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熠刚要报出程蓦的手机号,本来被邵棠握住的右手竟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因为指尖突如其来的空落心念沉浮,把他丢在身后的邵棠却已然向女店长迎了过去。
“芯苒,你是芯苒吧!”
邵棠来到女店长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应该没有认错才兴奋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她说着,又想起二人上次朝夕相处是自己尚未去哈佛交换的六年前,主动自我介绍道:“是我啊,邵棠。大学时候我们两个的寝室对门,因为觉得外面卖的饮料奶茶不健康,咱们两个寝室还一起买了榨汁机和料理机,自产自销。”
“我记得啊,你过来找……找你老公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不过刚才那群王八蛋在,我看好像和你老公认识的样子,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再给你们惹来麻烦,所以没相认。”
女店长袁芯苒也很激动,仗着如今没了外人,亲亲热热地拉住了邵棠的手,圆圆的福气脸笑起来讨喜极了。
“我当时特别喜欢吃东西,刚上大学那会儿什么样你还记得不?一米六的身高一百八十斤的体重,横着比纵着都宽。还因为从小就胖,所以整个人大写加粗地摆烂,天天奶茶炸鸡肥宅快乐水,谁让我减肥我和谁急。”
邵棠也笑,她中间失去了六年的记忆,大学报道的事情于她而言就发生在两年前,袁芯苒入学的样子历历在目:“要不我怎么一开始没敢认呢,我去美国交换之后你又瘦了好多啊!”
“嘿嘿,这不都是你的功劳吗?”袁芯苒眨眨眼。
她眼睛也圆圆的,最胖的时候五官都被肉挤在一起看不出好看不好看,现在只是微胖,已经出落得清清秀秀,称得上最近网上最出圈的国泰民安类型小美女。
“我那时都胖得不健康了,晚上翻个身都能把自己憋醒,自己还标榜我这是拒绝身材焦虑。”袁芯苒说,“是你一直号召咱们两个寝室的姑娘帮我减肥,想办法让我吃得既健康又开心。我体重基数大,做不了太剧烈的运动,你就带我去报瑜伽班。”
“结果第一节 课咱们两个都惊到教练了,我坐位体前屈都压不到脚尖,你直接一个竖叉下到底。”邵棠顺着她的话继续回忆,如今想来还觉得糗极了。
教练以貌取人,以为她是高手袁芯苒是来凑热闹的,谁成想她从小四体不勤,袁芯苒倒是柔韧天赋极佳。
由于反转来得措手不及,袁芯苒还自此成了瑜伽班的团宠,成功吸引到了一旁过来做力量训练的校篮球队队草。
说起来她家阿熠还因为队草吃过醋来着,因为不相信旁边摆着邵棠,队草动辄往她们身边凑是瞧上了一旁的小胖妞。
“对了,你后来和烛云博怎么样了呀?”
烛云博就是曾经的篮球队队草,邵棠目前保留的记忆只到烛云博对袁芯苒展开追求的阶段。
哪怕烛云博已经通过了两个寝室其余七人的审核,鉴定他确实是真心的,打小从来没被男生追过的袁芯苒还是不愿意相信人家堂堂一个队草,身边好多女生倒追,会瞧上圆滚滚的自己。
袁芯苒的笑容多了几分甜蜜,促狭道:“现在是我男朋友。”
“真好。”邵棠替她和烛云博开心,“他是不是没少偷着乐,当年下手早多明智,现在我们芯苒这么好看,他要追得多费多少力气。”
“哈哈,他是乐了,但是我觉得我遭到了诈骗。”袁芯苒开启了和好朋友吐槽男友的环节,“我当年答应他不就图他长得帅吗,结果倒好,他长残了!”
袁芯苒说:“他毕业后便从事本职专业,去互联网大厂当社畜去了,996熬得自己天天胡子拉碴头发都没时间剪,一件格子衬衫能生生给我一穿一星期。一年前好不容易熬到管理层,我以为他能轻松点了,结果又辞职去一家创业公司做执行董事了。我反正也没别的要求,希望他在我们拍结婚照前别秃吧……”
“嗐,别光说我,你是已经结婚了吗?六年前貌似是你出国前后,我记得你处过你哥队里的一个特种兵……”
袁芯苒和邵棠久别重逢,话至投机处忘了不远处还站着卓熠。
幸好她反应够快,急忙一咬舌头打住了话题。
由于形象气质差距太大,她一下没认出卓熠和六年前是同一个人,全当眉眼间的几分相似是邵棠就喜欢这种类型,所谓当过兵也只是眼前的矜贵公子在随便一个普通部队待过两年。
于是她便想当然地认为有些话她们姑娘家私下里互相探听一下没什么,当着人家现老公的面提前男友终归不好。
可她叙旧到一半戛然而止的行为在卓熠看来俨然是另一番理解。
他不难猜到袁芯苒是把他当成了别人。
所以呢,这说明什么?
