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龚甜顺着电梯门坐到地上,双手抚着自己的喉咙,轻轻咳嗽。
“你没事吧。”林北望回过神来,急忙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我没事。”龚甜看着他,欲言又止,“你刚刚是怎么了?”
林北望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喝多了吗?”龚甜看向他脚边。
林北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放在自己脚边的一礼盒起泡酒,像找到了一个台阶下,忙不迭的承认:“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头有点重,脚有点轻,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酒味,他晚上明明没有喝酒,为什么现在好像真的喝醉了。
还有礼盒里的这几瓶起泡酒……是怎么回事?
叮——
电梯门开了,两人从电梯里出来。
“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免得醉倒在路上。”龚甜替他叫了辆出租车。
“嗯,哦,好。”心事重重的林北望钻进车内,过了一会才把头伸出车窗,“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的。”龚甜笑着朝他摆手道别。
望着眼前绝尘而去的出租车,笑容渐渐从她脸上消失。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紫痕,五指张开的形状,形同一只蝴蝶,短时间内,她都必须戴着围巾出门了。
“……喝多了是这个样子?”龚甜喃喃道,“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出租车停在家门口,林北望飞快开门出去,那一礼盒的起泡酒被他抛在车内,司机在他身后喊:“你忘东西了!”
“送你了!”林北望头也不回地说。
用钥匙打开家门,林北望蹬掉脚上的鞋子,飞快冲进卧室,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开始观看昨天的监控。
“让我看看。”他盯着屏幕,喃喃道,“我昨天都做了什么……”
监控一个个亮起,他消失的昨天,化作一幕幕视频,呈现在他眼前。
“……怎么回事?”林北望喃喃道。
滋滋,滋滋滋……
卧室里的视频一片空白,书房里的也一样,走廊跟客厅也没能幸免,谁把昨天的视频都给删了?
不,还剩下一个。
林北望盯着仅存的一个监控。
十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
浴室的灯亮了起来。
木制的门扉静悄悄打开,一个男人施施然走进来。
他站到了洗漱台前,将水龙头拧开,哗啦啦的水声中,他弯下腰,掬水洗脸。
然后,他慢慢抬起了自己的脸。
洗漱台前的镜子里,照出林北望自己的脸。
“他”突然对着镜子笑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马克笔,拔掉盖子,在镜子上写下一行红色的字——“你好,林北望。”
宿舍内,龚甜静静看着手机里的《扭蛋男友》。
确切的说,是看着它的桌面图标。
“奇怪……”她喃喃道,“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前面两次抽完扭蛋的时候,游戏图标也跟着改变,变成了扭蛋男友的头像,第一次是吴磐,第二次是顾少卿,这是第三次,按理来说,应该换成她抽到的那位禁忌男友的头像。
但现在龚甜打开手机,看到的是一团黑色剪影。
“是因为这次的扭蛋等级特别低吗?”龚甜看着那图标上的那团人形剪影,“脸都没有。”
仅凭电梯里的那番遭遇,她不能肯定林北望的异常跟《扭蛋男友》有无关系,原本指望《扭蛋男友》里能找到线索,但一团黑的桌面立绘拍不上用场,能拍上用场的只有一样。
龚甜点了几下屏幕,一颗心出现在她眼前。
似乎对应不同的扭蛋男友,《扭蛋男友》给出的提示以及界面都略有不同,又或者算她的通关奖励?总而言之,上一次她好不容易找出顾少卿的缺陷之后,《扭蛋男友》才开放了心灵提示。
而这一次,心灵提示早早的摆在她面前。
红色的是爱意。
蓝色的是猜疑。
整颗心空空如也,既不见红色,也不见蓝色,像一颗坏掉的心脏,又似乎昭示着某人的铁石心肠。
龚甜足足盯了五分钟,然后放弃了,这次的扭蛋男友既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两人之间就是一对陌生人。
“……这算是个好消息吧。”龚甜心想,“我跟林北望之间,怎么也不算陌生人。”
暗暗松了口气,林北望跟“他”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而是同名同姓。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自己脖子上张牙舞爪的淤痕,龚甜忍不住回想起电梯里那个低低的笑声,压在她的脖侧,给予她疼痛,给予她窒息,给予她致命的危险感……
那真的……只是喝醉了吗?
手机铃声响起,龚甜回过神来,接了电话。
“喂。”是周玲玲的声音,有点犹豫,“甜甜,你能借我点钱吗?”
上午一节课,下课之后,龚甜赶到桃园小区菜市场附近,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找到了周玲玲……以及老潘。
老潘模样狼狈,西装脏兮兮的,上头带了几个脚印,脸上也带着明显的淤痕,正抱着一条拉布拉多,坐在菜市场附近的石阶上,身旁还放着几个笼子,每个笼子里挤着两三条汪汪乱叫的狗。
看见她来,老潘转头道谢:“谢谢你借我钱,你是叫……”
“龚甜。”龚甜自报家门,看着他脚下那堆狗问,“你们这是?”
