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可能发生的情景,顾元奉气得要死,忍不住站起来质问道:“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纪云彤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只觉自己坐着回话好像落了下风,不由也站起来继续和他辩驳:“我说什么了?我们从小有不懂的问题不都去问应大哥吗?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顾元奉听着她理直气壮的回话,恨不能亲上去把她的嘴巴给堵上。可他没敢付诸行动,既怕纪云彤哭,又怕纪云彤告状,这可是在家里呢。
本来好好的,又闹得两个人都不开心,顾元奉也有些郁闷。
仔细想想他们从前的确是有什么问题都问应修齐,他确实没道理发作。
顾元奉只能把满腔憋闷咽了回去,改为给纪云彤看自己买下的那两支玉笛。
玉笛一长一短,粗细也略有不同,这长短粗细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它们的音色。
短的吹起来比较轻快,适合初学的;长的调子比较醇厚,须得有一定基础才能掌握。
顾元奉介绍道:“不过不管长笛短笛,指法都是差不离的,我可以拿这根长笛来教你吹短笛。”说着说着他又眉飞色舞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憋了一肚子气,“你放心吧,我一准能把你教会!”
纪云彤见他莫名又快活起来了,便也不打算再跟他吵架。
她听完顾元奉挨个给她演示了两根玉笛的音色差别,语气幽幽地问:“你买下来后洗过吗?”
纪云彤还给顾元奉仔细分析起来――
笛子这种东西就算是新做的,制笛人也得吹一吹看看能不能吹出调子来对吧?
就算这位制笛人心细如发,还给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再拿出来卖,那在拍卖过程中又怎么保证它不会再被别人碰?
珍宝馆那边得拿出来验货吧?有客人见了感兴趣说不准还会上手拿起来看看吧?要是更不讲究一些的,恐怕还直接上嘴了。
听了纪云彤的话,顾元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想起周家三叔确实有拿起玉笛来把玩过。
要是别人也这么做过呢?
顾元奉立刻把玉笛放回锦盒里,让人赶紧拿去洗干净再送上来。他一边吨吨吨灌茶漱口一边埋怨纪云彤:“你怎么不提醒我?非得等我两支都吹给你听完了才说!”
还说得那么详细具体。
他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纪云彤也端起茶喝了一口,遮掩住自己微微翘起的唇角。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那又怎么样?
谁叫他自己做事不经大脑直接上嘴?
活该!
第31章
纪云彤还是收下了顾元奉送的笛子, 因为那玉笛做得实在漂亮,她再去外面找怕是找不到了。
只是对顾元奉的入门教学她不怎么感兴趣,因为她已经学过了。
顾元奉也注意到了, 他想起年初那会儿他们之所以大吵的那一架,就是因为他发现纪云彤在跟别人学吹笛。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柳对吧。那个姓柳的是怎么教她的?是不是也像应修齐那样嘴上说不教, 实际上纪云彤多缠磨几句便教了?
一时间, 顾元奉只觉心里像是被人倒了一锅热油似的。
偏偏纪云彤还觉得她做得没错,她觉得是他在外面找了别人, 所以她也可以在外面找别人。可他明明没有找, 是外面的人在瞎传!
顾元奉气闷地说道:“你都跟人学过了对不对!”
纪云彤看到他买玉笛的时候就感觉话题会往这上面扯。她跟他一起翻旧账:“你不也去指点别人弹琴。”
顾元奉道:“那怎么能一样?”
纪云彤冷笑:“怎么不一样?就你自己是以乐会友, 别人干什么都龌龊?”
顾元奉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个想法。
以前别人不管是起哄他还是起哄纪云彤他都没什么感觉,只觉得那些风花雪月和他们毫不相关, 现在听别人说一句他们会退婚、听别人说一句想替他娶走纪云彤,他就觉得很生气。
大抵是从前他很笃定纪云彤是属于他的,她无论如何都会嫁给他,所以别人怎么说他都觉得没问题。
现在他听什么都觉得有问题。
纪云彤见他答不上来, 冷哼道:“你这种人叫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元奉知道再说去又要吵起来, 只能说道:“既然你都学会了,那你吹给我听听, 我瞧瞧你学到的有没有问题。”
纪云彤也没打算和顾元奉吵,她把自己那支玉笛擦拭干净, 照着自己早前学到的技巧试着吹了吹。乍然换了玉笛, 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吹响。
顾元奉立刻就来劲了,上去给她调整指法, 教她怎么把气从腹部提上来。
还想伸手示意纪云彤该怎么收腹。
纪云彤疑心他是想趁机搂搂抱抱,放下玉笛转头质问道:“说话就说话,你手往我身上摸干嘛?”
