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临京的警察应该也不可能会蠢成这个样子吧,让你随随便便就跑了?”骆清河倒是看不出紧张的神色,仿佛是在观赏一曲闹剧,声音沉沉,“你被放了,跑回来搅混水,交易终止,最后的受益者是谁?”
毫无疑问,按照这个逻辑走,受益者当然是警方。
“就算我不回来这个交易也不可能成功!”骆山河眼里是一片鱼死网破的疯狂,“因为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当什么继承人,你就是想毁了骆家!你那婊子妈也死在骆家手里,你恨死开河了!”
“我只是跟你们过不去而已,又不是跟钱过不去。”
虽然面上不显,但骆清河心底还是微微沉了下去,一片寒凉笼罩在胸腔。
占巴这个人的恶趣味非常明显,他乐于看到骆氏两兄弟自相残杀泼脏水,抱胸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才从脚踝上的刀套里抽出一把尖刀。
“好像他说得更有道理呢,是吗?”占巴将刀片抵在骆山河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止不住的发颤。
懂行的人才知道什么样的刀是好刀,薄如蝉翼的刀片微微嵌入骆山河的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刀身。
刀尖眼看就要取骆山河的狗命,眼看占巴就要信了骆清河的话,即将到安全警戒线的时候,占巴突然停了下来,抽出刀笑得前赴后继:“怎么,骆先生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下一秒,门外等候多时的人蜂拥而入,四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要不是不合时宜,真想为骆先生的演技鼓个掌。”占巴直起腰身,啧了一声,“本来还想着从你嘴里骗点什么东西出来,结果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占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骆清河沉下眸子看他,就像坠崖一样,心下骤然悬空。
骆山河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骆清河啊骆清河,你太自负了,真以为凭你一张嘴就能判我死刑吗?”
他一字一句道:“你还觉得我是在骆徐青死后才接触到纳河这边的产业的?联络人一直以来都是我,骆徐青一开始没想到常安诺的,是我想尽办法让那贱人入局,事情败露之后,占巴先生和我一起设计把骆徐青推出去当替死鬼。”
归根结底,还是骆清河低估了他在占巴这里的地位。
“原来你才是最该死的人。”骆清河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像是在看向一滩毫无生气的死尸烂肉。
“那又怎么样,我赢了!是我赢了!”骆山河癫狂大笑,乱糟糟的发丝油腻的贴在笑出褶皱的脸颊上,“你看到了吗占巴先生,我才是赢家!”
占巴不置可否的挑眉,微笑道:“做得好,乖孩子。”
“杀了他!”
“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疑惑。”占巴按住蠢蠢欲动的骆山河,看着远处坐在长椅上的青年,“骆先生能替我解答一下吗?她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呢?”
“这很难理解吗?”骆清河也学着他惯有的微笑,眼神宛如凌厉的刀锋,戏谑般的从占巴的头顶扫到脚底,“你是想问‘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他’吧?”
“是脸、身材、金钱地位、效忠的信仰?”骆清河缓缓道,“还是那只剩一只的眼睛?”
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这句话是在讥讽。
这是占巴第一次对‘骆清河跟隋昭昭有一腿’产生了真实感,他那调侃冷漠的语调、不屑鄙夷的眼神,以及专门朝人最痛的地方戳的德行,简直跟那女人一个德行!