“刚刚买下来的,一半是流浪的,一半是偷来的。”老潘揉了揉拉布拉多的头,眼神温柔,“多亏你们俩,不然它们今天全都没命了。”
“潘叔叔,你自己身上也没多少钱吧?”周玲玲有些恨铁不成钢,“全花在这堆狗身上了,你今天住哪?”
“会有办法的。”老潘笑呵呵道,“大不了抱着它们睡一晚,比盖被子暖和。”
……这真的是两千万奖金得主吗?
龚甜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寒酸的打扮,消瘦到向内凹陷的脸颊,连从菜贩子手里买几条狗都得跟别人借钱,穷困潦倒至此,看起来真不像个有钱的主。
而且,连几条狗都不忍心杀,这样一个人……真的能狠下心害死李寻鹤吗?
不,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被他的表面打动,谁知道他是不是在作秀?总而言之,先把那巨额保险的事情搞清楚……
“潘叔,你今晚没地方住?”龚甜笑着问。
老潘犹豫一下:“有的,有的。”
“带着它们,就没有了。”周玲玲指着他脚下的狗,“要不拿去宠物店卖了吧,多多少少还能回点本。”
“这几条还好,但这条拉布拉多可能卖不出去了。”老潘举起拉布拉多的一条爪子给她们看,“看,被打断了。”
最后十条狗有八条卖给了宠物店,虽然不知道下个主人是谁,但总归比在菜市场的待遇好,剩下两条,一条是土狗,一条是病狗,没人要,龚甜给它们拍了照发群里,小区的门卫老大爷愿意收养那条土狗,说是土狗皮实,什么都吃,还能帮忙看家护院,最后就剩了那条断腿的拉布拉多。
三人把它送去了救护站,可要走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呜呜叫唤,一回头,就看见它一瘸一拐的追出来,咬住老潘的裤腿不放,尾巴不停的摇晃。
老潘顿时心软了,俯身抱起它,是只成年的拉布拉多,抱起来有些吃力,像抱个七八岁的儿子,他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养着你吧。”
“带宠物要加钱。”旅店老板说,“一晚上五十。”
龚甜看了眼环境,是个非常破旧的旅馆,进进出出的都是外省流动人口,门口正对着一个臭水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一晚上五十,怎么狗也五十?”老潘忍不住讨价还价。
“你人不会咬坏桌椅板凳,狗就不好说了。”旅店老板嚼着口香糖道。
老潘还要说话,被龚甜拉了一下。
“换个地方吧,这地方我在报纸上见过,不安全,怕你一觉醒来,又要去菜市场找狗了。”龚甜说。
换了个环境稍微好一点的地方,至少门板都是牢靠的,不用怕半夜被人一推就开,贵是贵了点,一晚上一百,但是可以带宠物,宠物免费,不过如果咬坏了桌椅板凳,还是要原价赔钱。
押金是龚甜给垫付的,另外还帮他付了三天的房钱。
一个年轻女孩子替中年老男人垫付房钱,旅馆老板忍不住多看了老潘两眼。
“谢谢,谢谢。”老潘燥得满脸通红,“我过几天就把钱还你。”
连带买狗的钱在内,一下子消费了将近六百块,龚甜肉痛不已,不过这是必须的花费,一来她必须安顿好老潘,他可是个消失了快一年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出现,可不能让他跑了,不然人海茫茫,下回想找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二来雪中送炭,她就有理由问他点更深入的问题,比如……
“潘叔,我看你也是个工作了好些年的人,怎么会拮据成这样?”龚甜故作好奇地问,“你钱都花哪去了?”
……你处心积虑搞到手的两千万,究竟花在什么地方了?
第六十七章 才能更新
“还能花哪?”周玲玲在一旁抢答,又爱又怨的语气,“全拿来给潘诚仁擦屁股了吧?养这么个儿子真不如养条狗。”
老潘抱着拉布拉多,笑得尴尬。
……觉得他不如狗,你们两个还一个想养,一个想嫁。龚甜朝周玲玲翻了个白眼,有些怪她话太多,这下好了,老潘一定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承认自己把钱都花在败家儿子上头了。
“没有。”岂料老潘笑了笑,道,“我跟诚仁关系不好,他很少联系我,也从来不问我要钱。”
龚甜一愣:“那你把钱都花哪了?”
