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
和亲一事,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谈成了。
路修远得到消息时,正在跟周渊对弈。
“还真被十七弟你给说中了,”周渊难掩兴奋,“没想到会进行得这般顺利。”
“恭喜皇兄抱得美人归。”路修远双手抱拳,眉目含笑地恭维了一句,“皇兄一表人才,前路可期,宋太后必然会为您倾心。”
“孤瞧着宋太后为人很是循规蹈矩,也不知她究竟喜欢什么。”周渊道,“左右启程回大晋还有好几天,孤想趁这段时间,多去见她几面……十七弟你从前就与她相熟,可知道她的喜好?”
“宋太后看似娇弱,其实骨子里很是倔强,恐怕不容易讨好,”路修远道,“但她最是心软善良,只要是皇兄诚心准备的礼物,想必她都不会拒绝……久而久之,自然会对皇兄生出感情。”
“孤知道了。”周渊若有所思道,“还有……孤瞧着,那大梁摄政王对宋太后,确实太过在意了一些,他们二人之间,会不会真的……”
“皇兄,”路修远打断他道,“请您别忘了自己下定决心求娶宋太后的初心。”
周渊闻言,脸色有几分尴尬:“孤当然知道……是为了与梁国结盟。”
“只要皇兄记得便好。”路修远语气疏离,“所以,不论宋太后与摄政王是否有私情,只要摄政王愿意将她拱手让人,皇兄只管接着便是,其他的……不必去想。”
“孤……明白了。”
“与梁国联姻势在必行,”路修远又道,“因此,这回晋国的一路上,务必要保证宋太后的安全。”
“这些都交给十七弟你去安排吧。”周渊信赖地吩咐道,“孤相信你的能力。”
“既如此,臣弟就下去准备了。”
路修远说完,也不顾下了一半的棋局,行礼告退后便离开了书房。
走到院门外时,恰巧碰到同样得到消息飞奔而来的周念,没注意被周念撞得踉跄了半步。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周念被他这么一训,倒是前所未有地毕恭毕敬起来:“十七皇兄。”
“找太子有事?”
“……是。”
“为了宋太后和亲一事?”
被说中心思的周念眼神有些慌乱:“什么都瞒不过十七皇兄。”
“不论你跟宋太后有什么过节,她和亲一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路修远道,“你休要再生事端。”
周念鼓着腮帮子,委屈道:“我只是觉得她配不上太子哥哥而已……她分明跟萧御辞有染!”
“那又如何?”路修远不耐烦地看着她,“你爱跟萧御辞作对也就罢了,还又把矛头对准了宋太后!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她嫁给太子哥哥……”
“方才没听到我的话?宋太后要与太子和亲,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你有功夫在太子面前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去将萧御辞降服,好叫他对你言听计从。”
周念紧紧拽着襦裙下摆,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萧御辞还记得当年我对他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对我改观?”
路修远冷哼一声:“你乱七八糟的招数不是挺多的吗?”
“我那些招数都是萧御辞见识过的……不可能会再受我摆布了。”
路修远一听她这丧气话就脸色发黑:“若是你起不到任何作用,不如趁早回晋国,少在我面前碍眼。”
周念在大晋皇室中骄横跋扈,天不怕地不怕,但不知为何,她却分外恐惧路修远。
跟着路修远习武的那段时间,她整夜睡不着,生怕自己做不好会被路修远教训。
她见识过路修远教训下属的惨烈场景,比她的那些手段可骇人多了。
“我会想办法再试试……争取俘获他的心。”她不敢看路修远微凉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答。
路修远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说话。
被路修远这么一打击,周念也没了继续去找周渊说话的心情,便索性去了摄政王府。
萧御辞自然不愿见她,但架不住她在摄政王府门口哭天抢地,只好放她进门。
“本王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像夕颜公主这么不怕死的。”
他甚至连内堂都不愿给周念进,只在一进府门的抄手游廊就拦住了她。
周念全然不在意他的冷淡,陪笑道:“本宫也不想来自讨没趣,奈何太子哥哥即将迎娶宋太后,命本宫无论如何也要与摄政王冰释前嫌……”
“本王与夕颜公主之仇,此生不可能和解。”萧御辞眸底闪过一丝杀意,“即便此刻,本王也恨不能当场就将公主诛杀。”
周念知道他既然这么说,必然不会动手,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摄政王只动嘴不动手,想必是不想破坏两国之间的这场联姻……本宫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但既然你一时半会舍不得杀本宫,不如跟本宫和平相处,如何?”
“做梦。”
“本宫手上有摄政王想要的东西!”周念见他转身要走,尖声喊住了他,“这么多年了,摄政王每每接触夕颜花就要忍受万蚁噬心之苦,难道不想摆脱吗?”