那奔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刀就要愤怒的上去砍他,却被占巴伸出手臂拦了下来,沉着眼眸轻声道:“说起来,自从屠村以后我还没正经打过一次擂台呢。”
他阴森森的视线宛如热带雨林里毒蛇的尾巴缠在身上一圈又一圈,一手反握着刀把,一手抬起微曲,那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周围的人群轰然散开,骆清河从脚底下扔过来的好几把刀里挑了一把轻便的。
下一秒,占巴就以难以预测的速度攻了上来,腕骨扭成一个骇人的弧度,刀剑闪出虚影,这只是一把袖珍的匕/首,但骆清河敢肯定,如果刀尖劈到他的手腕上,这一下绝对能削掉他一半的骨头。
占巴没想到他还能躲开,舔了舔尖齿:“看来骆先生也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呢。”
虽然说骆清河身上那点本事都是在拳馆练的,要么就是林队偶尔教的一点军方防身术,在这群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面前简直不够看,但好在此人属于那种越接近死亡越潜力无限的品种,又精通投机取巧之道,三招过后只被拉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占巴就像是在逗他玩儿一样,也不乘胜追击,饶有兴趣的等着骆清河发起攻击。
青年摇摇欲坠的站着,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双黝黑如深墨的眼睛,这就是一场困兽之斗。
下一秒,骆清河掷出刀尖,凌厉的尖刃破开风口,准头精确得可怕,直直的朝着占巴的右眼刺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烟雾弥漫的夜晚,凌厉的刀尖与银色的子弹虚影重叠在一起,早已愈合的伤口在黑色的眼罩下剧痛的爆裂开来,他狼狈的侧头躲开。
只一眼,骆清河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在那场行动里,陷入应激反应的人不只隋昭昭一个。
趁着占巴慌神的功夫,骆清河趁其不备的朝他攻去。
一般而言,陷入应激的人的大脑对外界的感受是极度迟缓的,可惜占巴不是一般人,他拥有着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肌肉记忆。
骆清河的唯一一次绝杀的机会以失败告终,反而是回过神来的占巴反手将刀尖刺穿了骆清河的肩膀,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占巴的手臂上。
胜负已定,骆清河输了。
不对……!
占巴猛然回头看去,顺着骆清河满是血迹的双手落在沙发上浑身抽搐的人身上。
他的这一刀本来就不是冲占巴来的,或者说,骆清河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骆山河。
青年的手腕也是苍白的,但暴起的青筋蜿蜒在指骨上,用力的将骆山河钉在了沙发上,刀尖穿透他的胸膛。
占巴有些惊愕的起身,松开了骆清河肩膀上的刀把,转身看向骆山河。
身后等候多时的那奔立刻找人将骆清河押了起来。
“救……救我……占……”骆山河无力的挣扎着,指尖揪住他的裤腿,声音微弱而艰难的祈求。
没救了,骆清河下手又准又狠。
现在占巴即使杀了骆清河,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跟开河合作了,骆山河就是骆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
占巴不再将目光浪费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朝着跪在地上的骆清河拍了拍掌,赞赏道:“不愧是黑马,有时候想想你这么死了还挺令人可惜的。”
他的眼神宛如阴森森的沼泽,那是一种误入原始森林时野兽投来的目光,他一把抽出骆清河肩膀上的刀,皮肉黏着刀片撕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融入血水之中。
寒光凛冽的刀尖抵在了骆清河的心口上,这里只需要一刀,他就再也无法喘气了。
第61章 捅进来试试
骆清河听到了, 只是嗤笑一声,背脊被人硬生生的压着,眼眸却宛如坚毅刺骨的冰锥:“不用可惜, 我们应该很快又能在地狱里重逢。”
他跪在地上, 鲜血淋漓,笑起来的时候齿尖上都沾染了鲜血, 看起来比西装革履的占巴更像恶人。
“你是在骆家韬光养晦太久了呢, 还是天生就跟她一样长着一双令人讨厌的眼睛?”占巴看到这里,笑盈盈的神色突然冷冽了下来,像是沉沉的潭水,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森。
尖锐的刀口轻轻刺入骆清河的胸口, 缓缓的破开皮肉, 像是用人体温养绽放的花。
一刀了解更像是恩赐,占巴更享受看着猎物挣扎痛苦求饶的样子, 那更能让他感受到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不过变故往往就发生在顷刻之间。
——咚!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开合的门板被巨大的力道强迫冲击开来后, 撞到侧边的白墙又弹了回来。
方方正正的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应该在房间里休息的林先生, 他的神色看起来怪怪的。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占巴蹙眉,手里握着的刀柄一顿。
而下一秒,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林先生僵硬的背脊身后走出来一个女人,黑洞洞的枪口正抵着他后背穿透胸口的位置。
在看到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的那一刻, 占巴的眼神终于浮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占巴是贫贱出生,即使后面包装得再用力也掩盖不住他的确是个没文化的人,在他的世界里, 唯一能信任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拳头。
但这是占巴第一次那么相信命运,如果冥冥之中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 能勘破他所设置的所有迷障,看穿他每一步踪迹背后的深意,在硝烟散去之后还敢单枪匹马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一定是命运的宿敌。
“先生,她手里挟持了林先生,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门外守着的人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讪讪道。
“要不要比一比,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隋昭昭话是对着占巴说的,视线却无法抑制的停留在血淋淋的跪在地上的人身上。
“占巴,救……救我!”林先生浑身都在颤抖,深怕后面那小娘们手一抖给他来一个穿孔。
有那么一瞬间,占巴也不明白那股复杂的情绪是什么,他神色怪异的盯着骆清河,脸上的惊讶极度真实:“你竟然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人比隋昭昭更了解深入敌营的可怕,但她还是在这一刻丢弃了一切伪装。
“真的如同预言一般,就像两年前那样,你还是单枪匹马的站在了我的面前。”占巴怀念的喟叹道。
“只有loser会被一直困在过去。”隋昭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个道理,她的手腕稳而有力的抵在林先生的背后,“现在我们手里有着同等的砝码。”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占巴语气一顿,笑道,“但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凭什么认为在我的地盘,还能跟我谈买卖?”
