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过来人的相太后看得十分明白,“他们小两口不吵架,咱们两个老家伙才能过得舒坦嘛。”
这话倒是大实话,姜太后跟着点头,“只盼二娘比咱们两个有福些,能与豫白头偕老,恩爱长久。”
“哎呦,你这话说的,咱们怎么就没福了?”
这话相太后不爱听,“谁说死了男人便是没福了?要我说,死了男人,福气才能在后头。”
“若是男人还活着,他们当了太上皇,能不招惹年轻漂亮的小宫女,给豫二娘添几个弟弟妹妹?”
相太后道。
想到那种场景,相太后便恶心,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的那种恶心。
她从不是温柔贤淑的性子,更做不来逆来顺受的事情,若真有那一日,她绝对会拎刀砍了老男人的胯/下二两肉,哪怕给自己留个千载骂名,也不会委屈自己装大度。
相太后啐了一口,“男人这种东西,只有死了才能老实,所以他们死得好,没有一把年龄还来碍咱们的眼。”
一席话,逗得周围宫婢们全部跟着笑了起来。
而离她最近的姜太后,更是一边笑,一边拿手锤她,骂她没心肝。
“老姐姐,你这番话,可着实没心肝。”
姜太后笑道:“不过你说得也对,与其让他们恶心我们,倒不如让他们走得早些,让我们活得痛快点。”
相太后一拍大腿,“这才对嘛!”
“对了,前几日来给咱们唱戏的那个小生,你觉得如何?”
彼此都寡居多年,相太后与姜太后说话毫无顾忌。
“他是个可怜孩子,年少没了父母,又被班主欺压,若不能得了我的庇护,只怕回去又要挨班主的打。”
想起红着眼睛像自己诉苦的俊俏小生,相太后颇为心疼,“与其让他回去挨班主的打,倒不如将他留在我身边伺候,闲了给咱们唱小曲儿解解闷,正好能打发时间。”
战乱年代民风开放,太后们养面首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相豫与姜贞又是颇为开明之人,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委屈自己的母亲,故而相太后想养面首这种事情,并未引起周围人的惊讶与劝阻。
作为与相太后颇为投缘的老姐妹,相太后既然开口,姜太后便认真想了想,她这位老姐姐说的那位小生的确俊俏,十八/九岁的年龄,嫩得能掐出水,偏又嘴甜会哄人,难怪能让老姐姐对他这么上心。
只是她长于商贾之家,嫁的夫君也是富裕人家,自然比平民出身的相太后知道的事情多些——比如说小生们哪有不挨打?
再比如说,小生这般诉苦,求的是相太后的一丝心软,只要心软了,他便能攀上这位尊贵无匹的皇太后,一跃从戏子成为皇太后的面首。
这个道理相太后应当也明白些,她们这个年龄,还有俊俏郎君献殷勤,无非是为了富贵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男人一把年龄尚能纳美妾,一树梨花压海棠,她们已贵为皇太后,养个面首又如何?
既然那个小生长得漂亮又会哄人,那么留在相太后身边伺候也无妨。
闲暇时间听听小曲儿,逗逗漂亮郎君,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思及此处,姜太后笑道:“的确是个惹人心疼的孩子,若他能得老姐姐的照拂,便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还是你懂我。”
相太后哈哈一笑,十分开怀,“豫还劝我,这种事情不要与你说了,只自己养着便好了,不必大张旗鼓告诉旁人,我说不,你与豫开明多了。”
在相豫心里,自己的丈母娘是位端庄的淑女,温婉贤良,大家闺秀,与自己野蛮生长浑身写满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对了,老姐姐,他们这种人常嗑五石散,用以取悦贵人。”
温婉贤良的大家闺秀姜太后开口便是虎狼之词,“五石散虽能助一时之性,但却于身体无益,老姐姐若想长久,便召医官们过来,开些温补的药来,莫让他常嗑五石散。”
相太后一拍额头,“还是你心细,我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去,让院正亲自给九郎把脉开药,别让他自己乱吃药。”
相太后吩咐身边的大宫女。
大宫女笑着应下,快步出殿,去请院正给九郎把脉。
自己的事情解决完,相太后不忘关心自己的老姐妹,“老妹妹,你不寻一个?”