萧御辞闻言猛地抬眸,双目沁血般望向她:“你不是说,此毒无药可解吗?”
第95章 赏梅
“本宫幼时说过的话……摄政王也相信?”周念轻抚自己的护甲,挑眉娇笑起来。
萧御辞眉间拧出一抹愠怒:“你最好没有骗本王。”
“本宫自然是真心诚意想与摄政王和解的。”周念取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一部分解药,摄政王不放心的话,可以请太医瞧瞧。”
萧御辞将信将疑地接过瓷瓶:“若这真是解药,余下的需要什么条件你才肯全数拿出?”
“本宫说了,”周念壮着胆子攀附上他的臂弯,“本宫……想要嫁给摄政王。”
“周念。”萧御辞嫌恶般甩开她的触碰,“本王很好奇,你是怎么能在跟本王闹僵以后,还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摄政王上回故意激怒本宫,本宫确实有些口不择言,回头冷静下来,自然无比懊悔……”周念又兀自单纯地笑了笑,“都说只要不将对方置于死地,所有的算计和凌辱,不过是爱得深沉罢了。
“本宫与摄政王,向来是这样相爱相杀的关系,摄政王难道不觉得与本宫心心相惜吗?”
“一派胡言!”萧御辞冷道,“你以为本王不杀你,是因为不想杀你?”
“摄政王好凶。”周念撅着嘴咕哝了一句,“不过,本宫喜欢。
“只要本宫一日不死在你手上,便当作是你舍不得杀本宫。”
萧御辞实在没心情再与她耍嘴皮子:“行,你既然这么想死在本王手上,本王迟早要叫你如愿以偿。”
“摄政王别走啊,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呢,”周念见他一甩袖又想走,赶忙上前扯住他不放,“本宫今日来……是想邀请摄政王一同去秀春园赏梅的……”
“少做白日梦。”
“只要摄政王答应与本宫去赏梅,本宫就把剩余的解药都给你。”
萧御辞顿住脚步,神情冷淡地上下打量她:“谁跟你说秀春园可以赏梅的?”
“太子哥哥说的呀,”周念眨了眨可爱的杏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他邀请了宋太后……特地交代本宫一定要将摄政王也请过去呢。”
“宋太后答应他了?”
“自然。”周念答,“他二人如今有婚约在身,相约一同出游,不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吗?”
萧御辞没有说话,只神色冰冷地吩咐了一句:“狻猊,送客。”
这回周念倒没有再赖着不走了,她甚至还友善地朝狻猊甜甜一笑:“有劳狻猊大人了。”
狻猊跟见了鬼一样瞪她一眼,退开一大步,咋咋唬唬道:“夕颜公主,您可别这样笑,瘆人。”
周念:“……”
萧御辞听到这消息,自然按捺不住,第一时间就进了宫。
宋音书正在苦思冥想,和亲途中,如何能避开路修远和萧御辞的两路人马,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起来。
——没错。
她不想走任何人给她安排的路。
也不相信任何人给的承诺。
只有靠自己,才不会受制于人。
她有几分功夫,虽不谈跟高手过招,寻常男子中,即便孔武有力,只要没习过武,都不是她的对手。
有这样的先决条件在,她若是能顺利逃走,就算流落江湖,也不至于遭遇太多危险。
但考虑到身体情况,她也不敢让自己过分受苦。
想要养尊处优,必然需要金钱加持。
谈到财力,就不得不提及家缠万贯的周可遇了。
她暗自在心里想,一定得尽快见周可遇一面。
“在想什么?”
萧御辞在暗处注视了她半晌,见她一直眼神飘忽,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音书拍了拍胸口:“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跟做贼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本王在你这,不一直都是个贼吗?”萧御辞嘲讽般轻哼道,“真是可笑,就连晋国太子如今都能名正言顺地约你出去了,本王却还得这么偷偷摸摸翻窗才能见你一面。”
宋音书一听这话就知道男人此刻语气不善的原因了,故意假装无奈道:“哀家这不得让周太子放下戒备嘛……否则叫他起了疑心,途中如何能顺利逃脱?”
“当真只是如此?”
男人的脸色还有几分不悦,但听了宋音书这番解释,语调明显轻快了许多。
宋音书于是走上前挽住他,放柔声线道:“哀家的想法早就对摄政王和盘托出了,摄政王难道不信?”
萧御辞从未见过她这般温柔小意,心中怒火很快便灭了个彻底。
“本王只是一时不敢相信而已。”
“不敢相信?”
“小太后从前死也不肯听从本王安排,一直闹着不愿嫁入王府……”萧御辞探究地直视她,故意说,“叫本王怎么敢相信,你竟愿意配合本王唱这出金蝉脱壳?”
