下顶戴,砰砰磕头,“皇上,是奴才糊涂,奴才知错。”
皇帝黑着脸,抬脚踢了他一脚:“你少跟朕装蒜,你不就是怕朕会为了乔嫔坏了计划吗。”
李双喜顺着他那一脚滚了出去,又赶紧爬起来跪好,“皇上是英明之主,奴才怎会这么糊涂。”
皇帝瞧他这模样,真是没好气,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最后他没好气地喝道:“滚下去。”
“诶。”李双喜麻溜地拿起顶戴,行了礼滚出去。
他出了养心殿,李二宝赶紧上来,“师傅,你没事吧。”
“还算你有良心,”李双喜捂着胸口搓了搓,主子爷就是嘴硬心软,那一脚压根没带力气,“成了,你师傅铁打的身子,主子爷踢一脚也没什么,你赶紧端茶进去。”
“诶。”
李二宝惊讶又佩服不已,主子爷的力气可不小,成日里跟那帮人练布库,师傅居然能撑过来,莫非是练了什么金钟罩?
李双喜有一点儿是摸对了。
皇帝这人的确是护短的很,先前不知道乔溪云被刁难冤枉的事还好,知道后,岂能有不回护之理?
皇帝想起一事,喊道:“李双喜。”
“奴才在。”李双喜从外面回转进来。
“去把这几日御史上的折子送来。”皇帝眼里带着精光说道。
“。”
李双喜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娘娘,娘娘……”春贵人在永寿宫外嚎哭了半日,贵妃真是没法子了,也怕叫人笑话,这才让蔡公公出去。
“贵人别哭了,娘娘请您进去呢。”蔡公公说着这话,眼神在豆科、花莱两人身上打转,尤其那眼神,几乎是黏在豆科她们两人胸上。
豆科两人颇为不自在,又不敢得罪蔡公公,只好赶紧把春贵人搀扶起来。
春贵人进永寿宫的时候都是哭哭啼啼的,直到见到刘嫔也在的时候,她愣了下,哭声也停顿了下来。
“娘娘……”
“哭什么哭,大清早的来本宫这里哭,你莫不是来给本宫寻晦气来了?”
贵妃拉着脸,没好气地说道。
“娘娘,奴婢也不是有意的,奴婢阿玛出事了。”说起这事,春贵人又忍不住眼眶酸涩,又要哭了。
贵妃还能不知道这事。
她就是知道,才想躲开春贵人,谁知道春贵人是属橡皮泥的,在永寿宫外面又跪又哭了两个时辰。
贵妃怕把事情闹大,这才不得已让她进来。
贵妃揉了揉眉头,只觉疲惫,“这事本宫才知道,可本宫能如何,后宫不能干政,这可是祖宗家法。皇上才罚过乔嫔,你不会是想让本宫也去触这个霉头吧。”
春贵人膝行着到贵妃跟前,“娘娘,您跟乔嫔怎么相同,您只要开口,或者您让您阿玛帮奴婢阿玛说几句好话,这事就成了。奴婢会一辈子记着您的大恩大情的。”
贵妃唇角撇了撇,有些不耐。
刘嫔是个识趣人,知道贵妃不好开口把话说的太明白,便开口道:“春贵人,你这话是没错,若是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娘娘帮你也就帮了,可这回的事,哪里这么容易。你阿玛犯了忤逆不孝的罪,被御史弹劾,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的,皇上还在早朝上动怒责问,你说,娘娘就算想帮,怎么开口?这不孝可是大罪啊。”
“可、可是……”
春贵人被刘嫔这几句话堵得不知该怎么说了。
刘嫔的话没有说错,这次春贵人阿玛被弹劾的原因正是因为忤逆不孝,说来原因也有些复杂,春贵人阿玛查郎阿乃是一个格格生的,按着满人的习俗,福晋、侧福晋生的都可以分家产,但是小格格生的男丁却只能分到很少的家产,甚至有的是直接光身板出门。
查郎阿运气好,碰上正房福晋没有自己的儿子,瞧着他像是个聪明样,就认在自己名下。
那福晋娘家也是有本事的,一来二去,查郎阿就得了不少助力,分家产的时候更是直接分了大头。可谁想得到福晋娘家会在先帝驾崩那会子站错队,跟了礼亲王,虽然没掺和造反的事,却也在皇上登基后逐渐没落下来。
查郎阿这人这时候就狼心狗肺了,对亲额娘十分孝顺,对那福晋却是不闻不问。
今年年初,那福晋年纪大了,挨不住冻病了,查郎阿也没叫人请大夫给福晋看病。
这事瞒得住外人,瞒不住自己人,福晋娘家的侄子就为这事颇为不平,直接告了御史,然后就有御史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的想法,上了折子。
正巧皇帝又瞧见了。
于是,这事就闹大了。
昨儿个下午,皇帝就派人去给那位福晋诊脉,回来后太医都说那福晋是病了好些时日,愣是小病拖成了大病。
这下子,可更加是捅了马蜂窝。
今日早朝,便是菩萨保这边的人也不好开口说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火烧身。
第59章 升职的第五十九天
春贵人不知该怎么说, 也不肯走,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贵妃,“娘娘, 奴婢真是没法子了, 这后宫里除了您, 没人能帮得了奴婢……”
贵妃道:“本宫不是不想帮, 可这事,你自己说,叫本宫怎么帮。早先你就该告诉你阿玛, 做事仔细些, 把事情闹得这么难堪, 如今无法收场了, 别说本宫, 就是我阿玛,也一样无能为力。”
贵妃瞥了眼芙蓉。
芙蓉会意,上前搀扶起春贵人, 声音温柔:“贵人莫急,奴婢看, 这事其实还有个转圜余地。”
“真的?”春贵人惊喜交加地看向芙蓉, 眼眶里的泪水还没擦干呢。
“千真万确。”芙蓉说道:“其实娘娘早已为您想了个法子,只是娘娘素来刀子嘴豆腐心,您可别往心里去。”
“不会, 不会,”春贵人哪里敢, 就算心里真有些怨念, 她也不会蠢得说出来,眼下这事除了贵妃, 谁能帮得了她,一旦她阿玛被定罪,她在后宫还怎么过活:“我知道娘娘的,娘娘心地善良,是我跟我阿玛不争气,带累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