顾元奉本来就是藏着点贼心的,骤然被纪云彤点破了心思,嘴比什么都硬:“我才没有,我这不是怕你听不懂吗?我把手放上去就知道你收腹时是不是太用力了。我跟你讲,太用力也是吹不上来的!”
纪云彤被他的振振有词给气笑了:“你教别人也是这么教的?”
顾元奉道:“我又没教过别人。”
他向来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乐意让那些腌H事玷污了自己的爱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跟那些在席上吹嘘自己睡了几个通房丫鬟的家伙断交了。
也就是对上纪云彤,他脑子里才总不由自主地冒出想和她亲近的念头来。他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怎么就不能更亲近一些?难道她还想着要退婚找别人去?
顾元奉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心里就很不舒坦。他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恬不知耻地提议道:“你要觉得吃亏也可以换你摸我肚子,看看我吹笛子的时候肚子是怎么收的。”
纪云彤很想拿手里的玉笛梆梆梆敲他脑袋。
可惜这玉笛确实颇合她心意,她舍不得就这么糟蹋了。敲坏顾元奉的脑壳也就罢了,万一敲坏了人家费那么多心思做的新笛多不好!
纪云彤没好气地道:“不用你教了,我自己先练练。”
顾元奉不听,非要在旁边看着她练习,一边看还一边在心里冒酸水,想着年前年后那段时间是不是有另一个人像他现在这样看着她。
对方美其名曰要教她吹笛,便能光明正大地仔细看她的唇,仔细看她的手,仔细看她的颈项与身体。
而纪云彤对这样的人依然毫不设防,第一次吹响笛子时还会开心地转过头朝对方笑。
即便纪云彤只是想找人气气他,也难以保证对方没有生出点别的心思来。
许多事是不能细想的,一细想就感觉宛如百虫噬心,难受得要命。
明明他们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明明他们才是从小就腻在一块的未婚夫妻,怎么临到快成婚的时候却突然有那么多人想要趁虚而入?
纪云彤没管顾元奉在瞎想什么,自己渐渐摸到了要领,便愉快地吹起了自己唯一会吹的曲子。
等她终于顺利吹完一曲,天色都已经不早了,她转头看过去,才发现顾元奉还在边上。
纪云彤睨着他:“你就没点自己的事做吗?”
顾元奉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一琢磨,竟是他自己以前对她说过的。
顾元奉气得要死。
她怎么这么记仇!
顾元奉凑过去哄她:“以后你想学什么都别找别人行不行?你跟我说就好了,我什么都能教你。”
纪云彤道:“我想学你出去多交些朋友,看看有没有人送我点美男子,嗯,先让他们弹琵琶给我听,再唱几首小曲,最后垂着泪跟我说他爹死了,没钱安葬。只要我愿意替他葬了他爹,他以后就对我以身相许,从此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就算没名没分也没关系,他们心甘情愿。”她颇为向往地讲完了,转头看向脸色其臭的顾元奉,“怎么样?这个本领你不是会吗?快教教我。”
顾元奉气道:“你都上哪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想到那画面,顾元奉感觉自己都快疯了,她看起来居然还那么期待!
那种男人有什么好期待的!
纪云彤道:“你今天不就亲自给我演了一回,你说我还要上哪知道?”
顾元奉噎住。
纪云彤不说,他都快忘了这事儿。
刚回来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今天碰上的事有点怪,现在听纪云彤这么一分析,他顿时觉得更莫名其妙了。
顾元奉不明所以:“她找上我干嘛?她要找也该着周三叔,他最怜惜她们这样的人了。”
纪云彤道:“可能是你最近有了风流名声,所以旁人也想给你送几个合你心意的红颜知己吧,毕竟你出手可是出了名的阔绰。”
顾元奉不乐意:“我怎么就有了风流名声?”
纪云彤道:“有没有又不是你说了算的,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那么多人都在传,你还能管得过来不成?”
顾元奉说不过她,只能倔强地道:“反正你不能想这些腌H事。”
纪云彤道:“那你还夸下海口说什么都能教我?”
顾元奉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要不是你给我讲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云彤道:“现在你知道了,然后呢?你还不是要去跟他们混在一起!一次两次你可能没动心,三次四次五次六次呢?”
顾元奉一阵气闷,觉得纪云彤又给他胡乱安排罪名。
光一个纪云彤都让他招架不来了,他怎么会对别人动心!