在袁芯苒眼里,她自己的男朋友只是邋遢了些,少了点头发,就已经属于诈骗的范畴了。
那如果他和邵棠没有分开过的话,他如此判若两人的变化,是不是邵棠就该去12315投诉,不无理由退货都算他店大欺客。
第十五章
如果只是袁芯苒单纯地没认出卓熠,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卓熠和邵棠谈恋爱那会儿还在飞鹰特战队服役,小情侣本身都每周只能约上半天会,见她们这些邵棠室友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可架不住她这一番发言的时机太寸,她刚吐槽完她自己的男友长残诈骗不说,几个小时前,邵棠也才“嫌弃”过卓熠最近几年没做好身材管理。
这使得卓熠不想多想也没办法不多想,连带着邵棠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
到头来她生生沉默了半分钟,考虑到一些话总不能叫卓熠自己说,再怎么尴尬也主动硬着头皮把话题扯回来。
“芯苒,他其实也是我当年那个……”邵棠恨不得连借口都替袁芯苒想好了,“转业退伍后做生意去了,穿着打扮和过去完全不是一个调调,不怪你认不出来哈哈……”
“哈哈是啊……我就说嘛,你们当年的感情那么好……”
有什么比好友多年未见,在人家现任面前失口提及前任更社死的吗?
袁芯苒表示真的有,那就是人家根本没换人,只不过岁月是个换脸APP,把她男朋友从曾经阳光帅气的篮球少年换成了如今发际线一年比一年后移的资深社畜,也把邵棠曾经的特种兵男友换成了如今的……霸道总裁老公!
考虑到卓熠生意做得太大,她如实说听起来都像是炫耀,所以邵棠只大致提了一下卓熠目前是在做生意,没有具体透露更多。
不过袁芯苒好歹自己开店好多年,通过顾客穿着举止判断其身份的眼力总有。
再加上刚才那几个纨绔子弟还有他们背后的大哥,都一口一句卓总,明显是一副怵于与他为敌的样子,她不难猜出邵棠老公的生意一定做得不小,说他是把小说影视剧中有钱有颜的霸道总裁照进现实真不是奉承恭维。
袁芯苒想到这里,突然再次睁圆了眼睛,先是定定地看了邵棠半晌,继而又越过她,难以置信的目光重新落到卓熠身上。
卓总,姓卓。
邵棠又一直叫他阿熠……
等等!
卓熠这个名字,不是和近几年一举打造出新生代国产车第一品牌的卓越掌舵人一模一样吗?
怪不得她之前就看卓熠眼熟,原来不只因为瞧出了他和邵棠大学时期男朋友有几分相似,更为关键的因素是她没少在各大财经媒体的报导中见过这张脸。
她算是个创业初期的个体户小老板,男朋友烛云博现在也加入了一家创业公司,在该公司担任执行董事,他们二人平时都少不得关注一些财经方面的博主和公众号。
而需要流量的媒体平台从来不会吝啬于报道卓熠这个引流大户。
“棠宝,你老公是卓熠,该不会是卓越汽车那个卓熠……”
为了避免再次认错人,造成让双方都更为社死的场面,袁芯苒这回留了个心眼儿,哪怕心里再觉得八九不离十,也还是先压低了声音,和邵棠确认了一下。
“嗯,是啊,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挺匪夷所思的,别说你,我当年嫁给他的时候大概都不敢想……”
邵棠不想袁芯苒跟着担心,便没有透露自己前段时间出了场车祸,目前丢失了六年记忆的事。
现下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对于甜品店来说,本就是不太会有什么客人来,准备打烊的时间段了。
何况店里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作为店长的袁芯苒索性提前叫员工们下了班,从当天店里没卖完的甜品中选了最招牌的几样,又亲自调了三杯饮品,招待邵棠和卓熠边吃边聊。
“来,棠宝,尝尝这两款,西点是栗子泥口味的,欧包是咸蛋黄流沙馅儿。”
袁芯苒把西点和放到烤箱里稍事加热的欧包切好摆盘,端到邵棠二人面前。
“凭你们二位的身价,现在应该不太会来我家这样的小店吃东西了,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等我赚了更多的钱,保不齐哪天也会冲击一下高端市场。”
不怪她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妞时就能吸引到校篮球队的校草,袁芯苒着实是个情商很高也很会为人处世的女孩子。
纵然久未谋面的朋友已经和自己有了阶层的隔阂,见邵棠仍有意同自己亲近,便没有表现出寻常人在所难免的拘谨,既不会刻意模糊掉双方此时的差距,也全不见恭维逢迎的意味。
她这样也叫仍然不太适应自己豪门阔太身份的邵棠自在了不少,逐一品尝过她递来的甜点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神色微讶:“芯苒,这些……”
“嘿嘿,你应该尝得出来,栗子泥和芋泥还有咸蛋黄流沙都不是外面买的馅料,奶茶也不是奶茶粉勾兑的,包括里面的芋圆小料,全是我们店里自己做的。”袁芯苒笑眯眯地对邵棠眨眨眼,“配方就是咱们过去在宿舍里鼓捣出来的改进版。”
于是从袁芯苒口中,邵棠得知了自己曾经帮袁芯苒减肥的善意之举,不只当时成功帮她摆脱了健康问题的困扰,还一定程度助攻了她今日的事业。
用袁芯苒的话说,她不像邵棠,对医学感兴趣又是个实打实的大学霸。
她之所以选择学医,无非是报志愿时父母认为女孩子当医生安稳,未来说出去也好找对象,可以说她本科阶段都是脱了一层皮才勉强拿到毕业证的,再让她考研她宁可死。
不过本科毕业的医学生去哪里找本专业对口的工作呢?