“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没有吃过苦,看着比我年轻多了,想要奉承你的人多不胜数,你怎么不挑几个留在身边伺候?”
“我不爱那些涂脂抹粉的小郎君。”
姜太后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都是她年轻时玩剩下来的,没甚意思。
如今的她上了年龄,更喜欢那种天然的野性,而不是精雕细琢的精致。
相太后咦了一声,敏锐觉察出姜太后的喜好,“老妹妹喜欢禁卫?”
“禁卫好啊,身体好,有力气。”
相太后笑道:“你瞧上了哪一个?用不用我帮你去说和说和?”
“禁卫不同戏子,他们是习武之人,武人的骨头都会硬一些,未必能做得出留在咱们身边伺候的事情来。”
说到这儿,相太后不免有些替姜太后发愁,“豫二娘又不是拿权势压人的人,老妹妹,你的路怕是不好走哦。”
姜太后轻摇团扇,温柔笑了起来,“老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就行。”
见姜太后胸有成竹,相太后这才松了口气,“武人脾气刚烈,怕是不大会哄人,老姐姐以后要多担待点。”
姜太后笑着点头,“这是应当的。”
“咱们比他们多那么多年阅历,难道还会与他们一般见识?”
两位皇太后说说笑笑,周围宫婢们笑着附和,难熬的宫中枯燥时光在这种环境下变得不再难熬,而是充满乐趣。
日渐西沉,相太后的大宫女笑着来回话,“主子,太医院院正已为九郎把脉问诊,重新开了药,主子大可放心。”
“不错,院正不拿大,赏。”
相太后十分满意。
大宫女笑着吩咐下去,又继续说道:“九郎感念主子的恩德,特意给主子准备了些自己从宫外带来的东西,主子是否一观?”
“宫外的东西?”
相太后来了兴致,“既如此,那便去瞧瞧。”
“老妹妹,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相太后问姜太后。
姜太后忍俊不禁,“多谢姐姐的好意,我有些乏,就不过去了。”
小郎君哄老姐姐开心的东西,她过去像什么样子?
还是自己待一会儿,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比较好。
“既如此,我就自己过去了。”
相太后道。
姜太后微颔首,着人送相太后出寝殿。
两位皇太后安享晚年,而作为两宫太后孙女的相蕴和,则还在黑市上忙碌着。
既然意在海外之地,那便要着重拉拢胡人与胡商,让往来经商贸易的丝绸之路不仅仅是一条商道,更是一条通向海外之地的战事桥头堡。
当然,在没有做好横扫海内的战事准备之前,这个秘密还是不要让胡商们知晓为好。
所以彼时的她,只是一个对外面世界颇感兴趣的富家女,在郎君的陪伴下来黑市淘些中原之地没有的稀罕玩意儿。
用家乡话聊天的胡商们眼前一亮。
女人锦衣华服,气度雍容光华,不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便是皇亲国戚家养的娇娇女。
而她身边的郎君更是让人为之惊艳,不仅有着百般难以描画的昳丽凤目,还将高高在上与目下无尘写在脸上,这种人简直是万里无一的大肥羊,胡商们顷刻间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向两人推荐自己的东西。
“郎君快看,这可是你们中原之地绝对没有的东西!”
“郎君看我的,我的比他的要好。”
“郎君,我这里有西洋秘药!”
“郎君——”
发音古怪又极为不流畅的声音吵得商溯脑仁疼。
“闭嘴,吵死了。”
商溯极为不耐。
身后扈从极有眼色,上前一步,将胡商们与商溯相蕴和隔开。
“排好队,一个个来。”
扈从对胡商们道。
这种派头,必然是京都最最富贵的人家!
胡商们丝毫没有因为商溯的不耐烦而对两人心生不满,反而因商溯与扈从们的盛气凌人更加殷勤。
“......”
学会了,蛮夷们畏威不畏德,对他们的态度不能太好。
与他们相处,与越是趾高气昂,他们越把你当回事,越是平易近人好说话,他们越不把你放在眼里。
相蕴和哑然失笑。
“美丽的夫人,您看这个。”
终于排到自己,红发碧眼的胡商操着不流畅的中原话,努力向介绍自己的东西,“这是琉璃,琉璃!你们中原之地很少见的东西!”