顾元奉道:“难道就因为那弹琵琶的哭一哭,我就要跟所有人断交吗?他们说不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云彤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心里的气愤竟散了大半。
她气什么呢,人长大后本来就是会变的。
顾元奉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顾元奉了,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亲密关系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也不单是他一个人在变,而是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同龄人都在变。
既然顾元奉这么喜欢他这些朋友,她为什么非要当个恶人劝他离他们远一点?只管当个乐子瞧瞧就好。
说到底,还是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丝愚不可及的期望罢了。
其实没什么必要。
变了就是变了,没了就是没了。
她就是总想不开,才老是和他吵。
纪云彤笑道:“我要是个男的多好,怎么都得跟你拜个把子,跟着你这个好兄弟一起出去多找几个红颜知己。到时候我跟人家情到浓时兜里没钱,就让你这个好兄弟掏钱帮我那些个红颜知己赎身。”
顾元奉听她这么埋汰自己,一脸不乐地说道:“我才不会那么蠢。”
纪云彤现在心平气和得很,闻言凉凉说道:“假如周颂跟你说自己遇到个真心相爱的女子,并告诉你对方是一不小心沦落风尘的,身世多么多么可怜。他很想救她脱离苦海,可惜自己囊中羞涩办不到,想问你借点钱,你借是不借?”
顾元奉语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肯定是会借的,而且还会跟周颂说“不用还了”。
纪云彤道:“所以说,我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呢。我肯定和你当好朋友好兄弟,天天跟在你身边喊你哥,争取跟你关系好到逛窑子都全记你账上。”
顾元奉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强辩道:“你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我们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纪云彤道:“那我们找人查查,看看他们里头有几个爱去的,查到几个你绝交几个怎么样?”
顾元奉不答应:“哪有交朋友还背地里去查人的道理?”
“你当然不敢答应。”纪云彤笑道,“别人不说,周家你恐怕就不能去了吧,谁不知道你们一致推崇的周三爷满天下都是红颜知己。”
这下顾元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他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他那些朋友真的都爱去那种地方?
再想想纪云彤说过去那些地方胡来的人都容易得脏病,顾元奉就浑身不自在,压根不敢邀他们去自家温泉庄子泡汤泉了。
连跟他们同桌吃饭都有些发怵。
一直到去与建阳长公主夫妻俩一起吃饭,顾元奉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建阳长公主问纪云彤:“这又是怎么了?”
纪云彤毫不犹豫地揭顾元奉的底:“今天有人要给他送美人,他估计正想着人家呢。”
顾元奉马上就炸毛了:“我什么时候想了?我根本就没有想!”
都是没影的事,她怎么还告状!
还说得好像他真的瞧上了对方似的。
纪云彤才不搭理他气愤的眼刀,如果他们注定要成婚,那她当然不喜欢二手的。
倒也不是还执着于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而是她嫌别人用过的太脏,脏到她光是想想就要吐出来的那种。
他要是打定主意非娶她不可,那就得乖乖洁身自好!
她可不想得病!
建阳长公主夫妻俩对视一眼,问顾元奉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元奉一脸郁闷地把当时的情况如实讲了,强调说道:“我就是听她弹的曲子怪叫人难受的,才问她怎么回事。我真的没别的意思,要知道还有劳什子瘦马的说法,我连问都不问!”
顾父看了他一眼,询问道:“这瘦马的说法又是谁给你讲的?”
顾元奉一听就来劲了,马上开始指着纪云彤反告她的状:“是她给我说的,她说她问的应大哥。应大哥居然给她讲这些东西,爹你下次可得说说应大哥,他好好一读书人怎么这么不像样!”
纪云彤:“……”
这下改纪云彤磨牙。
第32章
饭后纪云彤陪着建阳长公主散步, 顾父则把顾元奉拎去单独谈话。
对顾元奉这个儿子,顾父一向是不拘着的。驸马这个身份看似风光,实际上在朝中并不怎么招人待见, 也就是摆着当个吉祥物的存在。
顾父自幼读书习文,也曾有过经世治国的抱负, 只是后来他不顾家里人反对求娶了公主, 从此便只待在金陵吟风弄月了。
建阳长公主身体不好, 顾父本来已经不打算要孩子,生下顾元奉这个孩子本来就只是意外。
要不是发现时为时已晚, 不宜再去了这胎, 顾元奉恐怕都没机会出生。
哪怕嘴上不说, 顾父心里对于这个差点要了建阳长公主命的儿子还是有那么一点介怀的。
何况公主之子看似是风光荣显的皇亲国戚, 实则从出生起被许多眼睛盯着,若本身没点过人的天赋着实很难有什么大作为。
当今圣上还在世时固然赏赐不断、圣恩不衰, 可要是将来换了个人当皇帝,这份恩荣可能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