老潘用手指撩着拉布拉多的下巴,拉布拉多呜呜叫着,而他笑而不语,拒绝回答。
叮——
夜里,龚甜正在宿舍上网,突然接到一条微信提示音,打开一看,是个好友申请:“加我一下,给你打钱。”
“我接到骗子短信了。”隔壁的冯宝月突然大呼小叫,“我读给你们听……我,秦始皇,吃了长生不老药没死,墓中存有两千吨黄金,现需资金发掘,今日你只需转我六百块,来日我分你六吨黄金!”
“哎,世风日下,骗子满地。”龚甜叹气道,“你把这条短信转发给我。”
“你要干嘛?”冯宝月一边问,一边转发给她。
龚甜二话不说,又再次把这条短信转发给了刚刚加她好友的人,名字叫小龙。
小龙:“……”
系统提示:微信转款六百。
龚甜吓一跳,真有这样的傻逼信啊?赶紧把钱又转了回去:“我开玩笑的。”
对方很快又把钱转回来。
小龙:“……你以为我傻逼啊!这是还你的钱!”
还钱?
最近欠她钱的就一个,龚甜一楞,回道:“你是老潘?这你小号啊?”
小龙:“不是。”
龚甜:“你是谁?”
消息发出去,半天没回,好像已经下线了。
龚甜查看了一下,对方好友圈里空空如也,看起来像个刚注册的号,真奇怪,专门注册个号就是为了替老潘还钱?
一段小插曲,第二天醒来,就被龚甜抛之脑后,上完课,她又跑到旅馆去找老潘,却惊讶的发现他已经换地方了。
“潘叔,你去哪了?”她给老潘发了条消息。
“换了个靠近派出所的地方住,方便看诚仁。”老潘回复。
“哪家旅馆?”龚甜问,“钱够不够?”
“够的。”老潘,“叔能自己照顾自己,不能总麻烦你们两个小姑娘。”
问不出个准确情况,龚甜面无表情片刻,给周玲玲发了条消息:“你什么时候跟潘叔去派出所看潘诚仁?”
周玲玲死心眼的很,潘诚仁那走不通,便打算曲线救国,先走通男方父母的路线,一问之下,她果然说:“我们现在就在派出所里啊。”
龚甜急忙打了个车过去。
车子停在派出所门口,她没急着进去,就近找了个奶茶店坐着,不久周玲玲跟老潘从派出所里出来,两人在路口不知道说了什么,老潘给她叫了辆出租,然后自己坐了另外一辆出租走。
龚甜急忙打了一辆车,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土黄色的车。”
开着同款同色车的司机不满道:“大妹子,那个叫金色,土豪金!”
龚甜:“……随便拉!跟上它!”
他住的地方果然离派出所不远。
龚甜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君安,五星级大酒店。
门童把车门打开,老潘从专车里下来,身上披着一件价值不菲的崭新外套,头发整齐的向后梳好,鼻翼上架着一副新买的金边眼镜,看起来仿佛一名出入华尔街的成功人士。
前几天的穷困潦倒,就好像一个富翁穷极无聊,扮成乞丐,考验世人的游戏。
龚甜目送他走进酒店大门,然后默默拿出手机,给林北望打了个电话。
林北望家。
卧室的床头柜上铺满药盒,有瓶装有胶囊,其中消耗最快的是安定——一种只有在医院精神科才能买到的安眠药。
林北望猛然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
打了个睡眠不足的呵欠,他起身走进卫生间,将牙膏涂在牙刷上,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你好,林北望。”镜子上血红血红一行字。
旁边横七竖八,用同样的红字写着:“你觉得吃药就能摆脱我吗?”“为什么把我的起泡酒丢了?”“我很生气。”“呵呵,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和平共处吗?”“你会后悔的。”
整整一面镜子,成了某个人发泄的涂鸦墙。
林北望喝了一口水,然后——噗。
混合着泡沫的水喷在镜子上,顺着上头的字流淌下来,像一行行血。
从卫生间里出来,林北望重新回到卧室,然后楞了一下,站在门口:“……你怎么在这?”
一个中年男子背对着他,站在床头柜边,一手拿着安定,另外一只手拿着他的病例,回过头来:“生病了怎么不跟家里说?”
林北望看了他片刻:“去客厅说。”
中年男子坐进客厅沙发里,而林北望则走去厨房,弯腰从垃圾桶里捡起包装完好的起泡酒瓶,拔了瓶盖,将澄黄色酒水倒进玻璃杯里,又细致的各加三枚冰块,一手一杯端回客厅。
“大清早喝什么酒?”中年男子刚拿起又放下了,一脸嫌恶,“还是冰的。”
林北望笑而不语,抿了一口。
“你要是不会照顾自己,就回家。”中年男子颐指气使道,“让你妈来照顾你,顺便让你弟弟帮你打理一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