相蕴和瞧了眼,那是一串颇为好看的琉璃珠儿,五光十色,颇为精致,在摇曳烛火的映照下,很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琉璃珠子?”
质地如此通透的琉璃珠子的确很少见,商溯顺手接过来,戴在相蕴和腕上,亮晶晶的一串珠子将那只皓白如雪的腕衬得越发细腻雪白,商溯眉梢微挑,手指拨弄了一下琉璃珠子,“唔,好看。”
胡商笑着奉承,“当然好看,这可是我们的国宝!”
国宝?就这玩意儿?
这种东西,也只能骗骗没有见过琉璃珠儿的中原人,到了产这种地方的国度,这样的珠子一抓一大把,根本不值什么钱。
相蕴和对这种东西完全没兴趣。
不能吃,又不能穿,她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至于好看么,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与琉璃珠儿相比,她还是更喜欢金灿灿的金与通体碧色的玉。
但这种华而不实的琉璃珠子并非全无用处,将两块玻璃磨一磨,便能做出西洋传来的望远镜,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对于想要征服四海的她来讲,望远镜的重要性仅次于地图与良种。
“我是个俗人,我更喜欢金银玉器,我不要这东西。”
相蕴和褪下琉璃珠儿,还给胡商,“除了这个东西,你还有什么宝贝儿?我要稀奇的,越稀奇越好。”
胡商眼珠一转。
——这是一条大鱼!
“尊贵的夫人,您如果想要一些黑市上没有的东西,您就得跟我走一趟。”
说的句子太长,有些超出胡商的词汇,于是他一边拿手比划,一边与相蕴和道:“您知道的,太过贵重的东西,是不能带在身上的。”
相蕴和眼皮轻轻一跳。
黑市的东西只在黑市交易,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当有商人提议去黑市之外的地方交易,那么结果无非两个,一个是谋财图命,另一个是自己真的身怀巨宝,一种连黑市都不敢贩卖的宝藏,所以为求稳妥,才劝说客人去黑市之外的地方交易。
商溯想的是前者。
把玩着一把精致匕首的动作微微一顿,弯刀匕首被抽开,寒芒与刀鞘上镶嵌着的宝石闪着的光泽汇聚在一起,冷冷折在胡商脸上。
胡商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们走一趟?”
商溯声音凉凉。
典型的上位者的倨傲。
他想要的东西,便该旁人亲手捧到他面前,而不是他跋山涉水去取。
相蕴和并未制止商溯的行为。
她敏锐发觉,在与胡商的相处中,商溯这种不拿正眼看人的态度明显更好用。
故弄玄虚的胡商面上笑意微微一僵,连忙赔笑,“尊贵的客人,您想要的东西,我真的没有带在身上。”
“我想要的东西?”
商溯轻嗤一笑,眼底是明晃晃的嘲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
这叫人怎么回答?
大鱼的确是大鱼,但这条大鱼难相处得很,绝不是他轻易便能糊弄的。
胡商只好收起自己的轻视之心,打起十二分的谨慎来应对。
“客人,夫人想要一些大夏没有的东西,黑市也没有的东西。”
胡商抬手指自己,“整个黑市,只有我有这种东西。”
商溯反手将匕首送还鞘中,“哦?什么东西?”
“食物,您从未见过的一种食物。”
这便是交易还有得谈的意思,胡商稍稍松了口气,但这位客人脾气不好,耐性更不好,胡商不敢再绕圈子,而是直接道:“还有一种能让您看到千里之外的东西,非常精妙,是你们中原人口中的千里眼。”
“!”
从未见过的食物可是百年之后能亩产千斤的良种?!
她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有了这种东西,刚刚结束战乱的九州百姓便能不再饥一顿饱一顿,吃了这顿没下顿,而是能在短时间内填饱肚子,在哪怕没有那么富裕的情况下,也不用卖儿卖女去生活。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千百年来最能提现平民百姓生活的一句话。
对一个刚刚结束兵荒马乱的新朝来讲,食物的重要性不亚于一位旷世明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放在明君身上也一样,底层百姓并不在乎这位明君是否杀伐果决英明神武,他们只在乎她能不能让他们吃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