宋音书撅起嘴抱怨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比起留在宫里被发现有孕,当然还是去和亲的好,而……比起去晋国和亲,哀家自然更愿意留在大梁,受摄政王庇护。”
萧御辞将她揽入怀中,小声道:“你能这样想……实在是太好了。”
“唯愿摄政王将来能好生对待哀家和孩子……”
“那是自然。”
宋音书埋在他宽厚的肩头,双眸清亮明睿,哪有半点柔情蜜意?
她知道男人的脾气,所以一直都在顺着他。
但她从未有片刻忘记过自己的初心。
她不是攀附于男人的菟丝花,亦忍受不了男人一言不合就发疯的性格。
虽然她也不否认对男人有过片刻心动,但这不足以支撑她为此断送一生的自由。
她来这世间一遭,是为了踏遍山川湖海,享受朝阳日暮的,可不能守着一个喜怒不定的男人,每天活得战战兢兢。
—
事实上,宋音书会答应和周渊一同去赏梅,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能借机见周可遇一面。
因此,她早早下了帖子,邀请京城三品以上的内妇家眷一同去秀春园赏梅。
秀春园是皇家园林,里头种满了各式名贵花草,一年四季都有应景的花卉可供贵族赏玩。
入冬后,秀春园最美的,自然当属那一大片五彩缤纷的梅花。
第80章 你胆子还真大
无论是形状各异的龙游梅,还是色泽清爽的绿萼梅,都引得观赏者频频驻足。
宋音书怕冷,从头到脚都罩着件狐狸绒滚边的雪白斗篷,一双原先总有几分媚色的桃花眼,在成片花海中显得清澈灵动,叫一旁的周渊看得心潮澎湃。
“太子哥哥哪里是来赏梅的?”周念见状故意打趣道,“分明是来赏美人的嘛。”
宋音书故意装作听不见,一心一意在人群中寻找周可遇的身影。
“摄政王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萧御辞在众人簇拥下款步而至,轻慢的眼神在周渊脸上扫了一圈:“这么冷的天,周太子不好生在行宫呆着筹备和亲事宜,倒是好雅兴。”
周念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挽住萧御辞的臂弯,天真烂漫地开口道:“太子哥哥还不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与宋太后见面?”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周渊和宋音书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窃窃私语道:“这么看起来,周太子和宋太后还挺般配的。”
萧御辞不动声色地推开缠着自己的周念,眼神像是淬了冰一般落在宋音书身上:“宋太后和周太子尚未礼成,行动这般亲密,是不是不太妥当?”
宋音书自然看得出他心里不痛快,正巧这时瞧见了人群中的周可遇,便借机朝她走去:“嫂嫂可算来了,哀家一直都在找你。”
周渊见她一言不发地与自己拉开距离,眼神有些黯淡,随即不满地射向萧御辞:“没想到在大梁,摄政王权势这般滔天,竟连太后的言行也要加以约束……好在孤很快就要把宋太后娶回大晋了,我们大晋可没有像摄政王这样越俎代庖的臣子。”
见宋音书听自己话避开周渊,萧御辞的怒意骤然散去,颇为自傲地扯起嘴角:“晋国的事到晋国再说,我们大梁讲究礼仪分寸,未婚男女之间总是要保持距离的……还望周太子莫要动怒才是。”
周渊心想,什么保持距离,你在晚宴上对宋太后搂搂抱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但考虑到宋音书的声誉,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再与萧御辞起争执。
宋音书压根不在意身后两个男人为了她拈酸吃醋,她朝周可遇递了个眼神,两人便假借更衣之由去了秀春园的行宫。
秀春园的行宫不大,是专供贵人赏花后小憩之地,此刻众人都在梅园,自然十分清净。
门一关上,周可遇便着急地问:“怎么回事?你真要去晋国和亲了?”
宋音书不敢耽搁,压低声音长话短说道:“我确实要去和亲……但应该走不到晋国皇宫。”
“这是何意?”周可遇很快反应过来,“你打算逃跑?”
宋音书点头:“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所以需要嫂嫂帮助。”
周可遇显然有些兴奋:“你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女人也是人,不能总受人摆布!从前叫你冲喜,便不由分说地强迫你入宫,如今又说要送你去和亲,再怎么欺负人也不能总对着一个人薅啊。”
“其实……摄政王也是为了让我逃走,才会答应让我去和亲的。”宋音书道,“因此,即便我逃了,也不会连累宋家……”
“等等……”周可遇打断她,“摄政王默许你逃走?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想要得到周可遇不遗余力的帮助,宋音书也就没打算瞒着她:“他想要我摆脱宋太后的身份,然后……回到他身边。”