她思来想去,加上烛云博又一直在鼓励她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最终决定把邵棠传递给她的理念发扬光大,去造福更多和她一样贪嘴又有减肥需求的小胖妞。
“你说你当初怎么走得那么急啊,大二学期末才拿到的交换名额,假期就不声不响地把东西都收走了。等到新学期开学我们全傻眼了,因为听说那边开学挺迟的,以为你还能陪我们一段时间呢,怎么也来得及让我们给你攒个局送行。”
袁芯苒说着说着着,话赶话地感慨起了邵棠六年前着实反常的不辞而别。
“要不是清楚你的为人,我们肯定拿你当那种苟富贵,一秒不耽搁,立刻相忘的人。不过大家毕竟和你朝夕相处了两年,整个临床系没有人不知道你人美心善,我们就觉得你大概也是有些不得已的理由。”
“不过理由到底是什么呀,你急着走这点我们还勉强可以想通,后来应该都安定下来了吧,怎么还是一直没联系我们?”袁芯苒至今忆起这些仍然十分不解。
“啊,这个……”本来正美滋滋品尝糕点的邵棠一下让袁芯苒问懵了。
她不是不想替袁芯苒解惑,而是她也认为如袁芯苒所言的事情自己做不出来,她到这里的记忆已经没有了,失忆的她比袁芯苒更加困惑不解。
适才袁芯苒表现出一副与她许久未见,险些没认出彼此的样子,她还以为是自己出国后与昔日的大学同学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导致的。
毕竟时间可以冲淡包括同窗情谊在内的很多东西,当双方的生活圈不再有交集,特别亲密的朋友也会不知不觉地变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互相问候两句的点头之交。
可闹了半天,原来她们早已连点头之交都不算了吗?
还是她单方面决定与所有同学断绝联系的,怎么会这样?
下意识地,邵棠转头看向她认为应该可以回答以上问题的卓熠,想让卓熠给袁芯苒,也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
就这样,卓熠继她之后也吞吞吐吐起来。
他倒不会和邵棠一样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而是据他所知的实情,根本不可能坦诚告诉给袁芯苒,以及此刻丧失了全部六年记忆的邵棠。
邵棠为什么会着去美国?
因为她那时刚与他结束了为期两个月的婚姻,被他伤得太深,迫切地需要一段足够远的距离,去让她淡忘对他的感情。
她又为什么没有给任何同学朋友留下联系方式?
问题是她留下了联系方式要如何同他们说明其间缘由。
难道实话实说吗?
昭告天下她在二十岁那年识人不清,明知父母兄长都不可能同意,还是毅然决然地从家中偷出户口本,跟个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做的王八蛋领了证,结果短短半个月后,王八蛋就害死了她亲哥哥……
邵棠曾经是个特别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的姑娘,爱说爱笑,善解人意,因为从不吝啬拿出真心待人,所以身边也从不缺袁芯苒这样的知心朋友。
不过同他离婚,远走美国后却仿佛变了个人。
卓熠一直默默守着她看着她,因此再清楚不过,她这些年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无论男女都只维持着逢人三分笑的礼貌关系,然后几乎将所有精力投进了对学术的钻研上。
她不仅没联络老朋友,也同样没去结交新朋友,就那么孑然一身地在异国他乡求学,用他的过错去惩罚她自己。
袁芯苒问完这句话后,几人间本来有说有笑的轻快氛围瞬间降温至冰点,好半天过去了,邵棠没说话,卓熠也没说话。
袁芯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再不合时宜地追问之余,也暗暗思忖,越想越觉得邵棠和卓熠夫妻当年应该真遇到了什么至今仍旧忌讳回想的事。
很快,她思考出了一些眉目。
得益于卓熠有关的报导她和烛云博一起读过不少,她基本清楚这位青年总裁特战队退伍后是如何发的家。
今天之前,她只是没将卓越的卓总和邵棠带她见过几次面的“阿熠”对上号而已,眼下二人角色重合,一些关键时间点便也对接起来。
六年前,卓越的前任老总,也正是卓熠的父亲因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壮年离世,将千疮百孔,基本任谁看来都回天乏力的卓越汽配留给了卓熠。
卓熠不算白手起家,他的境遇比白手起家更惨。
相关报导中说,父亲过世时他尚且处于对家中产业一无所知的情况。
直到祸不单行,本来军功显赫,也有意在部队继续发展的他因一次任务受了重伤,不得不终止军旅生涯提前退了下来。
然后就于住院休养阶段,被吵着要破产分家的股东元老们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