“是吗?”垂着头沉默半晌的骆清河却突然开口,他盯着占巴只剩下一只的眼睛,瞳孔中像是酝酿出了一场疯狂的风暴,但他的语气平静而淡漠,“那你把刀子捅进来试试啊。”
占巴垂眸,神色阴郁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骆清河像是囚笼里最后一只无法被驯服的野兽,带着鱼死网破的狠厉:“我死了你就把姓林的带走,开河不能帮占巴洗钱销赃,货也落不到他手上。”
无论如何,占巴手底下的复苏计划算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两个男人在血气漫天里对视着,骆清河又轻笑道:“这局你又输了,占巴先生。”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了,占巴终于有了动作,他骤然松开手里的刀把。
“好,这一次,算你们赢。生命太宝贵了,我谁都不想杀。”占巴举起双手,示意骆清河离开,他歪着头笑道,“可别再像那个年轻的小男孩那样了,白白断送自己宝贵的生命。”
“你不配提他。”隋昭昭有些厌恶的蹙起眉头。
“我想想,他叫什么来着?他连名字都没留下,真遗憾。”占巴的姿势是一个卸下武力投降的信号,但他的眼睛却充满了肆意的攻击性,“我记得他有一个十分贴切的绰号,叫耳朵。”
隋昭昭的手腕微颤。
耳朵是实打实的藏族人,真名特别特别长,耳朵这个绰号得名于他敏锐至极的听力。
隋昭昭年轻的时候可狂着呢,非得跟耳朵比个高下,在一片近乎原始的森林里,潺潺溪水、婉转虫鸣,耳朵甚至能够在一片嘈杂中听清树叶掉落的声音。
隋昭昭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能人辈出的纳河保护站当了好多年的万年老二,耳朵跟她年纪差距不大,两人都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纪,耳朵虽然明面上不说,但自从隋昭昭来纳河之后,他私下里偷练的频次都变多了,铆足了劲不想让人超过他。
直到他合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满脸都是鲜血,却也是轻轻了勾了勾唇角,气息微弱:“这次还是我赢了。”
自那以后,他终于成了永恒的胜者。
“你们国家有句古话说得特别好,慧极必伤。”占巴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喋喋不休的开关一样,强迫将隋昭昭重新拽回到那个黑暗的夜晚,“不然他怎么会在那么黑的晚上,还听到了消音器的声音呢,我那发子弹原本是留给那头畜生的,谁让他不顾一切的挡了上去呢?
那场行动的最后一次围剿,是黑狗——也就是纳河保护站救下的那匹野狼,顺着隋昭昭留下的气味的痕迹找到了占巴的总部。
占巴好像只是在寻常的聊天一样:“还是说你们这群人就是这样啊?愚昧蠢笨,试图破坏自然规律,用来感动自己。”
“这句话你来说不觉得十分可笑吗?”隋昭昭一字一句道。
“自然规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占巴微笑,“我不过是比它们更适应于进化的这条道路罢了。”
隋昭昭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手腕开始小幅度的抖动起来,眼尾泛着冰冷的赤红。
她明知占巴在激她,可是每每午夜梦回都能看到的那张血淋淋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但这一次,一只苍白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